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起，潮落》行途将半

35、第二章 风 暴（续20）

　　临近大暑，天气又变得狰狞起来，持续的高温酷暑，正在肆无忌惮的在人间施虐。气象台预计，这种天气还要在持续数周。即便是夜幕来临，气温依然高居不下，凉风变热浪，如同惊涛骇浪般在地上翻滚。

　　郑汉民的衣服早就湿透了，但没办法，他还得继续往前赶路。他要到村东边去，这里是村子和另一个村子的交界处，由一条年久失修的水泥路连接着两个村子的交通来往。除了郑汉民自己，他还带上了村里的几个民兵和治保员。

　　今晚，他们是有任务的。

　　眼见快要到两村交界处，郑汉民发现小路对面的草丛里有一束手电光从里面射出，手电摇了摇三圈。这是早前和民警们约定的信号，见到信号，他们就往信号发出的地方集合便是。

　　“快，汉民书记，注意不要出声。”陈洪光见到郑汉民，立即从草丛里露出半边身子，低声招呼着他们过来。

　　郑汉民不敢怠慢，他让其他人尽快跟上，依次钻进草丛里。然后，他往周围扫了几眼，确认无人后，自己也钻进草丛中。

　　“你带了几个人。”陈洪光迫不及待地问道。

　　“包括我，九个。都是老实本分的后生仔，力气大，听指挥。”郑汉民喘着气答道。

　　“有家伙吧？”陈洪光再问道。

　　“有什么家伙，你下午快吃晚饭了才急急忙忙地通知我，我能把人带来就不错了。手里就只有几条铁水管。难道还要带几把菜刀？”郑汉民没啥好气，陈洪光以保密为由，临到了傍晚才紧急通知他要求带几个人过来协助围捕行动。

　　这也不能全怪陈洪光，这都是上面统一部署的行动。他也是到了下午才收到通知，据说这附近几个镇、几个重点村一起行动，上面都是统一时间布置任务，多一秒也不行。惟独就是人手不足，像陈洪光这个派出所，算上他，也只有十来人，加上这两年临时招聘的七八个协警，总共不到二十人。经费不足，人手短缺，是当时基层派出所的常态。

　　“老陈，你带了几个人？”郑汉民发现，正儿八经的民警好像没几人。

　　“算上我，民警五个，还有四个是协警。”陈洪光答道。派出所里，像户籍警和财务行政都不参与行动，陈洪光还要留几名民警在所里应急机动。所以，现在的人数已经是他能够动用的最大人力了。

　　“你们都带了什么家伙？”郑汉民就只见民警们穿着制服，身上空囊囊，心里没点底气。

　　“带家伙了。所里四把枪，来了两把，每个人还有手铐和警棍。协警有警棍。”陈洪光发现，郑汉民的语气有点犯怵。

　　陈洪光叫来两名带枪的民警，让他们把随身的警棍借给郑汉民他们，也算是给他们添一点信心和底气。

　　“老陈，我们这次是来干嘛？为啥就叫我村里的人，你不叫其他人？”郑汉民开始埋怨陈洪光，他原以为，周围几个村都会来人，结果，就只有自己村的。

　　陈洪光叫来身边的一个民警，让他替自己观察行动的对象地点；然后就把郑汉民拉到一边，想来，他是悄悄给郑汉民解释。

　　“汉民啊，根据上面掌握的情况，好像就是你们村里没人涉及到这里。所以，我才敢叫上你村里的人。”陈洪光说出实情。

　　“你给我说清楚，今晚要我们来这里干什么？要是太危险，出了人命，我可不敢担当。”郑汉民倒不是怕死的人，只是他不想村里的年轻人有所差池。

　　“根据上级给的情报，那里有个聚赌窝点，里面是一帮以周边几个村子为活动范围的流氓团伙在控制经营。这个团伙不在你们村有人和活动，所以我才敢叫上你。现在全县都在搞严打，这次行动是统一部署的，但上面没给我加派人手，连一个班的武警都不给，我想反正是抓捕几个流氓，你们村里民兵和治保员参与协助，应该问题不大。”陈洪光觉得，抓几个流氓，不是什么大事，无非对方人多，但我方参战也有十几人，应该没问题。

　　“行吧，等会我们听你的。你陈所都不怕，我还怕什么，嘿。”郑汉民拍了拍陈洪光的肩膀，他以前在部队侦察连干过侦察班长，而陈洪光只是在普通连队当小兵，他觉得，抓几个流氓，小菜一碟。

　　陈洪光抓住郑汉民拍自己肩膀的手，紧紧地不放，这是一种沉默的赞许和感谢，适用于男人之间。

　　两人回到人群当中，陈洪光看了看时间，于是开始部署具体行动方案。聚赌窝点是在路边往田地里走的一条小土道边上，从路边到窝点之间，有树木遮挡，而对方警戒松弛，并未在外面派人放风，有利于陈洪光他们隐蔽前进和突击。聚赌窝点是早前上山下乡时代留下来的几间砖瓦房，前后都带院子；根据陈洪光刚才的观察，这院子只有前后两道门；陈洪光判断，这里不会有地下通道之类，只要堵住前后门就可以将他们一网打尽。

　　陈洪光要求郑汉民他们和两名民警到后门去设伏，自己带着其余人员从正门突进。他特意交代带枪的两位民警，在鸣枪示警后，如果对方有暴力反抗危及我方人员生命安全，不需要有所顾虑，可以立即开枪射击。

　　“上面说了，这次严打，要让犯罪分子流点血。他们一旦暴力反抗，我们一定坚决严厉打击。”陈洪光说话斩钉截铁，眼神充满了必胜的笃定。

　　“所有人，出发。”陈洪光下达了行动指令。

　　所有人匍匐前进，不一会儿就已经到达了预定位置。郑汉民环顾四周，看了看自己村的人，发现他们并没有任何退缩或畏惧的迹象，心里感到很是欣慰；他抬头观察眼前这个聚赌窝点，里面灯光昏暗，但人声鼎沸，估计里面应该也有不少人。

　　“郑书记，我等会会鸣枪示警，你们听到枪声，就立即跟我们冲进去，你们注意不要堆在一起，队形要分开一些，跟上我们。”一位民警匍匐着小步跑过来，给郑汉民交代最后的注意事项。他和另一名民警在前面打头阵，两人一旦往前冲，郑汉民他们也要跟上往前冲。

　　郑汉民转过头来，将民警的话吩咐给大家。他还做了小动员，说这次如果立了功，上面和村里都会给奖励，到时候镇里县里的领导还会把奖状亲自送到家。这番话，勾起了众人的热血，谁不想出一把风头，谁不想争个面子？

　　“砰、砰！”随着两声枪响，行动正式开始了。

　　郑汉民见前面两位民警一跃而起，自己便迅速冲上去，他大力地摇着手，招呼村里人跟着自己往前冲。

　　“同志们，跟我上。抓捕罪犯，人人有责。”郑汉民边带头冲锋，边大声喊话。

　　这时候，前门那边传来一阵恐慌地惊叫声。然后，又传来一阵劈里啪啦，东西被砸烂的声音。

　　“不许动，警察。”前门传来民警的警告。

　　郑汉民和民警都冲到了后门，他们也开始往里面叫喊。很快，后门打开，好几个神情惊慌失措的男女从里面踉跄地跑出来。

　　“不许动，警察。”两名民警示警。这几名男女一见民警便立即吓得魂飞魄散，他们脸色苍白，一股脑地就摊在地上。

　　民警立即示意郑汉民他们上来看管这几个人。郑汉民让几个年轻人过来，拿着铁管照看好这些赌徒，然后自己带着两个人和民警一起冲进院子。

　　现场一片混乱，赌徒和流氓都夹杂在一起。民警们前后夹击，把这群人终于围起来。

　　突然，”啪、啪“，两声枪响。

　　“开枪啦。”人群中有人叫喊到，一下子所有人都像是被炸了一样，慌乱地择路逃生，开始有人摔倒、踩踏。一时间，人群彷佛成了一群待宰的羔羊，在混乱和叫喊中夹在生存。

　　“啪、啪“，又是两枪。”砰、砰“，再两枪。

　　不好，对方有枪！郑汉民突然反应过来，他连忙大喊“卧倒”，自己则开始观察周围环境。很快，他就发现一个年纪较轻的流氓分子，手里有一把土制手/枪，这个流氓拿着枪正对着屋里的民警开枪，民警也迅速开枪还击。很快，流氓就被民警击中倒地，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尖叫。郑汉民一看形势有利，就立即大声叫唤，一边派人迅速爬上赌桌，夺取室内制高点；一边领着人和协警一起堵住前后门，把人群彻底围死。

　　“都不要动，双手抱头。”郑汉民大喊。

　　“郑书记，不好了。”一名民警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同志，怎么了？”郑汉民问道。

　　“我们所长，所长他中枪了！”民警传来一个令人瞬间窒息的消息。

　　中枪！陈洪光中枪！轰的一声，郑汉民的脑袋一下子就空白了，他脸色霎时间变青，眼睛一红，一股热浪正从眼圈里涌出。

　　“郑书记，你看怎么办？”民警的喊话把郑汉民从恍惚中给拽了出来。

　　“你们所长在哪？我去看看。”迅速冷静过来的郑汉民大声喊道。

　　民警立即拉着郑汉民往前门的方向走去，郑汉民边走边抹了抹一把脸，他把刚才那股热浪给抹去。他心想，再怎样，都不能这时候给老陈丢脸！

　　“老陈，你感觉怎样？”郑汉民一见被民警搀扶着半躺在地上的陈洪光，立即跑过去。

　　“没事，没事。流弹，擦破皮了，丢肉里。”陈洪光满脸苍白，说话有气无力。

　　郑汉民当过侦察兵，他查看了伤口，这是贯穿伤，没击穿动脉或伤及骨头，问题应该不大。不过也要做紧急处理，因为陈洪光正在不停流血。

　　“同志，你们所长情况比较危急，他需要立即进行止血救护。”郑汉民回头对一名民警说道。

　　“那怎么办，现场也没有救护条件啊。”民警也很着急，但现场这么混乱，他也有点无所适从。

　　“要不这样，你们派出所的民警留下来处理后面的事情，我带你们所长回我们村，然后我给镇里通报情况，请求支援，你觉得如何？”郑汉民给出了具体方案。

　　“那就按郑书记你的意思办，我给大家都知会一声。”民警说完，就立即跑去逐个告知自己的同事。

　　郑汉民叫来自己的村民，要他们找块木板把陈洪光放上面抬回去。他先派人跑回村里给村委报告情况，要求村医做好准备，并再找十几个人过来协助民警控制现场。

　　“书记，那里有一名嫌疑犯也是中枪倒地。”一个民警跑来和郑汉民汇报。

　　“我知道，也把他一起抬回去抢救吧。”郑汉民说着，招呼身边的人过去帮忙。

　　就这样，郑汉民和村民，抬着陈洪光和那名嫌疑犯，往回村的路上赶去。

　　夜已深，月亮高挂山头，严酷的热风早已褪去；剩下的，只是午夜的清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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