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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章 风 暴(续7) ...

  •   大寒降临,本地却又一反常态的出现温暖潮湿的天气,太阳和洋面暖湿气流相互纠缠,一种叫回南天的特有气候显现。每当此时,地面沥出水,衣服晒不干,大地每天就像被笼罩在蒸笼里一样持续蒸腾。

      郑汉民最近也感到浑身各种不自在,每逢年关将至,他都喜欢猫在家里、躲到祠堂和族长喝茶或直接去县城逛逛街,就是不愿意呆在村大队办公室里。

      一年到头,那些在外打工做生意的村民又回来了,这是郑汉民最头疼的时候。这些回来的村民,要么来讨要土地盖房子,要么来请求协调各种矛盾,要么就直接要求郑汉民出面亲自断案,总而言之,都是棘手而无所获的事情。所以,不听不问,走为上计,就是这段时间他的行事策略。

      今天,他如约来到祠堂,本想和族长商量一下过年祠堂举行春年宴席的事情;虽然他已经对行踪保密,但依然被众多村民知晓,一时间,连祠堂的门槛都差不多被踏破大半,各种来求他办事的都纷涌而至。面对村民的各种有理或无理的诉求,郑汉民只好装作大度,内心却极不耐烦,他来来去去都只能用画饼的方式敷衍大家,然后打发他们走人。

      “汉民啊,村里的事情不好办啊,都是自己的叔伯兄弟。”眼见人走了差不多,坐在祠堂内主事台旁的老族长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又给刚刚坐下来的郑汉民倒上一杯功夫茶。

      郑汉民二话不说,端起杯子就直接抿下去。喝完,再自己给自己倒上一杯,再抿,再倒,想来,刚才真的是费了一番大口舌,急需补水。

      “二伯,那就按你的意思去办,我这边就开始通知各家各户。”郑汉民没去理睬族长刚刚的话,而是直奔正事。

      “那行,就这么做。今年是六房头的人出钱,按照老规矩,全村人大年初一晚上在祠堂吃席。我给你的那几个名字,都是出了花园的男丁,就凑一起吃席的时候也宣布上族谱。”族长还交代了一件重要的事,男丁上族谱。

      郑汉民点了点头,这点事,不难也不费,族长自己抓主意得了,他管不着,照办就是。

      “对了,海良前段时间跟我说,给村里又招了一个港商,年后就来村里走走看看,他和你说了吗?”族长问道,毕竟是自家孩子的功劳,要提醒郑汉民懂得上心。

      “知道,他和我通了电话。我这里再找地方呢。村里呢,你也知道,地就这么多,都是家家户户的,按你说,都是自己的叔伯兄弟;要从他们那里匀出来地,恐怕也得费点功夫和时间。”郑汉民说的都是实情,虽说土地都是集体的,但实际却是分到各家各户手里,村里想要把地拿回来办厂,自然也要大家点头才行。

      “我们村啊,这几年办了几个大厂,家家户户都分了钱。有钱嘛,自然就有积极性,有积极□□情就好办了。”族长在暗示,只要钱到位,事情就好办。

      “是这么一个说法,但是,地也不多了。还有,这过年一到,各个都来讨要地方盖房,你老人家刚才也看到了,意见大家都有,哎,难办。”郑汉民愁的不是办厂的事,而是村民要地盖房的烦心事,众口难调,他这个村官难当。

      “汉民啊,枪打出头鸟。你只要摆平几个大户,这些事情就不是事了。这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总不能你说一句他说一句,就能把事情办下来,总得有个规矩。你是党员,又是干部,你发话了难不成他们能把你怎样?”族长提醒郑汉民,真正能闹腾的,必然是村里那几个大户,只要这几个大户都不发话了,事情就算过去了。

      郑汉民没接话,他只自顾着继续喝茶,说话简单干事难,你族长老人家不在我这个位置上,自然难以理解我的难处,有那么简单,我至于整天躲躲缩缩的?

      突然,门外响起一阵摩托车的轰鸣声,一个年轻人匆匆从摩托上跳下来,进门也省略了各种礼貌性的招呼,直奔郑汉民而来。

      “汉民书记,汉民书记。”来人正是郑汉民的得力手下,郑少容。

      “什么事,慢点说。”看见郑少容形色慌张,郑汉民预感不妙。

      “出事了,出大事了。”郑少容喘着大气说道。

      “什么大事?打架?抢劫?“郑汉民一听说大事,以为村里那个地方又出了贼人。

      郑少容咽下一口气,定了定神,他看了一眼正闭目养神的族长,然后又直视郑汉民,显然,他在暗示,要不要继续说下去。

      “说啊,什么大事?”郑汉民还了郑少容一个眼色,知会他继续汇报。

      “村西南头的海滩上,海滩上,发现了,发现了一个女尸!”郑少容即便强压着内心的慌张,但嘴巴上的紧张总是难免的。

      “什么?女尸?”郑汉民从椅子上直接跳起来。

      “是,一个女尸。”郑少容说得毋庸置疑。

      族长也被这话给惊醒过来,他睁开眼,看了看一脸紧张的郑少容,又把眼光锁定在神情恍惚的郑汉民身上。他没说话,此刻他只想知道,郑汉民接下来会怎么处理。毕竟,这么多年,也没听说村子的荒地里无缘无故的多了一具尸体,这算是头回碰见了。

      “你怎么知道的,谁来报案?现场在哪里?你给镇派出所打电话了吗?他们怎么说?”郑汉民已经回过神了,他又展现了年轻时当侦察兵那会的慎密和冷静。

      “是村南边阿耀家来报的案,她说她两个小孩一早到海滩那边玩,发现一堆黑色的大塑料袋什么的,以为是什么东西,结果发现是个女尸。两个小孩被吓着了,慌忙跑回家告诉大人,她们也不敢怠慢,就去海滩看了,结果真的是一具尸体,于是就过来报案了。我给镇里派出所打了电话,陈所长说了,他马上带人过来,要我们先保护好现场。”郑少容一板一眼,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说清楚。想来,这也是一个当干部的好料子。

      郑汉民听完,知道这麻烦可大了,无名女尸,这是村里百年来的头一遭啊,这事情传出去,不知道要惹得多少风雨。他立马拿起自带的手提包,抓起摆在桌上的摩托车钥匙,就赶紧出发去现场。

      “汉民啊,先让大家不要声张了,这话一传出去,名声不好啊。”族长也晓得,一旦事情传出去,不得满城风言风语。

      “我知道,我现在就去处理。“郑汉民头也不回,拉着郑少容大步迈开,赶去现场。

      村子临海,海滩就在村子的南边与西南边。这个海滩常年都是人烟稀少,除了少数的渔民和小孩,极少有人会来这里,也因此,这里曾经是走私分子出入的自由通道。

      郑汉民和郑少容两个人,骑着摩托车,只要一刻钟的时间,就赶到了海滩的现场。现场,已经围满了住在附近的村民,他们有的窃窃私语,有的抬头四望,也有的嘻嘻哈哈,就是没有一个人敢走近看一看黑色塑料袋里究竟是否真的有一具女尸。
      看到书记来了,人群中的喧闹声突然冷却,人们自动让出一条路子,郑汉民就顺着往里走到那堆黑色塑料袋之间。走近袋子边,一股浓烈的腐烂味扑面而来,好像是一堆已经死了许久的鱼虾发出的,令人恶心头晕的腐败味。郑汉民只能掩着鼻子,咽了咽口水,继续往前走去。就这么往里走了半步,一副令人惊悚的画像展现在他眼前:果然,这是一具身穿红色连衣裙的女尸,面部已经因海水多日浸泡而导致发胀、腐烂;同样的,女尸的手脚也是发胀、腐烂,手指头甚至还露出一小段一小段的白骨。

      哇,吐。终于,郑汉民也忍不住呕了一口酸水。他急忙往后退了几步,然后又示意郑少容过来。郑少容只好捏着鼻子小跑过去,他来到郑汉民的身边,郑汉民把他拉过去耳语一番,他告诉郑少容,把围观的人群给赶走,然后和他留下来等待公安人员的到来。

      郑少容只好照办,他跑回人群当中,和大家说了事情已经由政府和公安接手,要求他们立即停止围观马上回家,并且不要到处乱说。人群中有人吆喝了几声,然后就陆续地三五成群散去,显然大家也就是来看热闹,而不想惹上官非或麻烦。

      郑汉民眼见村民们都散了,也就往回走了几步,从兜里掏出一包三个五,点着一根,他需要通过烟雾来定定神。

      “阿容,你到路口那边等派出所的人,我怕他们找不到地方。“郑汉民给刚瘫坐在地上的郑少容发了话,他担心派出所的人找不着地。

      郑少容二话没说,立马起身往外走去。此时,只有郑汉民留在现场,他反复思考着,见到公安应该怎么说,这个无名女尸又是什么人,怎样才能把坏影响降到最低?

      正当郑汉民认真地尝试着当一把侦探,一股摩托车马达的轰鸣声把他从思考中唤醒。派出所的人到了。带队的自然是派出所的所长,陈洪光;他是郑汉民的老熟人,也是退伍军人出身,这些年没少跟村里打交道。除了他,还有两个民警跟随,陈洪光和其中一个民警还随身带了枪,三个人形色匆忙,神情冷峻。

      “郑书记,什么情况?”陈所长一上来就直奔主题。

      郑汉民把情况给复述一遍,又带着陈所长和两个民警在案发现场走了几圈。陈所长吩咐其中一个民警到村外头的大马路上接应县刑警大队的刑警,自己的派出所是没能力完成现场调查,命案必须由县刑警大队亲自出马;而郑汉民也反应迅速,他让郑少容陪同民警一同前去。现在,除了一个民警在现场巡视,就剩陈洪光和郑汉民两人了。

      “陈所,你怎么看?”郑汉民掏出一支香烟递给所长,他想知道接下来要如何处理。

      “汉民书记,看来这事不简单。”陈洪光接过香烟,点着,然后说出自己的见解。他在老熟人的地头上没必要遮遮掩掩。

      “怎么说?”郑汉民假装的风轻云淡。

      “你看了那女尸没有?有什么看法?”陈洪光反问道。

      “看不出来啊,我要是能看出来,我就去当刑警队长了,嘿。”郑汉民没说假话,虽然他刚刚也在思考这案子,但那都是瞎猜而已;他目前唯一紧张的,就是不要走漏太多的风声,免得谣言四起,败坏村里的名声。

      “这女的,不是我们这里的人。你看看那身红色衣裙,再看看发行和脖子上的项链,这个应该是外地人。我看了尸体的脚踝处,有明显的勒痕,手部、颈部有明显的淤青,应该是在陆地上被杀后才被人沉入海里,但不知道为什么有飘到你们这里。”陈洪光做为一个老警察,有着丰富的刑侦经验,他给出了自己的专业判断。

      “哦,那就是说,不关我们村里的事?”郑汉民始终担心的,还是村里的名声。

      “这个没法判断,只能等法医来了做了鉴定才能确认。我说的,也只是猜测。”陈洪光的手上的烟已抽完,他从自己的兜里掏出一包烟,给郑汉民递了一根过去。

      “你们村这几年,经济好了,人也多了,外来人口一下占了大部分,这些人的身份很复杂,我们人手不够,也无法去认真核实,这里面有多少贼或匪,不好说。”陈洪光说的是一个事实,这几年,村里引进不少工厂,有厂必然有工人,这些工人绝大部分是外地人,身份复杂,里面必然有隐藏着不少的不法分子。

      “还有,你们这里还是重点的反走私打击对象。你们村到现在,也没在我那里除名。这一内一外的,发生个把命案,不奇怪。”陈洪光实话实说,但多少有点伤了郑汉民的面子。

      为了打击反走私这事,郑汉民和村里也下了不少功夫,比如派人盯住嫌疑分子的住处,逐一和嫌疑分子家人谈话,等等;但在走私的高额利润面前,这些措施都是徒劳无益的;更何况,这里面都是自家的兄弟亲戚,书记你只能当一时,但兄弟却是一辈子,为了一时而给一辈子添堵,怎么说也有点不划算。何况反走私又不是我郑某一人的私事,没证据你公安也不敢抓,怎么还能怪罪到我头上?

      “你是说,罪犯可能是我们村的。“郑汉民心里不爽,觉得陈洪光话里话外。

      陈洪光不说话了,他知道刚才有点冲动。他自觉地掏出一根烟给郑汉民递过去,顺手给书记点燃。接着,他独自走到那尸体一边去,先是站着看了看,然后捂着鼻子蹲下去,歪着脑袋不知道在观察什么。片刻,他又站起身走了回来。

      “汉民书记,估计你们村有人和这事有关。“陈洪光的脸上有点异样的兴奋。

      “怎么说?你怎么知道和我村里人有关?“郑汉民警觉起来。

      陈洪光把头往郑汉民的耳边一凑,窃窃私语一阵。郑汉民的脸色骤变,眼神里流露出一种阴沉的恐慌。陈洪光说,他刚才翻开了黑色塑料袋的一角,在尸体边上发现一个皮质的小手提袋,这个手提袋上面,写着“裕泰公司监制”几个字,而这个裕泰公司,工厂就在村里,这个裕泰公司的厂子,还是郑海良他给引荐过来的!

      这回,村里真的是有鬼了!
      “那,那,这事怎么办?会不会是误会?”郑汉民开始惊慌失措,毕竟这村子里根本就没出过命案,这是历史性的头一遭。

      “单是一个袋子,还没说服力。但是,那个裕泰工厂是不是在东面,也靠着海边?如果凶手作案后,原本是准备把尸体给沉入海中,但因为某个原因,尸体却在海里浮起来,这样子,靠着海岸一路飘过来,这一路过来的海边都是乱石和滩涂,时而涨潮时而退潮,因此尸体没飘出外海,昨天吹的又是南风,于是就把尸体给吹上岸了。”陈洪光的逻辑严谨条理清晰,说得头头是道。

      郑汉民彻底沉默,如果真是如陈洪光所说,那么这事情肯定要败露的,到时候这村的名声算是坏了。在他之前的观念里,村里的这些工厂虽说乱七八糟的人和事很多,但最多也就出现盗窃、斗殴、赌博这等现象,现在居然发生谋杀案件,简直是天良丧尽。这些年,他眼看村里人越来越富裕,村集体的收入也水涨船高,但社会风气却日渐陨落,不良违法行为日益剧增,现在已经快到了无法收拾的严重地步了。

      “那怎么办?怎么办才好?”郑汉民似乎是自言自语。

      “依我看,等法医到了现场,他们一边做鉴定报告,我们一边就要开始在村里排查嫌疑人了。”陈洪光已经理清接下来的工作开展思路。

      郑汉民听着,只好默默地坐在一块石头上,对着茫茫大海,发呆,发傻。陈洪光也沉默下来,他抬头四望,彷佛在寻找些什么。

      海的那一边,突然阴云密布,原本慵懒潮湿的海风突然变得急促,似乎在酝酿着一场原本不该有的诡异气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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