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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   日子倏忽而过,转眼已入了秋,日倾湖中的荷花凋败,又到了吃藕的季节。

      段静这阵子变着法子在荷花、莲子和莲藕上较劲,每日都绞尽脑汁要做出心的花样来给那三位祖宗。

      今日是冰镇了一日的桂花莲藕熟成的日子,段静自己先尝了一口,香糯甜香,段静自己都要被好吃哭了。身为芙蓉园小厨房中点心房的司膳,段静知道自己的责任不比御膳房的司膳少——御膳房管着全宫上下的伙食,唯独不管芙蓉园。

      芙蓉园的饮食一向是单独采买制作,是皇后和公主的小厨房。皇帝和太子又时常到芙蓉园来用膳,因此芙蓉园才是皇帝一家四口最常用的膳房。

      如今连时习馆每日惯例的点心活也转移到了她这里,段静感觉这半年自己忽然重要了起来,更有种任重而道远的豪情来。

      见时间差不多了,小公主果然领着萤月来取点心。

      现在点心的份例固定,每次均是三样糕点配三样糖水,不多也不少,比一开始的慌乱好了许多。

      今日的菜单主打的是那碟桂花糖藕,段静想了想,还是出声提醒了句,“殿下,今日这糖藕最是鲜甜,要不要再多盛一碟子?”

      苏荷用手捏了一片糖藕起来吃了,满口的桂花芬芳,咬下去时口感变化,莲藕的绵密松松软软地在口中摊开,好吃地让苏荷眯起了眼。

      她点头,“太好吃了,快多装些,也给太傅带一碟子。”

      自打那一次苏荷喊了太傅一起吃点心,每一次她都会将点心和糖水各赏一份给太傅。太傅不敢与他们兄妹同席,都是让内侍领了赏赐到一旁的茶水房才吃。

      等到了时习馆,今日却不见太傅,而苏旻和梁不寒仍在讨论着什么的样子。

      她走近一听,听见二人为了一个什么“和亲”还是“不和亲“”的正在争论。

      苏荷尚未开蒙,一个字也听不明白,只见苏旻扫了她一眼后,有些气愤地说:“说到底,那是你没有妹妹,你才会如此不择手段!”

      梁不寒一张轮廓深刻的脸白了白。
      他坐着不动也不吭声。苏荷觉得气氛不对,她很少见苏旻动怒,更不用说梁不寒一向守礼,从来不会与他们兄妹起冲突。

      她来不及细想二人争论的内容,只赶紧将段静百般推荐的桂花糖藕摆到了他们两中间,脆生生地道:“我在这里呢,我就是你们俩的妹妹。都来吃糖藕吧。”

      梁不寒愣了一下,却起身作揖:“谢太子教诲。然,公主之言亦阳不敢当,公主乃大周千金,亦阳不敢。”

      意思是他不乐意当她哥哥呗。
      苏荷撇了撇嘴。

      苏荷知道他谨慎的性子,也不与他闹脾气,短短的手指指着桌上摆放出来的盘子:“快些吃了吧。”

      苏旻自幼受的是为君之道,知道他人真心诚意地意见宝贵,何况梁不寒不是那等无知小人,其论点背后必定有着更深层的原因。

      他沉眸略思索了一番,和缓地说道:“其实亦阳的看法也有可取之处。为君者,并无一定的对错,都只是在当下一刻能做出的最好抉择罢了。”

      梁不寒也收起了难得一见的意气,又变回了平时温煦如春风的样子。

      不知为何,苏荷见他收起獠牙,变回那个乖巧的质子时,心里有些不开心。

      三人均不再提起方才短暂的纷争,顺着苏荷的安排,坐下吃点心。

      午后的阳光绒绒地撒在弯身分食这桂花糖藕的三人。

      那时的他们都没想到,不过短短十年,苏荷便将为了大周和亲毅国,去嫁给那个害了她父兄的梁不寒。

      苏荷后来回想起来这一日,她发现,也许她和兄长,从来都没有了解过梁不寒。

      翻过了年,小苏荷过了生辰,转眼就是七岁。皇帝和皇后也在讨论着找女先生给她开蒙。大周的公主,总不能目不识丁,不明道理。

      但是苏荷正揪着皇帝苏铨的袖子摇晃,说要和兄长一起在时习馆学习。

      苏铨虽然疼爱女儿,可也知道这是行不通的。
      “不说妳皇兄他们比妳大出许多,都已经念了多少年书,他们更是皇子,学的是经国制道之法,”他将苏荷抱到身上,温声解释,“妳呢,我们怜怜是全大周唯一的公主,不需要上朝办事,也就不用学那么多东西了。父皇和母后只希望妳能平安快乐便是了。朕的女儿,必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小娘子。”

      苏荷皱眉,搬出了想了许久的理由:”“可是我不去陪他们的话,兄长和那个梁不寒老是争论不下。”

      自上一次见过他们二人为了“和亲”而争论后,是不是还能看见他们二人有意见相左的时候。虽然都不至于如第一次那般激烈,但是因为只有两个人,怎么辩论,都很难有结果。

      苏旻和梁不寒时有辩论这件事,苏铨是知道的。他从不干涉孩子们在学堂的事情,更何况,他是支持他们两个敞开心胸争论的。

      愿意提出不同的意见,表示这梁不寒不是为了生存而唯唯诺诺的小人。能够坦荡地说出自己的意见,并且能让苏旻提起精神来辩论,表示这毅国皇子不是个单纯的草包。这样的学问交流,苏铨只觉得是特别有助于二人成长的。

      但这也恰恰是大臣们反对梁不寒进入时习馆的原因。

      他们担忧梁不寒按照皇子份例养着,又与太子同进同出,一则是怕梁不寒忘了自己的身份,二则是也不远太子与其交往过密。

      今日苏荷提起太子和梁不寒上课时常有不同的观点,提醒了苏铨,果然只有两个学生一起上课还是太过单调了些。如果能找一些伴读进来,既可以封住那些大臣的嘴,又可以树立大周广开言路,开明兼容的作风。

      苏荷见父皇思量半晌都不说话,有些没劲。跳下了苏铨的膝头,又窝回了蒋星儿的榻上。

      苏铨想到了时习馆的未来,那张仍不如何显老的脸露出了一抹微笑。苏铨早已经年过四十,面色黝黑,身材健壮,一看便是个武将的身材。虽然天下归一许久,但是苏铨仍不忘少年时跟着父亲在马上打天下的豪情,是以这么多年从来不敢放下弓马,每两日必定去演武场骑马射箭。

      “陛下想到什么有趣的事了?”皇后探头看他,瞧见他一人不知想到了何时在乐乎。

      入冬后皇后大病了一场,虽然如今痊愈了,但蒋星儿从来身子骨都不好。如今已行至冬末,蒋星儿仍是皮毛斗篷手炉抹额不离身。

      苏铨抬手替她拢了拢雪白色的貂毛斗篷,望向窗外芙蓉园的雪景。

      “我在想,该替旻儿他们找些伴读进宫。”
      话一出口,一旁的小公主就不乐意了。

      “父皇宁愿到宫外找伴读,也不愿女儿跟着兄长读书!”
      她从榻上爬起来,有些激动的站起身拉着苏铨的手。

      她今日梳了垂挂髻,簪了一对金镂空彩蝴蝶流苏簪,发髻后头系了红色缎面发带,随着她张牙舞爪的动作,头上的蝴蝶翩然跳动。

      苏铨一向对女儿没办法,一见她用可怜巴巴的神情盯着自己,心里便投降了一半。

      “不行。这件事无需再论。怜怜就留在芙蓉园上课。”
      苏铨正犹豫着要开口妥协,蒋星儿看出了他的动摇,及时出口制止。

      苏铨对苏荷一摊手,表示妳娘开口了,自己也没办法了。

      苏荷了解父母,虽然苏铨是皇帝,但是只要不是前朝之事,只要母亲拍了板,父亲是不会去拂了母亲的意思的。

      苏荷愤恨地哀嚎一声,招呼也不打就跑开了。
      她一离开,蒋星儿见状心里冒火,正要叫人将女儿纠回来教训,但忽然剧烈地咳了起来。

      苏铨一惊,连忙让人唤太医。
      蒋星儿咳得头脑发晕,她用袖子捂着嘴,好不容易不再咳了,放下袖子,却发现袖口沾血。她见苏铨正接过宫人端来的茶水给她,没注意到她的袖口,便不动声色地地将袖子染了血的那一块捏在了手中。

      苏铨见妻子病容惨淡,脸白得近乎透明,心里也蒙上了一层不详的感觉。他一手握着她的一只手,另一只手抚上了她的脸。

      “委屈妳了,跟着我提心吊胆了前半生,如今又困在这宫中出不去。”苏铨沉声。

      蒋星儿反握住丈夫的手,笑道:“胡说什么呢?自古以来有谁能为了一个女人不选秀不广纳新人的?是我对不起你,皇室最重开枝散叶,我自己只生了旻儿和怜怜,虽然他们都是好孩子,但实在是太少了。照理,应该让你多选些新人进来的......终究是我自私了......”

      “我苏家的天下,不是靠生多少孩子来守住的。妳瞧那毅国国君,那么多妃子,那么多儿子,后宫不宁,相互斗争,亦阳虽有亲兄弟,还不如没有亲兄弟。”

      “哪一个朝代最终的灭亡不是因为有着太多的枯枝烂叶,皇室不正,多行不义,都是那些皇亲国戚。”他伸手取过帕子,细细地替她擦拭额角的细汗。

      他抱着妻子,一摸她的双手仍是冰冷,心下一沉,面上却不显,仍温声道:“别想这些了。我对伴读的人选有些想法,这批伴读必须细细挑选,他们以后便是旻儿最能够信赖的肱股之臣,有着一起读书射箭的年少情谊,这不比亲兄弟强?妳听听?”

      蒋星儿偎在苏铨的怀里,虚弱地点了点头。

      五日后,时习馆太子伴读的名单出炉。
      清晨的大朝会在代麟的宣布下,三名伴读的名字随着散朝的官员流向宫门外,流向入选子弟的家宅中,也流入了京城中市井巷弄中的闲言随谈。

      到了午时,建在南城的临江边上,最热闹最红火的酒楼,水粮坊掌柜的反应迅速,连忙用高价找了最能说高门大户院内密事的说书先生坐堂。

      一阵敲锣打鼓,就连行在江上的画舫都不能免俗地停泊在一旁,只为了听一听今日京中最大的新闻。

      京中苦于无事已久,现下满城都充斥着八卦的气息。

      只见那说书先生一拍响板,“要说此番太子伴读的三位公子,那最不令人意外的,便是当今皇后的母族,临南蒋氏,如今魏国公府的二公子,苏旻和苏荷的亲表兄,蒋劝野。”

      “蒋氏一族耕耘百余年,在三□□中仍是屹立不倒,靠的是什么?”说书先生有意地一停顿,“靠的可不是有高官能人,而是蒋氏子孙如细网一般无所不在。”

      “有一句老话从前朝传下来,那还是前朝的蔺相所言,说的便是临南蒋家——”他执扇的手在空中一点,众人的眼光均不自觉地看过去,“有道是,抬头不见蒋家人,处处都是蒋家人。”

      说到这里,他停下来喝了一口茶,故作高深地摇头晃脑,“要说当初太祖马上打天下,当时的太子如今的皇上那可是一个骁勇善战,怎地在那是没有娶一个有手上有兵权家族的女儿,反而取了书香门第的皇后呢?”

      他忽然闭了嘴,将这个问题永恒地留在了观众心中。

      说书先生行走江湖二十年,虽说当今言路开通,但是再说下去的确有妄议帝后之嫌,他深知说到这里,大家对于蒋家的能力都相当清楚了。

      他接着快速地带过了十三岁中举的宋子琛。
      宋子琛是宋阁老的嫡孙。宋睢的独子夫妇英年早逝,就留下这么一个孩子。好在孩子肯吃苦,也有才气,凭空自己的本事中了举人,这次才被选为太子伴读。

      宋睢背景简单,为人公正,素有端正清明之名,不参与党争,自苏铨到平头百姓,均是对宋睢敬爱有加。

      说书先生知道这样这宋子琛的话题无甚有趣,几句话带过后,清了清嗓子,终于开始了今日的正题:
      “这奇怪就奇怪在这第三人。”他环视一圈愣愣看着他的观众,享受着吊人胃口的乐趣,高深莫测地点了点头,摸摸自己嘴上的小胡子,才道,“这第三人是楚念安,楚世子。楚世子大家都很熟悉,是成国公府的小公子,父亲和兄长皆为我大周战死北疆,唯独留下楚世子一个遗腹子,独苗苗儿,那可是全成国公府上下爱若珍宝的金疙瘩。”

      “说来以成国公府的地位,这楚世子去当太子伴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年龄和太子爷也匹配。但就是因为他出身成国公,这件事便透着千万的诡异。”

      “要知道,这成国公上下几十人,都是为了什么而战死?正是为了保我大周北疆,护佑我大周子民不受毅国人侵占骚扰。他们那是真英雄,是我大周的脊梁骨!”

      说书先生讲到此处,放缓了声音,眼眶含泪,“但就是这样的英雄之后,要去与残害我大周百姓的毅国质子,梁不寒,同席同学,一起听太子太傅教诲,成为同门的同侪。”

      说书人不敢批评苏铨安排梁不寒去一起上课之事,只能从另一个角度来表达内心的不满:
      “诸位,你们觉得,这对楚世子而言,公平吗?”

  •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爱你们 ??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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