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真的很忙》牛肉炕饼

4、玄鸟择主的旧事

　　朕睡了个饱足。醒来的时候，苏清寒不在。朕已经习惯了。

　　这个人，倔强又自律，做什么都一丝不苟。他若是先生，应当是最认真，最后耐心的先生。凤栖殿的宫人知道朕的习惯，不喜欢有宫人在寝殿，因而偌大的殿宇，只有朕一个人。

　　朕下了床，铜镜映照出朕的身影。

　　白皙的脸上露出淡粉的面颊，淡淡的弯月眉下是杏儿一般的眼睛，因为打了哈欠沁出泪而显得愈发水润，淡粉樱唇因为没有涂上口脂，有些干裂，可也因此泛出些许光泽来。清美有余而气势不足。

　　朕抹了抹眼上沁出了泪，今日早朝得让内侍给朕好好涂一涂口脂，眼尾描红点彩，配上帝王冠冕，方显天家威严。

　　朕突然想到了皇姐。自小被皇朝权力滋养，连容貌都是那般明艳大气，正是时下大恒男子最青睐的长相。好吧，朕承认有些酸，有些同病相怜的感觉作祟，所以有意无意的多纵容些贵妃。
　　毕竟他在男人堆里格格不入，朕在女人堆里要是褪去了帝王冠冕，大约也难娶到君妃。

　　太原府的事情闹的太大，因而今日早朝亦是不能幸免。不知怎的又扯到了凌峰楼身上，当即便有老臣建议，让朕做出表率，拆了凌峰楼。

　　朕的耳朵都听出茧子了。一天天的，不能换些有新意的说辞么？

　　朕掏了掏耳朵不耐烦道：“凌峰楼是后妃学习教导之所，拆它作甚。”话锋一转：“亲蚕礼准备的怎么样了？”

　　礼部官员忙不迭的汇报。

　　突然有人上奏：“亲蚕礼是国之盛典，更是皇族之礼，皇室血脉凋零，敢问陛下，可要丹阳郡君回宫参礼？”

　　大殿上突然一静。

　　丹阳郡君，是皇朝禁忌。

　　也是朕的皇姐。

　　朕不得不说，其实朕当初并非先帝心中人选。当时大皇姐其实是下一人皇女的最佳人选。只可惜后来直接被剥夺了玄鸟择主的资格。

　　理论上说，只要是皇女，皆有资格参选。

　　只有犯下大错才会被剥夺择主之选。

　　皇姐其实并没有犯错。

　　本朝帝王长寿，她其实大我许多，苏清寒，是先帝为皇姐选的皇后，对她寄予厚望。女大南小，十分般配。皇姐的君父是贵妃，极为受宠，先皇后多次想动手，却寻不着错处。后来却因为触怒了先帝被赐死了。

　　听说原因极不光彩。是秽乱宫闱。

　　但那是给世人的理由。

　　真正的原因和凌峰楼有关。

　　贵妃掌握了权柄，联合后宫君妃在楼中密谋有悖伦常之事。

　　先帝轻声道：“他想要颠覆阴阳乾坤。”

　　先帝告诉过朕。她爱重皇姐，却不得不废了她的身份。下旨让皇姐在她死后去守皇陵。没有人知道那重重的宫闱之中曾经发生了什么。

　　自此之后，凌峰楼一直沉寂。直到朕登基，为了博苏清寒一笑，特意修缮重开的。

　　自然，都是旧事了。

　　朕看了那个提议的官员一眼。有些面生，不知道是哪个死读书的楞头青。

　　“先帝遗命中，并没有让丹阳郡君回宫的旨意。”朕坐起身：“朕乏了，今日的事儿便议到这儿。”

　　朕当真是乏了，觉得腻歪的紧。许久没有出宫看看民生，这正好亲蚕礼结束，朕还可以罢几□□，微服私访一番。别问为什么皇后主持的亲蚕礼，朕配合下就累着了，皇后干了就等于朕干了，朕就是没出力，也是要歇着的。

　　感谢当初造反的云氏老祖，朕才能光明正大的偷懒。

　　上下准备了许久的亲蚕礼在万众瞩目中终于拉开了序幕。

　　后宫君妃皆着朝服，按照各自品级带上华丽的朝冠。这其中，苏清寒像一株清竹，一弯圆月，那样的让人侧目。

　　白色的宫制华服穿在他身上，多了许多清贵之气，把权欲削减了许多。宽大的袖袍上，金银双股绣线一明一暗，勾勒出繁复的仙鹤登云的图案，头冠上的流苏垂下来，正好落在疏朗的眉宇剑。
　　帝后冠冕是相同的款式。

　　苏清寒朝朕伸出书，默不作声的看着朕。礼官开始唱词。朕把手放入他掌心。
　　我们一起一步步向前走着。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到当初帝后大婚那天，皇后也是这般握着朕的手的。

　　他说，陛下别怕。

　　朕没想当皇太女的。

　　朕当时还只是粗蛮之地未经教化的野丫头。阴差阳错之下被玄鸟择主，可朕心心念念，只想离开皇城，去她们口中的蛮荒之地——朕的君父是南疆的将领，被俘才来的大恒被献给女帝，后来辗转回到南疆。

　　朕是十二岁那年来到大恒的。

　　朕只想回去，后来这愿望就成了，带着苏清寒回去。

　　那个时候，他每日苦读，行动坐卧都手不释卷。人都说苏相嫡子礼仪典范，朕晓得他其实不喜欢皇宫，不喜欢那些规矩，朕想带他走。

　　他拒绝了。

　　后来，朕知道他一直都有心上人的，只是朕明白的晚了些。

　　再后来，朕立他为后。

　　礼官高昂又悠长的声调唱着词。苏清寒突然问：“陛下，您怎么了？”

　　朕回过神，眨了眨酸涩的眼：“没事，风太大了。”

　　苏清寒下意识看向前面台阶旁边一动不动的旗幡。

　　好不容易陪皇后走完了长长的石阶，朕的任务完成，回了后殿，忙让小内侍送酒送果盘进来。
　　安慰自己果然还是当皇帝好，若当时不管不顾回了南疆，大约只能一边干活一边哭，不像现在，可以在太极殿上哭，坐在撵车里哭，在锦绣堆成的绣被上哭。想怎样舒坦便怎样舒坦。

　　女人，果然权势是自己的，其他的都是虚的。

　　可他娘的，怎么就是心疼呢！

　　朕想到临走之前贵妃看朕的眼神不掩担忧，怕要不是场合还有所顾忌，怕是早就跟来了。想到这，朕闷闷的喝接连喝了几杯。

　　坐拥天下又如何，朕就是个昏君，又渣又坏。

　　朕去了皇家别院。坐在车里时候，朕一杯接一杯的灌，不愧是宫里的东西，酒汁清冽，果然好喝。

　　朕晕晕的扶着脑袋，突然看到一片金芒闪过，手上是凹凸不平却又顺滑的感觉。哦，是衣服上的纹路。

　　贵妃怒吼：“谁给陛下拿的酒！”

　　萧明樾不再是平时我行我素的劲装打扮，同样换上了规矩肃整的朝服，并没有格格不入的感觉，相反，让他的压迫感更强了。

　　他一脸的焦急。

　　不知道为什么，朕看他这样子，觉得恍惚，却更加心灰意冷起来。

　　“你当时没想嫁给朕，朕知道。”

　　朕突然冲着贵妃晃了晃酒瓶：“朕也不想娶你，没办法，萧将军太厉害了，你若嫁给旁人，萧家军政不稳，对皇权不利。”

　　萧明樾目光一变，连苏清寒过来也没有察觉。

　　像是怕他不够生气似的，朕贴心道：“就算是这样朕其实也不想娶你。”朕晃着脑袋感叹：“朕这皇帝，当的窝囊。”

　　萧明樾怒极反笑，在苏清寒的手担忧的伸过来时一把按下。挑衅的看着他。气氛一时胶着，朕却丝毫没有察觉。

　　朕自然看到苏清寒了。

　　“呦，皇后来了，你，你们，”朕举着酒杯甩了甩有些晕晃晃的脑袋：“没有真心。都是假的。坐在这个位置上不论是谁你都会要的，我不纯粹，朕是坏人，你们也一样，什么法子呢，大家挤着眼睛就这么过吧。”

　　“咣当”一声，朕手一松，酒杯坠地。

　　萧明樾俯身抱起醉倒的皇帝，仰头看着皇后，不知道是征询意见还是挑衅，可苏清寒却呆呆的站着，目光难得的迷茫，像是被什么冲击一般。这不该是在他面上出现的神色。

　　萧明樾把皇帝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