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男团顶流再就业》梅雨季

20、20、赵二牛

　　“我想先看剧本。”谢予乐神色未变，依旧沉静温和，看向韩芥的眼神里带着坚定的志在必得：“另外，我需要一点时间准备。”
　　“可以。”韩芥颔首，“给你两个小时。”他推开椅子站起来，招呼其他人：“咱们先出去吃点东西，让谢老师好好准备。”
　　连投资人在内都没有异议，一行人鱼贯而出，周浩走在末尾，落后两步，悄悄给谢予乐鼓劲儿：“谢老师，加油！”
　　年轻人笑笑，冲对方眨眨眼睛：“谢谢。”
　　“咯哒”一声轻响，会议室的门不知被谁随手关上。这间空荡荡的房间里暂时只有谢予乐一个人。他这才放松下来，摊开手掌，掌心濡湿，他低头看看，随便在裤子上擦了擦，闭上眼睛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才稳稳坐好，拿起人物资料与剧本仔细揣摩研读。
　　凭心而论，《隆庆》剧组将资料做得很用心，包括赵二牛的外貌，性格，举止，行为描写都足够详细，甚至可以说，一个稍有表演基础的人都能凭借这份资料演出一个似模似样的赵二牛。
　　但谢予乐认为《隆庆》剧组——或者说导演韩芥想要的绝不仅此。
　　他定定神，翻开剧本，从头看起。
　　总统套房的那间装修得富丽堂皇的餐厅里，几个年龄大小不一的男人围着餐桌三两口吃完迟到的早饭，一时间没人说话，气氛沉闷得抬头都需要勇气。
　　王老板——王佑嘉点了根烟，把烟盒丢给坐在边上的韩芥：“说说呗，现在怎么个意思？”
　　一脸漠然的韩芥食中二指夹着烟，却没点，听见王佑嘉问话，掀起眼皮看投资人一眼，慢吞吞应他：“人看剧本呢。”
　　“你是导演啊，人来了，你一点想法没有？”王佑嘉烦躁地重重捏了几下鼻梁，“我可先说啊，浩子找一圈，除了他没人了。”
　　“没资历，没作品，没成绩——整一个三无，”韩芥差点气笑——周浩缩缩脖子——夹着烟的手在桌面连连敲打，“是，小伙子确实长得好，但我要是光图那张脸，用谁不是用？！”
　　编剧陈可谓打圆场：“芥子这话说得重，小谢也是从陈振组里出来的——”
　　“陈振用过就是好的！？”韩芥不吃这套，哼了声：“怎么，他用过的演员是过了ISO9001认证啊？”
　　“你着急也不要冲自己人撒泼嘛，”王佑嘉倒冷静下来，缓和语气劝他：“浩子把燕京城跑了一圈，腿都跑瘦了，这里没外人，咱摊开说，你韩芥子看得上的，咱用不起；人想来的，你又看不上。就说前边儿跑路那几个——”
　　韩芥干咳，在椅子里不自在地动了动：“翻旧账就没意思了嘛。”
　　“现在外边儿怎么编排我的？”投资人没好气地说：“说我手比鱿鱼须还要长，是鱿鱼成精！”
　　副导演郑昱则不得不打断王老板的满心悲愤：“哥哥们，咱说远了，就说现下，”他问韩芥：“芥子，小谢一点儿不能用？”
　　“我倒是真想他能用。”韩芥满脸无奈，他伸手拿了打火机点了烟，吐出一口乳白烟雾，隐约透出中年人疲惫苦恼的面容，“但总不能因为他演过谁谁谁的戏就让他过吧？咱起码的底线还是要的吧？”
　　陈可谓悠悠说：“就阿拉这个草台班子，”编剧乡音难改——他瞄一眼王佑嘉，“投资人是搞机械的，”看韩芥和郑昱则，“两个导演是搞话剧的，”指指自己，“写小说的，”看着周浩补一句，“三流制片人。”最后总结：“这底线有点靠不住。”
　　韩芥叹了口气，看着陈可谓，哭笑不得地开口：“老陈啊，这拍得可是你的书，你多少长点心。”
　　不过被这么一打岔，气氛总算轻松不少。王佑嘉虽然抱怨自己成了鱿鱼精，但该说的一句不少：“首先，芥子，”他看韩芥，“你得承认确实找不到人了。”
　　导演拉着脸，不情愿地点头。
　　“现在整个剧组停工等人，每天人吃马嚼，不是个小数目，”回头看周浩，“对吧？”
　　制片人：“是，账上眼看又快没钱了。”
　　“好，眼下这个，是不是陈振亲口夸过演技好？”王佑嘉转过去向郑昱则求证：“这没错吧？”
　　副导演高度配合：“整个《燕都》都知道。”
　　王佑嘉苦口婆心劝：“芥子，现下咱什么情况，你比我清楚，好不容易来个人，你不能总是一来就否定人家，我跟你说，你不要这个，就只能要么去学校寻摸，要么去找网红——”他看着导演瞬间难看的脸色松口气：“行，我知道你意思了。”
　　现实如此，导演有再多要求也只能妥协。他颇不甘愿，只能说：“行吧，”又不死心，最后强调：“要真是个不合适的……”
　　“那剧组就停工，你们去跑学校，”王佑嘉一口答应：“找到你韩芥想要的人为止。”
　　再东拉西扯闲聊几句，郑昱则看看时间差不多，啪啪拍两下手，“哥哥们，时间差不多了，去看看？”
　　一直尽职尽责等在门外的李助理看见大佬们杀回来，起身迎接。王佑嘉看他一眼，停下脚步皱起眉头：“你一直等在这儿？”
　　“是，王总。”这位原本是王佑嘉的秘书，临时被指派给韩芥当导演助理，这会儿大老板问话，他微微欠身，立刻回答：“谢老师一直没出来。”
　　“里边儿没动静？”韩芥插一句。
　　“没有。”李助理摇摇头，诚实地说：“可能房间隔音做得不错，我什么都没听见。”
　　几个人面面相觑，这小年轻不会在里边儿睡着了吧？
　　郑昱则咳嗽一声：“直接进去看看。”
　　房间里两个小时之前相比没什么区别，硬要说……韩芥略低头，看看原本光洁整齐，现在纸页上却满是被反复翻折过的剧本，脸色总算和缓些。
　　谢予乐看上去没什么变化，依旧面色沉静地坐在中间唯一的靠背椅上。
　　王佑嘉暗地里拿手肘撞撞韩芥，导演清清嗓子开口：“谢老师，请先展现一下你对赵二牛这个人物的理解。”
　　年轻人微微一笑：“好的。”
　　他站起，原本笔直的腰背软塌下来，缩着肩膀，左手虚虚停在左肩前，四指收回唯独大拇指翘起，仿佛正握着什么。
　　韩芥眯起眼睛——背篓太重，把肩膀压疼了。
　　谢予乐一贯沉静温和的表情消失得干干净净，那张清俊昳丽的面孔上，拉着右边嘴角，左边却高高翘着，两只黑白分明的眼睛虚眯起来，眉毛拢在一起，现出一种半是愁苦，半是滑稽的神情。
　　货郎拽拽背绳，背篓沉重压得他直不起腰，心不在焉地晃着右手（郑昱则扭头悄悄和陈可谓说：“这拿的是拨浪鼓。”），拖着脚走两步，大概听到什么响动，半挣着挺起脊背，眼神乱晃东张西望，忽地“啊呀”，低头一看，眉头拧出疙瘩——（陈可谓：“瞧着拦路的来了。”）——伸脚往前虚踢两下，嘴里吁吁出声，末了恨恨骂道：“这狗东西。”
　　这才摇头晃脑放开喉咙：“针头线脑，跌打膏药；眼药疥药臭虫药虱子药；公子的笔墨纸砚，娘子的钗子簪花，又有冻米大胖年糕干，油包金团好爆嘞！”
　　郑昱则凑到陈可谓耳边，差点没藏住惊喜：“小伙子是江浙的？”
　　谢予乐视若无睹，他又走两步，终于站好，两手扒拉背绳，双肩脱出，将背篓立在地上，重重喘气，稍离远两步，朝前抱拳作揖，斜着身子歪着脑袋，满脸涎笑道：“小娘子，侬要啥物事？”
　　说完，谢予乐端端正正站好，仿佛之前那个嬉皮笑脸的货郎与他毫不相干，重又变成温雅俊秀的年轻演员。向面色各异的几个人点点头，沉静的开口：“谢谢，我表演完了。”
　　韩芥的眼神中闪着奇异的光，神色倒还平静，他先说话：“谢老师，”客气一句，然后问：“你是江浙人？”
　　年轻人摇头又点头，“我是本地人，不过长辈是浙江人。”他说完，不好意思地笑笑：“吴语能听，但说不好。”又解释，货郎的说词是学自童年在老家听过的叫卖声。
　　“说得蛮好了。”陈可谓笑呵呵地说，换了口音：“阿拉宁波宁（我是宁波人）。”
　　导演原本靠着椅背坐着，这会儿上半身前倾靠着桌沿，手臂撑在桌面上，紧锁的眉头松动些许，他现在看谢予乐，宛如穷困潦倒者遇上天降意外之财，欢喜得不敢相信。
　　“谢老师，”韩芥问，声音里有几分自己都不甚明了的急切：“方便走场戏吗？”
　　谢予乐点头。
　　导演指郑昱则，“他给你搭戏。”哗哗翻页，拍板：“这场！货郎迷翻了假扮土匪的锦衣卫，正要下手杀他，锦衣卫却醒了！”韩芥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年轻人，迫不及待地问：“要不要稍微准备一下？”
　　“不用。”出乎导演意料，年轻人直接说：“现在就可以开始。”
　　郑昱则拿着剧本站到谢予乐面前，韩芥双手一拍，权当打板：“海德酒店试镜第一场第一镜，开始！”
　　谢予乐脸色一变——“嗯！？”从鼻腔里冲出一声，货郎眼睛瞪得老大，神色惊惶腿软踉跄，他后退半步，乍着胆子想要叫嚷，却声如蚊蚋：“你，你没死？！”
　　郑昱则看台词——锦衣卫：“死了好称你的心意！？”
　　“现下可由不得你！”谢予乐——赵二牛死死咬住牙关，抹去额头虚汗，想起这厮叫他麻翻，此刻正动弹不得——顿时飞起眼眉，咧开嘴巴，笑了半截却又想起先前此人杀得满身鲜血，浑身一颤，不由夹紧大腿，呵呵两声强作镇定，勉强站直，眼珠子滴溜乱转，瞪着这男人虚张声势喝骂：“如今我便是杀了你，又有哪个晓得？！”
　　锦衣卫：“放肆！你知道我是谁！？”
　　货郎瘸着腿一步一颤，伸长脖子探看，见绳索紧紧捆住男人双手双脚，壮起胆色连踹两脚，壮汉看他眼神不善，直欲喷火噬人，双手死命怒挣，挣得皮肉红紫臂膀手背上青筋凸起，毫无作用。赵二牛这才放心，把灰头土脸的男人好生打量，撇嘴往地上啐口唾沫，翻起白眼，双手叉腰阴阳怪气道：“这世道，做贼的倒是气壮！”
　　锦衣卫：“我是锦衣卫！”
　　赵二牛哈哈大笑，倏地收声，眼神阴鸷，直勾勾地盯着男人，舔舔干裂的嘴唇，一把抓住自称锦衣卫的男人衣领将他猛地拉到面前：“你若是锦衣卫，”他面上仍有笑意，神色却见几分癫狂：“我便是东厂的番子！”
　　说完台词，谢予乐神色一整，脱出疯癫的赵二牛，重新变回温和清雅的年轻演员。
　　“好！”导演猛地站起，目光灼热地盯着谢予乐，毫不掩饰其中喜爱狂喜：“谢老师，演得好！”
　　投资人满脸激动——他总算不用陪韩芥大海捞针。
　　谢予乐心头忽然有块石头砸下来，砸得他眼花缭乱，他定定神，先看郑昱则，年轻人面色诚恳：“多谢郑导帮忙搭戏。”再转过来冲着面前的人浅浅鞠躬，真心实意说：“谢谢。”
　　韩芥这会儿看他，怎么看怎么满意。摆摆手，“实话。”他回想刚才所见，还有几分不可思议，忍不住问：“小谢，你真是刚入行？”
　　“大学时演过话剧，也演过舞台剧。”年轻演员眼都不眨地说。他也不算撒谎——演《王世子》李宣时谢予乐刚好大三，不过——谢予乐心虚的想，可能就是演出规模大了点，剧本质量高了点，团队水平专业了点，观众多了点。
　　导演啧啧称奇：“现在大学水平这么高了？”摇摇头，冷静下来转回正题，正色道：“谢老师，”他先定调：“你真演得不错。”抬手止住要说话的谢予乐，“不过还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你认为赵二牛是个怎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