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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二章 风 暴(续21) ...

  •   第八节

      大暑,受连日绵绵阴雨的影响,气候变得潮湿清凉,出门在外的人都带着一把雨伞,以防老天突然变脸,突降大雨。

      庄楚伶一早就回到了村子,她没去姑奶奶的家里,而是在村头的马路上等待陈昭梁的到来。按照约定,他们两个今天会在村里美美地玩上一天,然后再一起回县城的家里。

      随着一台中巴车由远到近开来,到站,车门打开,一副书生模样的陈昭梁就下了车。

      “喂,昭梁,这里。”见到陈昭梁下车,在十几米开外的树下等待的庄楚伶就立即对着他招呼起来。

      “你怎么那么早啊。”陈昭梁见到楚伶,把挎包背好便快步走过来。

      “你看看几点了,我昨天就和你说,今天要早点到。你呢,哼。居然让本姐姐等你。”楚伶把头一扭,装作生气的模样。

      “哈哈,不好意思。昨晚看书还是看得太晚了,早上就起晚了。”陈昭梁微微笑,他只是做了解释,但没有哄哄女友的意思。

      楚伶不说话,心想陈昭梁这人怎么越来越闷棍,以前的开朗幽默,现在都跑哪里了?

      “对了,我昨晚和你说的那件事,你有没有考虑一下?”陈昭梁还傻楞楞地问道。

      庄楚伶装作聋子,没有听见陈昭梁在说什么。

      陈昭梁口中的那件事,是指报考研究生。他希望,庄楚伶能够到北师大或北京其他学校和他一起读研究生。陈昭梁认为,本科生的学历还不够,要想实现更大的抱负,研究生学历应该才是起步。

      但庄楚伶不怎么想,她倒是觉得,读完大学由国家分配工作才是正道,研究生太难考了,她不想花时间在这件事上,她的逻辑很简单:读书毕业,分配工作,嫁人生子,平淡顺利完成整个人生。至于那些理论啊,知识啊,思想啊,太深奥太艰涩,没有必要过多追求。

      所以,昭梁,不理解楚伶;反之,楚伶,也不懂昭梁。

      两人就这样沉默着一直往前走,大家都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

      走进村里,楚伶的眉目渐渐舒展开来。她看到了她熟悉的一切,这里到处充满了自己儿时的记忆。

      “昭梁,过来。”楚伶招呼着陈昭梁过去,前面走过了一棵大榕树后,就到了村里的最大的池塘,这是楚伶儿时记忆里的一部分。儿时的池塘里,塘水清澈,飘着莲花,鱼儿成群,飞鸟结队,犹如一副秀美的国画。

      可当楚伶走到池塘边时,映入眼帘的景象却是面目狰狞:池塘乌黑发紫,鱼儿鸟儿不见,倒是垃圾遍布,不是还飘来一阵令人犯晕的腥臭味。

      楚伶忍不住要呕吐,她赶紧捂住了嘴。而跟在身后的陈昭梁更是连忙用手将嘴巴鼻子一起盖起来;他一把抓住楚伶的手,拽着楚伶往后撤去。

      “怎么会这样子?明明之前都挺好的池塘。”楚伶的呕吐感已经过去,但呼吸依然觉得恶心,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几年前还秀美的池塘,今天就变成这番污浊不堪。

      “走,到那边去。我慢慢和你说。”陈昭梁还是拽着楚伶的手不放,他拉着楚伶往另一个方向走去,那是通往村中心的小道。只见小道旁的水沟,也失去了往日的清澈,取而代之的,依然是乌黑发紫的污水,以及时不时飘来一股发酸发臭的怪味。

      “这是什么回事嘛。”楚伶极其失落,甚至沮丧。

      陈昭梁找了个村民用来晒谷子的场地,搬来两块大方块石头拭干水,招呼着楚伶坐下来。他拿出包里的零食递给楚伶压压惊。楚伶不情愿地坐了下来,嘴上嘟嘟囔囔的,极不甘心。

      “你倒是说啊,这是什么回事。”楚伶知道像陈昭梁这样的人才,早就看清楚村里发生了什么事。

      “你刚刚经过大榕树的下面,看见树前面的公示栏没有?”陈昭梁问。

      “没有,没看。”楚伶没有好气。

      “那个公告栏,写了都是村里的经济状况。”陈昭梁看得很仔细。

      “我数了数,里面写了至少涉及十几家工厂,都是引进到村里的。有服装制衣厂、有染织加工厂、塑料玩具厂等等。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陈昭梁开始做楚伶的思想工作。

      “不知道。”楚伶依然没有好气,她可没有陈昭梁的这种研究精神。

      “这意味着两个方面:第一,村里的经济发展情况肯定不错,这些厂房带来了人流和资金,活跃了村里的经济啊。你看看,前面那里,都是村民盖的楼房,都是五六层高,都是用来对外出租的。再说了,以前从村外到村头的那段土路,现在也铺上水泥了,旁边还种上树,这都说明了,村民有钱,村政府也有钱。有钱,证明本地经济发展良好。”陈昭梁说话极具条理性和逻辑性。

      “第二呢,则是经济发展的副作用。这些工厂建在这,生产在这,肯定会产生污染。所以,我们看见的,池塘发黑,有酸臭味,就是污染带来的。这都是无法完全避免的,我们还在资本积累期,生产廉价的低端产品,必然有污染。”陈昭梁的话很客观中肯。

      楚伶被陈昭梁的话震惊了,这是她之前从未到达过的思维深处,她开始慢慢感受到来自天赋的压力,来自陈昭梁的压力。

      “那你说说,我们怎么办?村民怎么办?“楚伶开始学习跟上陈昭梁的思路。

      “怎么办?现在可是经济高速发展的阶段,只能看着办。你仔细想想,我们改革开放是为了什么?最直观的,不就是大家得生活水平得到提高吗?现在和以前对比,是不是大家的生活都过的不错了。污染这种事情,在历史上,全世界都有,关键看政府怎么处理,想不想处理,有没有能力处理。简单地说,发展和污染,一直都是相伴相生的,关键看怎么处理污染,怎样把对经济的伤害降到最低。”陈昭梁看待问题十分中肯冷静。

      “你这样说,我大概明白了。但是人生活在这种环境里,总是不好的。”楚伶觉得,生命和健康更重要。

      “我的大小姐,这是没办法的事啊。”陈昭梁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

      “或许,将来会有办法解决。”陈昭梁喃喃自语。

      “走吧,继续走走,等会就该去我老姑奶奶家吃饭了。”楚伶站起来,抖一抖身上的灰,准备出发往前走。

      陈昭梁跟着起来,两人肩并肩地往前走。过了一座石桥,他们便来到村子的中心地带-----这里是村祠堂和祠堂前的广场,广场周边有一些路边摊和小店,平时这里都是村民聚集休闲聊天的地方。

      “奇怪,今天大白天的,怎么一个人也没有。”楚伶又察觉一些反常的现象。

      “是啊,我们上次过来,白天这里可热闹了。老的小的,还有人卖小吃。”陈昭梁也觉得奇怪,这里现在居然一个人也没有。他靠近路边的店铺,只听见里面一阵阵劈里啪啦的声音,还夹杂着各种哭笑声、欢叫声和哀怨声。店铺都半掩着门,很难看见里面正在发生什么,但陈昭梁根据声音,他已经判断个八九不离十了。

      “怎么?人都在里面?“楚伶问道,她看见陈昭梁笑着走回来,就知道他已经有答案。

      “嗯,看来村里的人都躲起来了。“陈昭梁笑着摇摇头。

      “怎么了?你看见什么了?快说!“楚伶好奇又心急。

      “都躲里面砌长城呢,打麻将!“陈昭梁这回笑得欢。他也会打麻将,是一个算牌高手,所以往往赢多输少。

      “打麻将!赌钱啊!“楚伶瞪大眼睛。打麻将不奇怪,奇怪的是居然全部人都跑去打麻将了。

      “嘿,这不奇怪。家家户户都起房子,靠出租房子都赚得比种田多十倍八倍的,还不用下田干活。有钱了不得消遣,打麻将就是消遣啊。“陈昭梁戏虐地说道。

      “你再看看,这里遍地摩托车,连小汽车都一般常见,村里应该有不少人是发财了。“陈昭梁补充道。

      “那是啊,就说学文的爸爸吧。听说开了一个小工厂,又做建筑材料生意,一年下来赚好十几万呢。我爸妈一个月工资加起来还不到八百,他一年赚的钱我们家要花十几年才赶得上呢。”楚伶说着,居然心里酸酸的。

      “而且,工资还不稳定。我听我妈说,现在县里的工资也是经常拖欠,我舅舅在公安局,两个月都没发工资了,奖金就更不用说了。哎,现在我们这里,倒是挺符合”大市场、小政府“的西方标准经济学理论。”陈昭梁活学活用,把现状和理论联系一体。

      “行啦,行啦。你打住吧,我不想听你的长编大论。”楚伶一听陈昭梁开口这理论那理论,就知道他又要开始发作了。

      “对了,我刚刚下车问你的那事,你考虑得怎样?”陈昭梁不合时宜地再次开口。

      “我不知道,我还没考虑呢。”楚伶压根不想接这茬。

      “不是,你不想到北京和我一起吗?”陈昭梁似乎有些着急。

      “不知道。”楚伶觉得眼前的陈昭梁根本不可理喻,这么重要的大事,哪是她一下子就能决定的。

      “我没问我父母呢。我原本打算毕业后直接按分配去工作的。我不像你,你有志向远大,高瞻远瞩;抱歉,我没有。我只想做一个安安静静,能够平平安安过完这辈子的小女人。真的,昭梁,我不喜欢太过于抽象和清高的东西,也不喜欢思考这些东西,太难了。”楚伶一股脑地把心里话给抖出来,她根本就不愿意按照陈昭梁的设想来决定自己的人生。

      楚伶这话有点直接了,陈昭梁听着,自然从之前的困惑激变成了恼怒。但他默不做声,但心里的不满和压抑却显露在表情上;他没跟着楚伶的步伐,而是自顾着越走越快,彷佛是要逃脱什么似的。

      陈昭梁的表现,自然被楚伶看在眼里。她内心很伤感,两人异地两年,就已经在各方面产生重大分歧。好友林美静曾经提醒她,陈昭梁和他们这些人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再美好的爱情,也经不住理性世界的冲击。

      “楚伶,我有点不舒服,我想先回家。”陈昭梁突然停下脚步,转过头来对楚伶说道。

      “不舒服?要不要去看看医生。”楚伶很奇怪,怎么这时候就不舒服呢?

      “不用了,我不想在这里继续呆下去,我想先回家。”陈昭梁的做法很不成熟,一股小家子气显露无遗。

      “那,我送你?”楚伶明白了,这回陈昭梁是给她闹别扭,既然他想闹,就顺其自然呗。

      “不用了,我自己走。再见。”陈昭梁说完,就头也不回地往村外头马路的方向走去。

      楚伶见陈昭梁这样唐突地丢下自己,她感到有把刀子正在她的心脏不停的搅动,但她并不愿多挽留陈昭梁;泪水在她的眼眶内打着转转,她始终也没让一滴眼泪流下来。

      她很坚强,既然结局就是分道扬镳,那就一切随缘吧。

      楚伶撑起伞,独自一人往村里走去。

      淅淅沥沥的雨水开始渐渐消散;天边,乌云的缝隙中,一道金光再次重临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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