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男团顶流再就业》梅雨季

18、18、新工作

　　酷暑炙烤下的风华大楼整面的玻璃幕墙仿佛一扇巨大的反光镜，别说靠近，看一眼都觉得热。而安君齐那间独占整个十九层视野最好的办公室，依旧和几个月前谢予乐初见时一模一样。
　　冷淡，整洁，精致和……没人气。
　　中央空调吹出体感舒适的24°冷气，也让在这里工作的人常年不知寒暑。大热的天，安君齐依然维持着正装打扮，白色商务衬衫扣到领口，藏青色的领带打了毫无趣味的温莎结，在衬衫袖口若隐若现的朗格表——似乎换了一块，以及黑白灰三色为主的室内装潢，一时间谢予乐简直以为这是哪家公司的总裁办公室。
　　谢予乐谢过郑岩给他拿的矿泉水——永不出错的依云，等助理关门离开，懒洋洋地往沙发上一坐，随口调侃经纪人：“你居然是在娱乐圈而不是金融圈工作。”
　　经纪人冷淡地看他一眼，很明白对方在说什么：“专业的形象有助于客户建立对你的信任。”
　　年轻人想象一下安君齐类似圈里人的穿搭——比如他曾经见过的某位明星经纪人，大腹便便还硬要套大红supreme套头衫，再搭配一条伤眼的古巴链，自夸永远年轻永远热烈——然后在24°的室内打个冷颤，浑身抖了抖。
　　“那你还是保持吧。”谢予乐由衷说：“至少好看。”
　　安君齐无语，倒转钢笔敲了敲桌面：“虽然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经纪人提醒他：“一会儿周浩就要到了，你给我集中注意力，少想些乱七八糟的。”
　　三天前谢予乐在《燕都》杀青，在最后一场戏拍完后收到了剧组送来的鲜花，导演百忙之中专门抽空送他。作为戏份不多的男N角以及菜鸟新人，这样的待遇简直梦幻。
　　陈振同他讲：“要好好拍戏，不要飘，认真学。”又鼓励他：“我还等着你给我当男主！”
　　他说这话的时候没背人，当场不少人脸色就变了。
　　谢予乐百无聊赖的刷手机，过了会儿没忍住，趴到那张大得能横躺三个人的办公桌上，“齐哥，”他把下巴搁在叠放的手背，问埋头工作的经纪人，“说说呗，那个周浩什么来头啊？”
　　“不是太了解，听说做过几部网剧的制片，年纪比我大几岁。”经纪人抬头，盯着年轻人蹙眉：“这什么鬼样子？回去坐好。”
　　“哦。”单音节应了声，却丝毫没有动弹的意思，谢予乐找茬，继续问：“那你都不了解还敢给我接工作啊？”
　　“首先，我的不了解只是相对不了解，”安君齐吐气，坐直靠着宽大的椅背，双手环胸，眼神不善，“其次，如果每次给你接工作就要搞背调——也可以，”经纪人点点头，“你要拿了影帝视帝，别说背调，人家浑身上下几根毛我都给你查清楚。”
　　“嘿嘿，”年轻人识趣地爬起来在沙发里乖乖坐好，双手放膝盖上，眼尾上挑的凤眼硬是瞪成一对甜杏，微微侧头，睫毛扑闪扑闪，笑得可爱又无辜：“我就那么一说。”
　　“你这样子去做偶像挺有前途。”安君齐瞥他，“不然我给你报名今年的少年创造营？”
　　谢予乐心口猛跳，赶紧收敛表情，端出诚恳稳重的神色：“不不不，我觉得现在挺好的。”
　　经纪人不过随口玩笑，见年轻人终于老实了，和他说起正事：“虽然周浩确实不是什么人物，这次也不见得是什么好本子，不过投资就网剧来说相当可观。”他伸出指节分明修长有力的右手，张开食指和大拇指，“这个数。”
　　“八百万！？”饶是谢予乐见惯场面，也被这个数字吓一跳：“齐哥，我没说错吧？”
　　“嗯。”安君齐点点头，平平淡淡地开口：“个人独资。”
　　名下挂着三千万毛坯房的某人羡慕嫉妒恨：“有钱真好。”
　　“据说是哪家的二代圆梦娱乐圈的力作，”这种雷得外焦里嫩的形容词安君齐也能说得四平八稳，连眉毛都没动一根，“视情况还有追加额度。”
　　谢予乐：“……啧。”
　　“按理说这种投资哪怕是网剧也轮不到你这种菜鸟。”经纪人双手十指交叉放在桌面上，语气波澜不惊：“如果不是投资人太难搞的话。”
　　“难搞是……什么意思？”
　　“他踢走了起码两个男主，三个女主，还有几个自掏腰包付了违约金跑路。”安君齐想想看到的资料，不得不承认哪怕在品种多样化的娱乐圈，此君也是一位奇葩，“剧组七月初开机，目前拍摄进度约等于零。”
　　年轻人瞄了眼桌上的数字日历：八月五日。
　　“我能问问他踢人的原因吗？”年轻人谨慎发问，末了认真补充：“先说好我不接受潜规则。”
　　安君齐眼皮都懒得动，在最后一份文件上签字以后，才抬头冲谢予乐呵呵一声：“大少爷，”他脸上嘲讽的表情简直多得能拿去卖：“还轮不到你。”掀起眼帘，苛刻的视线把年轻人从头扫到尾，最后下结论：“喜欢喝AD钙奶的未成年没有被潜规则的资格。”
　　实际只喝过一次就被经纪人当场撞见的谢予乐撇撇嘴，不想提醒经纪人自己已经成年多年。
　　“这种话以后不要说了，叫人听见我成什么了？老鸨？”经纪人板着脸训话：“心里知道就行了，嘴上没个把门的。”
　　这回谢予乐不敢再皮，弱弱地答应：“哦。”
　　训完人心情舒畅的经纪人再开口语气都好了几分：“八百万投资，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他其实对那位奇葩观感微妙，沉吟片刻，曲起手指在桌上敲几下，继续：“算不上什么大投资，但确实又不是小钱，不上不下，演员方面难免会不尽人意。”他说得含蓄：“他再挑剔一些，确实容易出问题。”
　　谢予乐秒懂：投资人要求高，演员配合不上，可不就容易闹矛盾撂摊子么。
　　“你现在没成绩，没资历，没作品——简称三无。”安君齐说得毫不客气：“工作机会能把握就尽量把握住，多见识见识，不是坏事。”
　　郑岩适时敲门进来：“齐哥，小乐，周先生到了。”
　　经纪人起身迎接，谢予乐跟在他身后隐蔽地观察，中等个头，相貌一般，勉强能夸一句五官端正，值得称道的是，这人脚上穿着双休闲软皮鞋——谢天谢地总算不是篮球鞋。
　　“小乐，这位是之前向你提过的周浩，周制片。”安君齐挂着礼仪性质的客套微笑为办公室里的两位做介绍，“这位就是我们小乐。”
　　谢予乐从容不迫地向对方伸出手，姿态优雅从容，丝毫没有之前讨打的怪样子，清丽俊秀的面容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微笑：“你好，我是谢予乐。”
　　周浩赶紧躬腰伸手：“你好你好。”又从钱包里拿名片双手递给他，姿态极低：“谢老师，我是周浩，是《隆庆三年》的制片人。”
　　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头，安君齐虚扶一把周浩：“周制片，这里没有外人，咱们先坐下说话吧。”
　　“唉你看我这，”周浩直起腰，苦笑道，“叫你们看笑话了。”末了长长叹口气，满脸疲惫，朝安君齐摊手，“安哥，我这实在是没法子了，整个剧组就等着男主回去拍戏。”
　　经纪人和艺人面面相觑：这什么情况？
　　到了这一步，周浩索性破罐子破摔。他自顾自地一屁股坐沙发里，“安哥，出来前我们那投资人说了，就是骗，我也得骗个男主回去。”
　　“周制片，你这没头没脑的……”安君齐笑笑，从烟盒里抽出根烟递给愁眉苦脸的周浩——制片人赶紧起身接过来：“要不还是先给我们小乐说说基本情况？”
　　“是是是，我这昏头了。”制片人定定神，夹着烟也不点，看着演员一脸诚恳地开口：“我们《隆庆三年》呢，故事背景是隆庆年间开海，在宁波的一个客栈，走私的海商，假扮土匪的锦衣卫，伪装成平民的倭寇，还有男主扮演的货郎，围绕他们发生的一系列故事。”
　　“有剧本吗？”谢予乐冷不丁问。
　　周浩一愣，赶紧掏挎包，“有有有！”他连声回答，把卷得和油条差不多的一叠A4纸递给谢予乐，颇不好意思：“最近组里到处乱七八糟，剧本还是临时找人打印的。”
　　年轻人上旁边看剧本去了，安君齐打燃芝宝递到周浩面前，意味深长的发问：“周兄，这个本子，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啊？”
　　“安哥这脑子，绝了。”周浩先伸了大拇指向安君齐一比，再慢悠悠地借火点烟，痛快承认：“是，这就是那本同名小说改的剧本。”
　　经纪人眯了眯眼睛，没说话。
　　“前面的乱子不提了，去年我们那位投资人从别人手里把IP买下来，他自己是忠实读者，也不是咱圈里人，七拐八绕地找我攒局，”周浩吐出个烟圈，耷着眼尾长长叹口气，“可我哪里玩儿得转这么大的局面？”
　　他冲安君齐诚恳开口：“安哥，你是敞亮人，现在这局面，我也瞒不了你，剧组快没钱啦，请不起什么人物，小乐是刘哥给我推荐的，陈导都说好的演员，我也就趁着他这会儿年轻——”
　　安君齐闻弦歌知雅意。他沉默着点点头，暂时没有说话的意思。
　　“你放心，除了钱实在是没法子，其余的，该有的待遇，我现在就能代表剧组给保证。”周浩咬咬牙，“只要安哥你点头，明天小乐就能去试镜。”
　　“那个……”谢予乐把剧本举起来，仿佛举了把火炬，经纪人和制片朝他看过去，年轻人咳嗽一声，“我想演。”看安君齐瞪他，干脆心一横大声说：“我想演赵二牛。”
　　周浩顿时大喜！刚想说话，余光瞥见神色看似平静实则面无表情的安君齐，心里立马咯噔，使劲儿把那串“好好好”咽下去，边看谢予乐，边偷偷注意经纪人，期期艾艾地开口：“明天早上九点，海德酒店506房间试镜，我等你们哦！”
　　说完干脆了当地站起来，把包往腋下一挟，生怕安君齐反悔，飞快地转身溜了。
　　伸手捏了捏鼻梁，安君齐无声地叹气，整理好表情，朝沙发一指：“坐好。”他盯着谢予乐：“我们需要谈一谈。”
　　谢予乐不明所以，老老实实地过去坐好。
　　“那IP多麻烦你是不知道吗？烫手山芋也敢伸手？”安君齐拧着眉头问他：“你是不知道天高地厚还是胆大包天啊？”
　　“这俩词是一个意思……”谢予乐见经纪人的表情已近崩坏，赶紧生生转开话题：“可是剧本真的很好啊！人物也写得特别好！”
　　“差点拿‘妙笔奖’的书，怎么可能不好！我说的就——等等，”安君齐突然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地看着谢予乐，不抱希望地问：“你是不是不知道这里边儿的事儿？”
　　年轻人黑白分明的眼睛透着股清澈的……愚蠢，他看看经纪人，又看看手里的剧本，试探着问：“呃……也许你愿意给我讲讲？”
　　房间里一时没人说话。
　　这位打哪个深山老林冒出来的？安君齐瞪了谢予乐半天，安慰自己十年前这小子才十六岁，忙着念书谈恋爱打游戏都来不及，怎么会关注当年那场著名的版权争夺战？
　　“好吧。”经纪人深吸口气，“这本书——”
　　“《隆庆三年》。”谢予乐赶紧接上。
　　“你闭嘴。”安君齐冷冷地看他一眼，接着说：“IP版权分别在衡阅和作者手里，当年双方协商一致，同意把版权卖给佳视娱乐，规定两年之内要拍完，结果三年过去佳视什么都没拍。”
　　“那不就违约了？”
　　安君齐点点头，但麻烦的地方从这里开始。
　　“我之前不是说过版权在作者和衡阅手里吗？佳视违约，作者想收回授权，但衡阅却不同意——它手里有佳视14%的股权，算是大股东，怎么会同意肥水外流？”
　　谢予乐：“所以就一直搁置到了今天？”
　　“我也不清楚他们合同的细节，”安君齐说着有些感慨，“这件事到现在都快十年了，谁想得到居然最后IP落到个草台班子手里。”
　　“我真想去试试。”谢予乐认认真真的同经纪人说：“剧本太有意思了。你不是也让我把握机会吗？”
　　我没让你把握这种麻烦的机会。安君齐抱着胳膊面无表情地看他。
　　“也行。”最后他说：“明天去试镜吧，”没忍住刻薄一句：“反正扒拉到盘子里总算也是道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