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起，潮落》行途将半

59、第三章 浦 东（续14）

　　初夏，首都已经开始高温模式。艳阳高照，柳枝妖娆，蝉声连绵，百花盛放；初夏的风景，将首都置身于一幅色彩浓郁的油画中。

　　周末，景色美如画，但陈昭梁却无心欣赏。

　　他独自一人，骑着单车来到校内湖畔边的一个角落。在陈昭梁来自前，这里已经聚集了几十人，里面还有几个外国老师，大家都用英语进行交流，交流的内容也非常广泛：有学术上的，有生活上；有关于中国历史的，也有关于西方哲学的；总而言之，包罗万有。

　　其实，这是一个练习英语口语，锻炼交流能力的地方，俗称“英语角”。

　　在陈昭梁下定决心出国留美后，他便成为这里的常客。他深知，即便自己的托福成绩接近满分，但自己的口语交流水平依然为零。他需要在出国前，做好更多更充足的准备。

　　为了留美，他放弃了已经开始数年的研究生学习，放弃了看好他前程的众多师长，放弃了春节回家与家人团聚的温馨，更放弃了相爱多年的初恋，庄楚伶。

　　用他自己的话说，为了出国，除了一脑袋的想法，他什么都可以抛弃。

　　陈昭梁将单车摆放好，就独自走向湖畔边。这里，早已人声雀跃，大家都在热烈的谈论着各种话题。只有一点是相同的，用的都是英语。

　　“陈，你来了！”一个身材肥壮的中年外国男老师，见到走近的陈昭梁，便主动打起了招呼。

　　“你好，维森特先生。大家好，我来了。”陈昭梁或许只有在这里，才能主动地释放自我。在这里，他展现出不与寻常的热情和活力，也是这个角落里的主角之一。

　　“戴夫，我们刚刚还在讨论你呢。大家都说，你非常完美。除了，嗯，除了好像缺一个女朋友。”一个头发花白的外籍女老师，叫起了陈昭梁的英文名，戴夫。

　　众人一起附和。陈昭梁只好陪着微笑，过往的伤心与苦涩只能藏在心中。

　　“对了，戴夫。我刚看过你那篇关于改革开放的论文，我觉得非常不错，真的，我发誓，这是我见过利用一般性理论对改革开放进行阐述和演绎的最好文章，没有之一。我觉得，你将来会是克拉克奖的竞争者之一。”维森特先生对陈昭梁的文章感到兴奋，他觉得陈昭梁将来一定是学术界的大才。

　　“维森特先生，克拉克奖只颁给你们美国人。”头发花白的女老师提醒旁边的维森特。

　　“除非戴夫加入美国籍。”有人开始说道。

　　“各位，承蒙大家的厚爱。我觉得我的文章还不够全面，或许，将来，我会再对它做一番修改，把一些主张和思想，容纳进去。”陈昭梁这书呆子，一提起文章，就又沉浸到自己的世界里。

　　大家没有接着陈昭梁的话题继续探讨下去，毕竟，和他一个专业的，寥寥无几。

　　大家讨论的话题也非常鲜活，有人探讨了海德的存在主义，有人唱起了北美的乡村音乐，有人反复搜寻薛定谔的猫。

　　陈昭梁也加入其中一个圈子，他和几个小伙伴之间聊到的话题，是关于留美日后的生活与学习。留美学生最关心的，并不是学业，而是将来是否能够留在美国，或者加拿大之类的发达国家。大家普遍的想法就是留美毕业后，被某个美国或加拿大大学留聘，最终成为终身教授；又或者，去一个大型跨国企业入职，成为经理层。

　　陈昭梁的想法更倾向于第一种，他想成为一名学者，能够安安静静地在象牙塔里过完一生，这是他梦寐以求的追求。

　　正当大家都在讨论着留美后学习或打算，一个身穿白色衬衣和蓝色牛仔裤，皮肤白皙，身材妙曼，五官清丽的女孩靠近这个小圈子。

　　“艾莉丝，你来了。”有人用英语给这个女孩打招呼。

　　很快，这个叫艾莉丝的女孩，就成为小圈子里探讨的焦点。

　　艾莉丝是一位来自上海的女孩，中文名叫吴逸菲。她也是北大的毕业生，已经申到美国的大学读博。她已经来这里参加了几次活动，以性格开朗、自信大方赢得大家的青睐。

　　“艾莉丝，这是我们圈子里的帅哥，戴夫。中文名，陈昭梁。他即将到美国留学。”有人给艾莉丝介绍了陈昭梁。

　　陈昭梁没反应过来，他只是瞥了这个女孩一眼，在他眼里，好像所有女孩都长得差不多。他现在只是在琢磨着，要不要回去再多读读一些关于美国生活的书籍。

　　“哦，这就是陈昭梁，戴夫！”倒是这个女孩，却十分吃惊。

　　“啊？”陈昭梁见这个陌生女孩称呼自己，觉得有些不习惯。

　　“我是艾莉丝，听说我们都申到一个学校。”艾莉丝伸出手，示意大家交个朋友。

　　“你也，也申请到康奈尔？”陈昭梁很是吃惊，因为他之前没听说过有这个女孩。

　　“嗯，以后还是校友哦，戴夫。”艾莉丝摆了摆手，再次示意陈昭梁。

　　“哦，太好了，艾莉丝，我们应该是朋友。”陈昭梁也伸出手，这是两人第一次握手。

　　两人迅速开始交流，毕竟将来大家都是康奈尔的学生。

　　“戴夫，听说你是学经济学的？”艾莉丝问道。

　　“还是叫我陈昭梁吧，我们还在国内呢。”陈昭梁转回普通话，他觉得适当放松一下也好，这个英语角的大部分人，其实口语水平真的很一般。

　　“哈哈，我也觉得是。我叫吴逸菲，大家都叫我逸菲。”吴逸菲确实自信大方。

　　陈昭梁这时候开始认真打量这位新认识的女孩。

　　在他眼里，这个女孩要比楚伶精致许多，或者说，更加符合自己的审美观。

　　单论气质，其实庄楚伶和吴逸菲都是自带气质属性的那种女孩。

　　只不过，气质也分层次。

　　庄楚伶的气质更加接近小家碧玉，她的谈吐举止更显得传统、文雅、恬静；她的知识面和世界观也稍显保守和谨慎，烟火气甚浓。

　　而这位吴逸菲，她的气质更显得大家闺秀，她的谈吐举止十分自信、开朗、大方；知识面和世界观也是宽广而现代，阳春味更甚。

　　对于陈昭梁而言，显然是吴逸菲这种气质，更合适自己的口味，更吸引自己。

　　“我到康奈尔也是深造经济学，你呢？”吴逸菲的气质，已经慢慢打动陈昭梁。

　　“我是管理学院的，工商管理专业。我听说过你，管理学院的教经济学的老师曾经提到过你的名字，说是你对经济学理论很有想法。你的那篇论文，叫什么来着，老师曾经提起。”吴逸菲记忆能力非凡，居然记得曾经听闻陈昭梁这个名字。

　　“《福利经济学：论改革开放与分配制度》？”这是陈昭梁呕心沥血的一篇论文，也是他申请康奈尔的底气之一。

　　“嗯，嗯。对的，对的。你写得很老结棍了。”吴逸菲略带上海口音。

　　“你是上海人？”陈昭梁对吴逸菲的兴趣又增一分。

　　“嗯，对。”吴逸菲睁着大眼，彷佛在说你难道不知道我是上海来的。

　　“侬好啊，小姑娘。”陈昭梁居然用上海话调侃起吴逸菲。

　　“侬伐是上海银，侬鼻音伐对。”吴逸菲大笑起来，陈昭梁那蹩脚的口音确实逗人。

　　“我小时候放暑假去过上海，我姨妈姨丈家在那里。我当时去的是，应该是叫陕西南路吧，老市区。上海可多东西玩了。”陈昭梁那蹩脚的上海话，估计就是那时候学来的。

　　“呀，我家就在那附近，永嘉路那里。说不定，我们还见过面？”吴逸菲也是满嘴跑火车，尽显大方开朗一面。

　　“哈哈，说不定。”陈昭梁也被这句话给逗笑了，这种放肆的笑，已经久违许久。

　　“对了，陈昭梁同学，你打算将来留在美国吗？”吴逸菲问道。

　　“将来争取吧，能留在美国做学问最好。”陈昭梁知道，比起当时的国内，美国确实是学术界的天堂。

　　“我打算毕业留在美国工作。我觉得吧，等工作一些年后，自己有一定资历和阅历了，再打算回国。哎，出去，也挺艰难的，想家，想父母；但不出去，又觉得委屈自己。”吴逸菲的想法既有远见，也有现实。

　　“确实，大家最放心不下的还是家里人。不过，逸菲同学，我们都走到这一步了，开工就没有回头箭，再怎样困难也要坚持下去。”陈昭梁的话算是鼓舞姑娘，也是鼓舞自己。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我听说我们学校去年去美国的有五十多人，今年的名额都超过一百了。大家都是迎难而上啊，美国的日子也不是一帆风顺。”吴逸菲感叹道。

　　“是啊，我打算到那边安顿好，走上正轨，就准备找零工挣生活费了。”陈昭梁的想法很是周全。

　　“那好啊，到时候记得给我找一份零工。我的绩点不够，奖学金覆盖不了所有的学费，说不定过去了还要申请国际学生助学金呢。”对比陈昭梁的全额奖学金，吴逸菲的奖学金显然不够看。

　　“你是什么时候的飞机？”陈昭梁问道。

　　“八月中旬，你呢？”吴逸菲反问。

　　“七月半。”陈昭梁立即响应。

　　“那太好了，到时候你先落地，可以接应我。”吴逸菲说着，就手舞足蹈的。

　　“没问题，逸菲同学，包在我身上。”陈昭梁这回可是豪爽了。

　　“对了，你下周末还来这里吗？”吴逸菲问得有点唐突。

　　“来啊，要不我们一起？”陈昭梁今天是兴奋过头了。

　　“好呀，阿拉把吾的电话号头拨侬。”吴逸菲说着，就从随身带的小背包里拿出纸和笔，把电话号码写给陈昭梁。

　　“好的，那就下周再见。”陈昭梁来了一句英语。

　　“再会。”吴逸菲收尾的还是一句上海话。

　　盛夏，蔚蓝的天空下，色彩斑斓，如梦如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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