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起，潮落》行途将半

60、第三章 浦 东（续15）

　　第六节

　　小暑，省城被潮湿与高温已经统治了数日，从白天到夜晚，路面都是一幅热浪翻滚的景象；人们一旦出门，不足数分钟，便满是汗水，体感闷热。有人戏称，这是桑拿天。这意味着所有人，都在享受着上天对省城的“眷顾”。

　　阿文对于这种“眷顾”早已习以为常，在省城的三年，他是怎么过来的，现在还是怎么过，将来亦如此。一大早，经过一番洗漱打扮后，阿文便从城中村里的出租屋里走出来，准备搭着早班公交车前往单位上班。

　　人生得意须尽欢，用这句话来形容现在的阿文的确不为过。

　　他毕业后顺利进入何文辉所在的公司，成为一名设计师，专司建筑设计。

　　阿文所在的这间公司，主营房地产，这是一家在省城房地产业内颇有名气的一家老牌公司。老板也姓何，本地人。何老板深谙本地房地产市场的需求，多年来只深耕本地市场。现在，公司的年销售量已经接近数十亿；坊间传闻，何老板的身价早就高达数十亿，号称省城第一地产富豪。

　　阿文目前当着设计总监的助理，跟着学习如何系统地完成一个项目的全部设计。

　　凭着自己年轻、聪明、勤奋和务实，阿文赢得公司上下的一致好评。甚至连他的直接上司都称自己“执到宝”；由此可见，阿文的能力和人缘不是一般的好。

　　当然最重要的是，收入也是一等一的高。对于一个刚毕业的年轻人，阿文每个月的工资加奖金，就已经接近一千了。阿文知道，如果公司全年效益好，项目进展顺利，那么到年底自己有两三万块的奖金也是板上钉钉的事。

　　有了钱，阿文就在离公司不远的城中村租了一间房，五十多平米的一房一厅，有厨房有厕所，带电视、空调和普通的家具，价格不便宜，每月租金一百。在阿文看来，这间房的条件，比老家县城九成以上的人住得都高级、舒服。

　　不过，阿文最得意的，还是张宜彤答应了自己——她今天就从老家坐大巴到省城。刚刚上个月，张宜彤做出最后的决定，放弃毕业后的工作分配，转而到省城和阿文相聚，另谋出路。

　　阿文今天提早到公司，利索地处理完所有工作；然后，便在下午上班前请了假，乘车到省城长途车站等待张宜彤的到来。

　　当阿文到达省城长途车站不久，张宜彤所搭乘的那班大巴便到站了。

　　拖着两个大箱子，张宜彤满脸油垢的从月台上走了出来；大半天的长途奔袭，早就把她折腾地人仰马翻，疲乏不堪。

　　“宜彤，这里，这里！”眼尖的阿文，见到正走向出口的张宜彤，便举手摇摆并立即大声招呼。

　　“好累，这里怎么这么热，这么潮。”张宜彤没有心思和阿文腻歪，见面一开口就是抱怨省城那鬼见愁的桑拿天。

　　“哎，你刚来还没习惯，等你住下来，很快就习惯了。我们打个的士回家，家里有空调，空调一开，什么热都不见了。”阿文很是兴奋，现在，他也是有房有家的成功人士了。

　　阿文接过张宜彤手中的行李，然后就领着张宜彤走向出租车乘坐点。

　　“阿文，坐的士很贵吧，我们搭公交就好了。我不怕累啦。”张宜彤舍不得花钱，觉得再累点也无所谓。

　　“那不行，今天你听我的，这里到我们家没直达公交，还要转车，转来转去，到家里都晚上了。”阿文依然兴奋不已，他觉得张宜彤实在是拘束了些。

　　“你说什么？谁家？”

　　“我们家啊，就我们的家。”

　　张宜彤满脸通红，一股羞涩而又欣喜的神情华丽地洋溢在脸上。

　　坐上出租车，阿文开始给张宜彤介绍省城的各处风光，各种吃喝玩乐还有各种奇闻趣事。张宜彤听起来，颇有一番领略异域风情的味道。

　　出租车兜兜转转，终于在一小时后才到阿文的出租房。阿文结完账，便拖着张宜彤的两个大箱子，领着女友回到房间。

　　“阿文，刚才那趟的士，要八十多块钱啊。”八十块钱，在张宜彤读师范的时候，可是一个月的生活费了。

　　“又不是天天坐的士，偶尔一次没问题，别担心。”阿文挥了挥手，霸气十足。

　　张宜彤见阿文这么大手大脚，不免得担心起来。她母亲在世的时候曾经对她说过，这男人要是心里没点数，日子可没法过下去。

　　“来、来、来，张小姐，看看你的房间。”阿文没注意到张宜彤脸上表情的微妙变化，直接拽着她走到屋里唯一的房间。

　　这是阿文精心布置的，房子盘下来后，阿文还请了公司的师傅，给打了一张床，又做了一个木衣柜和木制的梳妆台。为了讨张宜彤的欢心，阿文是下了血本的。

　　狠下血本的作用非常明显，张宜彤激动地眼泪飞奔而下。阿文细心到连床单的颜色、窗帘的风格，都是按照张宜彤所喜爱的样式去采买的。这一丝一毫的细节，才是阿文对待爱情的体现；没有口惠，只有实惠。

　　“阿文，以后不要这么乱花钱了。我心里很慌，你可知道？真的，我现在是身无分文来到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只有靠你了。你要是心里没有点谱，我这辈子就算完了。”张宜彤说完，整个人瘫坐在地板上。她呜呜地哭泣声，是内心最彻底的释放，也是对未来最悲观的忧伤。她把下半辈子的赌注，都压在阿文的身上。

　　阿文沉默，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动情地将张宜彤抱起。他抓紧张宜彤的双手，用最犀利的眼神专注着女友那杯泪水模糊的双眼。嘴角微抖，一股无名的酸楚从鼻子中并发而出，这是男子汉应该有的激动。

　　“宜彤，你放心。我不是没出息的人。对于你，对于我们，我都会一步步做好规划的。现在我需要的是，只是一点时间。我发誓，我将来一定出人头地；我们会有自己的大房子，会有汽车，会有孩子。将来你会过上比现在好一百倍的日子。”情到深处，阿文也就彻底释放自己的豪情壮志。

　　张宜彤的回应，便是更加悲痛的哭泣声。女人特有的直觉，让她觉得或许命运并没有像阿文所说的那么简单直接。她无法清楚将来会遇见阿文所描绘的美好，但第六感却清楚地告诉她，这份美好或许与她的命运并无关联。

　　“不哭了，宜彤。我们收拾一下行李，我去做饭，你先去洗个澡。”阿文抱着宜彤，在她耳边轻声言语。

　　恢复了平静的张宜彤，一把推开了阿文，抹干眼泪，然后开始收拾行李。

　　阿文跟在后面帮衬着，他不敢多话，他清楚，张宜彤的情绪还没完全稳定下来。他仔细思索一番，觉得还是环境过于陌生，才导致女友如此的激动和不安。同时，自己一反常态的行为或言语，无形中加剧了女友的情绪波动。

　　还好，张宜彤也是利索的人，她很快就适应了这屋子。收拾好行李后，她便到卫生间里洗漱一番。这一洗漱，便将整个人的精神给重新抖擞起来。

　　在张宜彤洗漱的同时，阿文已经将饭菜给备好，上桌。阿文没有继承父亲郑如松的厨房手艺，他的烹饪技巧纯粹是投机。他将早已卖好的烧腊外卖重新加热；青菜也就是洗净后下锅过水烫熟；至于汤水，也是简单的番茄鸡蛋汤。一番折腾后，饭桌上好歹也是三菜一汤，马马虎虎地凑合着应付。

　　“阿文，你煮的是什么啊。”张宜彤拿起了筷子，却不知道如何下箸。

　　“时间太紧啦，我只好随便煮煮。这是省城有名的烧腊，叉烧和白切鸡；这是盐水煮菜心；这是我自己发明的姜葱炒肉；这是鸡蛋番茄汤。”阿文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硬着头皮给女友介绍一遍。

　　看着黏黏糊糊的烧腊，品着齁得呛鼻的菜心，嚼着又硬又腥的肉片，张宜彤嘴上不说失望，但起码也是失去食欲。

　　“阿文，看来你找我来这里，是让我给你当保姆吧。”张宜彤开始活跃。

　　“没有，没有这种事。我就是不怎么会煮饭啦。”阿文百口莫辩。

　　“那我没来之前，你怎么吃饭？”张宜彤逼问。

　　“公司有食堂。如果食堂不好吃，就在外面随便吃；外面不好吃，就回来泡方便面。”阿文说得倒是实情，单身寡佬一个，那里会没得吃？

　　“你明天带我去菜市场。反正我这几天都没事在屋里，就给你当几天保姆吧。”张宜彤经过刚才一番检查，发现阿文不仅不会做饭，而且还是一个邋遢王。这屋里的男士袜子和内衣裤，快堆成一座小山了。

　　“嗯，嗯，吃完饭，我带你下去逛逛。”阿文连忙点头答应。

　　“还有，晚上怎么睡觉？”张宜彤眼神犀利，这个问题，敏感而关键。

　　“怎么睡？啊，哈哈。”阿文知道，这张宜彤以为他要沾她便宜。

　　“说啊，怎么睡？”张宜彤急红了脸。

　　“姐姐，房间是你一个人的。我睡客厅的沙发，我晚上还想看球赛呢。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啊。”阿文忍住不笑，他从来就是一个传统的人，没有正式明媒正娶，那么就应该保护好对方的名声。

　　听着阿文的回答，张宜彤既感到欣慰，又有些失落。她的脸色依然泛红，眼神却愈发怨愤，想来，失落感总比欣慰感多一些。

　　“对了，姐姐，我认识一个学校的领导。他们在市区南边有一个学校正在招聘老师，要不你去试一试。”阿文突然转开了话题，他更多的是关心张宜彤的工作。

　　“小学？”张宜彤眼睛一亮。

　　“对啊，小学。听说，是专门给外省学生开的。要收高价学费那种，好像缺教语文和美术或音乐老师。”阿文记得清楚，毕竟自己女友干的就是这行。

　　“阿文，你说的是真的？”张宜彤有点将信将疑。

　　“我要骗你干嘛？”阿文有点恼火，这女人就是多疑。

　　“那要我怎么做？”张宜彤觉得阿文也没必要哄她玩。

　　“你这两天在家准备一份简历吧。等会我带你去照相，把简历整理好，我去找那个领导。”阿文的思路非常清晰。

　　“阿文，你就一小孩，人家一个学校领导，凭什么卖人情给你？”张宜彤冷静下来，觉得阿文是不是有些托大。

　　“卖人情？哼，他们学校的老师找我们公司买房，想要集体的折扣，这事情刚好在我手上处理，谁卖谁的人情啊。”阿文笑了，他觉得张宜彤不了解里面的来龙去脉就胡乱质疑。

　　“那好，听你的。我明天就开始准备简历。”张宜彤听了阿文这一番豪言，也不好去当面反驳。反正要是日后事情不成，她开始发飙也不晚。

　　“就不问一下工资奖金？“阿文有点挑逗的意思。

　　“不问，我实在人，有一份工作给一份收入就行。”张宜彤回得干脆。

　　“那行，待遇的事情交给我。你好好准备，顺利将这工作一举拿下。“阿文点了点头。

　　“你吃完没有，吃完了我收拾厨房了。”张宜彤有些不耐烦，她居然开始有点讨厌阿文的嬉皮笑脸。没等阿文回话，她就站起来收拾餐桌的残羹冷饭。

　　“吃饱了。你收拾，然后我们一起出门下去走走。”阿文说着，便是一个鲤鱼打挺，他打开电视机然后舒服地坐在沙发上看起新闻。今晚，过得可算是神仙日子了。

　　屋外，热气蒸腾，夜色的笼罩并没有给这座城市带来一丝凉意，但这并没有这座城市的人民停下脚步，夜间的生活依然丰富多彩。

　　万家灯火间，人情意正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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