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男团顶流再就业》梅雨季

27、27、经纪人的忧虑

　　到了食堂，郑岩和求璆识趣地自己找地方吃饭去了，不一会儿就混到剧组的工作人员里聊得火热，谢予乐眼睁睁看着发小兼助理和美术组的一个妹子越聊越开心，再过会儿，两个人都开始交换社交账号了！
　　大概是他的怨气过于深重，咬牙切齿的动作过于明显，安君齐顺着年轻人视线看过去，求璆正围着人家笑得跟朵花儿似的，跟求偶期的公孔雀一样，这还有什么不懂的？
　　经纪人削薄的嘴唇弯出愉悦的弧度，相当好心地提醒谢予乐：“谈恋爱是好事，你别影响人家。”末了还要可恶地加一句：“人家也有自己的私人生活嘛。”不等谢予乐开口，他已经半命令似地开口：“郑岩提前在这里定了包间，”安君齐微微低头，视线锁定脸色不太好看的艺人：“我们需要谈一谈。”
　　这家工厂附带的招待所住宿条件一般，设施一般，但食堂的味道出奇的好，招牌菜吃得剧组几个老饕念念不忘，还没走，就已经琢磨着以后怎么方便来吃饭。
　　不过这些和谢予乐毫无关系。根据角色需要，导演要求他保持外表瘦弱，经过半个月的饮食控制与大量有氧运动，谢予乐的体重飞快降到了不到六十公斤，并且还有进一步下降的危险，为防意外，最近两天他的伙食里加了两块白水鸡胸肉，除此以外就是大量的蔬菜与少量粗粮。
　　服务员来送餐，年轻人自觉地将少得可怜的餐盘挪到自己面前，同时克制自己往安君齐面前看的渴望。
　　毕竟谢予乐真的很饿。
　　郑岩给安君齐当了多年助理，根本不需要专门嘱咐，他在片场门口看见谢予乐第一眼就知道对方在减重，干脆只点了安君齐一个人的饭，还少盐少油，放眼望去桌子上绿油油的一片。
　　“你不需要减肥吧？”谢予乐瞄了眼绿得精神抖擞的几道菜，随口问了一句。
　　“不然我吃你看着？我还没那么残忍。”安君齐边说边拿个小碗舀汤，他撇开表层淡黄色油脂，又往里夹了两块鸡脖——经纪人解释：“没什么肉，啃着过过嘴瘾也好。”
　　谢予乐不吭声地接过来，小口小口喝完，又认认真真地啃了鸡脖，把最后一点儿肉丝都吃得干干净净，才低低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谢谢。”
　　安君齐擦擦嘴，放下筷子——他基本没怎么吃，全程充当完美的陪客——“你吃好了？”经纪人明知故问。
　　就那么三两口。谢予乐叹口气，先前略显浮夸的神色消失得干干净净——年轻人有一双眼尾上挑的凤眼，当眼帘半阖时，毫无掩饰的冷淡撕开温和的伪装，他带着点儿厌烦，或者还有无趣，看了经纪人片刻，他转开脸，神情一点点收敛，将无人触碰的部分重新藏起。谢予乐无聊地摆弄筷子：“你想问什么？”
　　“为什么不告诉我转场了？”安君齐直截了当。
　　“没什么，单纯忘了。”谢予乐平静地说，“后来想起来，又觉得没什么必要。”
　　经纪人仔细打量艺人光洁年轻的面孔。“我记得我告诉过你有事情直接给我电话。”安君齐冷静地提醒谢予乐：“转场也包括在其中。”
　　谢予乐抬头，脸上出现因无法理解而导致的茫然：“安君齐，”他直呼经纪人的全名，“我今年二十六岁，在国外独自生活学习了十年，不是刚六岁，刚十六岁。”
　　安君齐的食指颤了颤，不自觉地在桌面连点，泄露出主人烦躁的情绪。“你知道经纪人应该干什么吗？”不等谢予乐回答，经纪人盯着他，“给你找活儿，找资源，把你捧起来，出作品，然后一起赚钱。”男人烦躁地按了按额角，“我们是一个团队。”
　　“所以我应该告诉你转场？”谢予乐挑眉，他往后靠在椅背，抱着胳膊，目光里掺入审慎和评估的意味，“我以为像我这样的新人不值得你多看一眼。”
　　“你很快就不会是了。”安君齐回答他，“我相信自己的眼光。”
　　这句话让两个人都陷入沉默。片刻之后年长者首先开口：“也许我的态度让你不舒服，”他看起来恢复了一贯的冷静和理智，男人的鼻翼轻微翕动，像是叹气，“那我道歉——但是，”安君齐的视线紧紧锁着谢予乐，“你要明白，谢予乐——”
　　“一旦失去信任，那就完了。”
　　他郑重告诉演员：“转场确实是件小事，但很多关系的崩解都是从小事开始。”安君齐停顿了一下，寻找合适的措辞：“你得学会信任我，”他看着谢予乐强调：“不是仅仅说说而已。”
　　谢予乐对此不予置评。或者换个说法，他暂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在JS的经历让他对经纪人这个职业充满偏见——哪怕他成名之后，JS中许多声名显赫的大经纪人都向他与MR SUITE表示了合作意向，但直到谢予乐退团回国，MR SUITE依旧没有专属经纪人，当然，之后也不必再有了。
　　安君齐显然和之前那些家伙不是一路人。
　　谢予乐不知道是内娱每个经纪人都像他这么负责，还是安君齐确实与众不同，至少之前年轻人从未遇上，与之相反的倒是见过听过不少。
　　“咳咳，”谢予乐清清嗓子，“好吧，”年轻人带着一丝新奇的别扭，说话多少有些颠三倒四，“信任也需要时间——我是说我也有错，”最难的开口之后其他的顺理成章，然后“不过我确实不是很习惯被人随时，”他耸耸肩，“盯着。”
　　“你想什么好事呢？”经纪人不可思议地问他，“随时盯着？你当我很闲？”
　　谢予乐乜他。
　　“这次是意外。”年长者并没有自打脸的认知，“转场属于工作的一部分，我连手下艺人转场都不知道，那只能说明我的工作确实有很大的疏漏。”说到这里安君齐略带讥嘲的神色消失了，他认真地，甚至用力地看着谢予乐，“这点我必须向你说抱歉。”
　　谢予乐忽然浑身不自在，经纪人的歉意的眼神让他后背发痒，“没事，”年轻人咕哝，发觉声音太小，又赶紧大声说：“没事！”
　　然后这次又太大声，吓了自己和安君齐一跳。
　　气氛轻松下来，两个人终于有心情闲聊，安君齐动手给自己和艺人倒了杯水，“最近拍得怎么样？和同事相处得好不好？”
　　“我怀疑你后一个问题别有居心，”谢予乐道：“不过我决定做一个胸怀宽广的好人，假装什么都没听出来。”
　　安君齐冷笑，“你自己也知道，”不过重点不在这里，经纪人也无意多说，“这几天拍得怎么样？”他又问了一遍。
　　“挺好。”这次年轻人老老实实回答，“韩导水平很高，剧组配合得也好，”想想又说，“同事也很好，陈叔——哦，演肖大的演员，陈编剧他爸，很照顾我们。”
　　“这就对了。”经纪人松口气，提点谢予乐，“就是这样，圈子里，多条人脉多条路，奇葩没那么多，大多数人都还是好相处的。”又说：“这个组里别看好多人不出名，那是圈子不对，换到话剧圈，个顶个强。”
　　这点倒是谢予乐深有同感：“对，比如伦哥，就是赵伦，动作台词都特别到位，还有松本——”
　　“嗯，我知道，演松浦堪能的。”安君齐做过功课，其他人不一定清楚，唯一的外籍演员倒是绝对能对上号。
　　年轻人也不意外。“嗯，普通话说得比我还好。”他心有戚戚焉，在国外混了十年，刚回国的时候普通话真是惨不忍睹，调整小半个月才总算能把话说利索。幸好《隆庆》这片子台词本来就要求带一点江浙口音，才让谢予乐蒙混过关。
　　他决定等拍完《隆庆》就去找个台词老师纠正发音。
　　再东拉西扯聊两句，午休时间也差不多结束了。安君齐起身看看表，“我下午没什么事，”他同谢予乐讲，“看你两场戏再走。”
　　演员没当回事，他早过了被人看会紧张的阶段，“随便。”顺便确认下午的安排，“下午应该是和肖大，还有韩鹏一起拍。”
　　“韩导他侄子？”两个人一起走进人行道浓密的树荫里，安君齐把年轻人让进内侧，“听说刚毕业？”
　　“消息真灵通。”谢予乐对经纪人这本事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走了几步，注意力被到处生机勃勃的绿意吸引，“这儿不是工厂吗？绿化真好啊。”打量眼前那棵目测足有一人合抱粗细的大树，“这看了还以为是哪里的公园。”
　　“以前是国营厂，后来卖给王总他们公司，这些树都是人家老厂留下的。”安君齐扯扯嘴角，向一脸惊讶看来的谢予乐露出假笑，“我不知道就算了，难道你以为我连自家演员拍戏的地方都不做调查？”
　　谢予乐咳嗽两声，顾左右言他：“今天真还挺热的对吧？”
　　安君齐怎么可能放过大好机会，趁机教育：“你看，你这经纪人挺有用的是吧，”他睨心虚的演员一眼，“这次就算了，以后如果去外地拍戏，你也什么都不跟我说，当心被剧组卖了还帮人家算账。”
　　“那肯定不行。”谢予乐赶紧表忠心，挠挠头讪笑：“这次就是意外，意外。”
　　于是问题被轻描淡写地抹去。经纪人和演员谁也没再提起，但夜深人静时，谢予乐偶然惊醒，扪心自问，异常明晰地确定——他和安君齐的种种摩擦，艰难磨合，转场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也许仅仅是个开始。
　　说要去看谢予乐两场戏，安君齐就毫不含糊地推了下午的安排，捡了把椅子放在导演位附近不碍事的角落里。郑岩大为震惊，不免要重新掂量谢予乐在安君齐心里的地位。
　　正式拍摄还没开始，正在准备阶段。工作人员忙忙碌碌调整设备和道具，演员们还在隔壁化妆。韩芥忙里偷闲和安君齐聊天，“我们这小场面，各个身兼数职，不然人手真是不够用。”导演有意卖惨，不过说的也是实情。他觑笑得礼貌客气的经纪人，“你们风华眼光真好啊。”他看似平常感叹，“谢予乐这年轻人，就差个合适机会。”
　　“谢老师各方面确实很优秀。”私底下如何是一回事，场面上安君齐从来把自己人高高捧起。他笑意更深些，看着导演真诚又率直：“他是刚进圈子的新人，第二部就能接到赵二牛这样重要的角色，要感谢导演的提拔看重。”
　　韩芥不喝他这碗迷魂药，摆摆手，直白地说：“可别！我们这么个野鸡班子，”他自嘲一笑，“有句话怎么说的？钱多事少离家近，我们就是钱少事多离家远——还得感谢谢老师救急。”
　　安君齐笑着不说话，算默认。
　　聊得兴起，韩芥打开话匣子：“我托大，叫你一声小安，”他夹着没点的烟指指安君齐，“明人不说暗话，谢予乐这资质，到你们风华手里，都不用多调教，随便往哪个平台S级制作里一塞，或者叫哪个大咖师兄师姐带着上上戏，哪条路不比在我这里打滚来得强？”
　　“您说得当然没错。”安君齐没否认，“别说风华，随便什么经纪公司，遇上谢予乐这样的艺人，随便找个关系塞到什么大制作里镀个金，在资方和大导面前刷刷脸攒攒资历，过渡两年，再拉盘子主投两部IP大剧，放他进去当主角，一线不敢说，二线稳稳当当跑不掉。”
　　经纪人说：“这种捧法，但凡别长得歪瓜裂枣，话说囫囵了，有个人样，随便谁都行。”
　　不大的片场里热火朝天，唯独导演周边清风雅静。
　　“可是这种我捧他做什么？圈子里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安君齐神色淡淡，话却犀利：“我要捧的不是这种。”
　　韩芥似乎笑了，意有所指问：“那是哪种？”
　　“哪种？”安君齐眼神飘向片场入口，妆造俱全的演员们正鱼贯入内，谢予乐走在中间，肩背微驼，无端就有几分卑微怯懦。
　　经纪人收回视线，泰然自若地回话：“谢予乐那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