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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试探 ...

  •   “那维莱特大人,刚送进来的一批衣物您看怎么处理比较好?”艾尤恩一边从帐篷外走进来一边问道。

      安置点里仍然躺满了一堆气息奄奄的病人,只是比前段时间的人少了许多,恐慌和不安的情绪也不再那么浓重。

      帐篷内被点燃的香草叶熏得烟雾缭绕,艾尤恩没听到那维莱特回应,找了好一会儿才发现他正一个人静静地坐在角落,眉头微蹙似乎在思考什么事情。

      艾尤恩走了过去,蹲在他旁边又叫了好几声,那维莱特才回过神来。

      “抱歉,你刚刚说什么?”那维莱特歉意地看着艾尤恩问道。

      艾尤恩好奇地多看了那维莱特两眼,从他第一次见到那维莱特起,对方给他的感觉永远都是沉着冷静,从容不迫的,时刻给他一种遇到事情找那维莱特大人准没错的安定感。

      像现在这样一副遇到棘手问题的样子还没怎么见过,这不禁令艾尤恩有些担心是否又出现了什么重大变故。

      他按下心中的担忧,将事情又跟那维莱特说了一遍,对方的回应与往常一般条理清晰,指令明确,看不太出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但因为刻意地观察了一番,艾尤恩总觉得他有些心不在焉。

      “……另外,发放的过程注意不要有大规模的聚集,以免造成更多感染。大概就是这样,还有什么问题吗?”那维莱特平静地问道。

      “啊?啊,没有问题了,我这就去办。”艾尤恩连连摆手,走了两步又犹豫地转过头看了看那维莱特,试探地问道:“那维莱特大人,您最近遇到什么难题了吗?”

      那维莱特抬起头疑惑地看着艾尤恩,“为什么这么问?”

      “啊没什么,只是,”艾尤恩挠了挠头,不确定地说:“您看起来好像有些困扰。”

      那维莱特闻言一顿,道:“很明显吗?”

      艾尤恩点点头,为了方便说话,又慢慢蹲了回去,真诚地说道:“您要是遇到什么烦恼可以跟我们说,有事大家可以一起解决,现在亲王大人也慢慢好起来了,他那么聪明,一定能帮您想到办法的!”

      那维莱特听完后又是一阵沉默,半晌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在开口前又犹豫地停住了话头,最后只说了一句,“没什么,谢谢你。”

      然后又补了一句,“等你忙完手中的事,还要麻烦你帮我去照顾一下莱欧斯利亲王,看看他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助的。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忙。”

      莱欧斯利的病已经开始慢慢好转,现在那维莱特已经不再需要寸步不离地守在他身边了,尽管莱欧斯利已经表示不需要人照顾了,但他还是有些不放心。

      “好的,没问题!”

      “去吧。”

      那维莱特对他点了点头,看着他慢慢站起了身,在艾尤恩转身的那一刻,他忽然鬼使神差地叫住了他,“艾尤恩……你觉得两个男子之间会有爱情吗?”

      艾尤恩猛地停下了脚步,转过头不可思议地问道:“您、您说什么?”

      见到他的表情,那维莱特才忽然意识到自己问的问题对一位教徒来说是一件震悚乃至冒犯的事情,他有些后悔道:“没什么,你去吧。”

      艾尤恩没有离开反而又快步走了回来,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下周围,然后表情凝重地说道:“主教大人,如果有冒犯到您我先道歉,但作为您的书记官,我必须要提醒您,不管您是因为什么原因忽然有兴趣提起这种事,以后都最好不要再跟别人说起。”说完他又再次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注意到这边后才继续说道:“还好这里是黎翡区,要是在枫丹廷,一旦被人盯上,可是会上宗教审判庭的。”

      他又担心地看了眼那维莱特,道:“您不会……?”

      那维莱特看了看他,没有解释,只是突然道:“你似乎有些变了。”

      艾尤恩听到他的话愣了愣,然后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

      如果是以前的他,在听到这种几乎被教廷视作异端的话题时,他一定会愤怒地用教廷的法条大声地谴责,并质疑对方怎么能把“爱情”这种字眼和“两个男子”放在一起。

      而现在的他,尽管内心多少还是有些不适,却下意识选择了“包庇”,将自己与那维莱特主教摆在了教廷的对立面,无声地与枫丹教廷划清了界限。

      “我……”艾尤恩茫然地看了看那维莱特,然后低声说:“我只是更相信您。”

      再怎么说,那维莱特也是枫丹廷兼黎翡区的主教,他并不确定对方的态度,现在被教会的一区主教隐秘地揭露了自己对教廷心灵上的背叛,艾尤恩忽然紧张了起来。

      但艾尤恩并不后悔自己刚才说出的话,他想,如果再来一次,他还是会选择去做出这个或许多余的提醒。

      “你多虑了,我只是随便问问。”那维莱特的声音很轻,听起来有些温柔,“不过谢谢你,我会注意的。”

      艾尤恩替他也替自己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然后迟疑了一会儿又道,“关于您问的这个问题,我想,无论是爱情、友情、亲情,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只有处在这段关系中的人能回答,旁人相信与否不重要,爱与不爱,只有在爱中的人最清楚。”

      那维莱特听完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那要是身在其中的人不清楚呢?”

      艾尤恩想了想,道:“那就交给时间吧,时间会告诉你想知道的一切。”

      -

      夜晚,那维莱特又替莱欧斯利去见了韦尔塞管家。

      韦尔塞管家在得知莱欧斯利逐渐恢复过来的消息后,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激动得差点儿老泪纵横,连连称好,又翻来覆去地感谢了那维莱特好几次,热情得让那维莱特有些招架不住。

      他只好借口还有事,跟老管家告了别,临别时又听到对方真切地恳求他继续照顾莱欧斯利,并表示这期间有任何需要都可以跟他提。

      那维莱特点了点头,再次礼貌作别后,就暂时放空了自己的思绪,没有任何目的地的胡乱散着步。

      等回过神来时,才恍然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莱欧斯利的帐篷前。

      彼时帐篷内已经点起了烛灯,橙黄色的暖光将整个帐篷照得透亮,从外面能隐隐看到莱欧斯利的身影,但看不清他具体在做些什么。

      那维莱特站在帐篷门口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没有进去,在帐篷边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他看着莱欧斯利透过灯光映在帐篷上的剪影,又忍不住想到了那天晚上。

      想到莱欧斯利的喘息声和他结束后看着自己的眼神,带着灼热的、直白的欲望,不加修饰地望过来,烫得那维莱特有些惊心。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灼灼欲望的源头或许来自于他。

      但就像大部分遇到超过自己理解事物的人一样,很快他又紧跟着开始自我否定,或许这只是一场再正常不过的生理疏解。

      他在枫丹廷时,有时遇到一些不得不出面的宴会,也常常见到那些穿着华丽礼服的贵族男女在酒足饭饱后,稍微隐藏的场所处,毫无征兆地如同葡萄架上的藤蔓缠在一起,发出一些甜腻奇怪的声音,兴头上来时,有路过的人遥遥吹声口哨,葡萄藤还能缠得更紧,叫得更大声。

      于莱欧斯利而言,自己也许就是那个吹着口哨路过的人也说不定。

      他暗暗放下心,神色自若地帮莱欧斯利擦好了身体,又体贴地为他熄了灯,然后才走了出去。

      之后的几天,他又陷入了之前忙碌的状态,再没去见过莱欧斯利,而是由其他几位医生轮流照看莱欧斯利。

      本来也应该如此,医生总是要比他照顾得更好的。

      这几天也没见莱欧斯利有其他的意见,想来也是这样认为,只是碍于朋友的情面和体贴地为了满足自己试图弥补的愧意没有提出来罢了。

      现在这样的距离就很好,他们可以互相依赖,互相关心,做着彼此,哦不,应该是对自己来说唯一的朋友。等他回到枫丹廷后,以莱欧斯利和教会水火不容的关系,他们或许也不会再有联系,但自己应该还是会在祷告时段偶尔想到这个特别的朋友和这一段难忘的经历。

      帐篷内,莱欧斯利像是有些困了,熄灭了燃着的烛灯,一时里面漆黑一片,再也看不分明。帐篷外坐着的那维莱特往一旁的木箱靠了过去,今晚的月亮很圆,月光轻柔地洒在他的脸上,身上,头发上,仿佛为他整个人都渡上了一层莹润的银光。

      他闭上了双眼,脑子里却立刻又不受控制地再次浮现出那双满是情欲的眼睛,他无奈地睁开眼,头靠着木箱看着天上的月亮叹了口气。

      又过了很久才沉沉睡去。

      他睡着后过了一会儿,一旁帐篷门帘被一直修长的手掀了开。

      本该已经熟睡的莱欧斯利从里面走了出来,然后动作很轻地蹲在那维莱特身边,静静地看了他好一会儿。

      那晚的事,一开始只是意外,后来是顺其自然,但莱欧斯利承认,这其中多少有些故意为之。

      莱欧斯利少年时突逢变故,后来大多靠着自己的努力一步步走到现在,他一向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也总是知道如何通过各种手段去得到。

      如果他想,他有一百种方式将自己的行为合理化,也有一百个理由来模糊暧昧的界限。诚然那维莱特并没有那么好糊弄,他只是在人情世故上有些单纯,并不是愚蠢,但莱欧斯利相信,他能做到。

      可感情不是政治博弈,也不是商贸生意,适当地用些手段姑且可以算作是情趣,倘若摊开来全是手段计谋,这样得来的感情,也会失去本身的纯粹与美好。

      掠夺与占有是最简单不过的事,但通过等待和守候培育出的果实才是最值得人期待。

      因此他选择了坦诚自己的欲望和心意,一是可以试探那维莱特反应,二来也能趁此机会让他们从好朋友的戏码中走出,他留足了时间给那维莱特整理思绪,只是现在看来,好像结果并不太如他所意。

      莱欧斯利伸出手轻轻抚了抚那维莱特睡梦中不自觉皱起的眉头,轻叹了一声。

      “我让你为难了吗?”

      “宁愿在门口坐着发愁也不愿意亲口问我。”他又叹了一声,“真让人伤心啊。”

      接着莱欧斯利一只手从那维莱特腋下穿过,搂住了他上半身,一只手搂住了他的腿弯将人一把抱了起来。

      他身体还没有好全,但抱得并不费力,怀里的人因为动作的调整自然地将头靠在了莱欧斯利的胸口,显得有几分乖巧。

      莱欧斯利抱着他走进了帐篷,又轻轻将他放在了床上,过了一会儿自己也跟着躺了上去。

      他转过身在黑夜中看着那维莱特,手十分自然地找到了那维莱特的手,顺势牵了上去。

      尽管目之所及之处一片漆黑,但莱欧斯利却能在脑海中迅速勾勒出对方的样子,微微上挑的眉毛,挺拔的鼻梁,薄唇细目,是一副精致又带着些凌厉的眉眼,看起来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但走进了却发现,这样的壳子下面生了一副温柔善良的圣人心肠。

      连拒绝人都不会。

      莱欧斯利无声地笑了笑,在被子下把手牵得更紧了些。

      “虽然很抱歉,但是我不会放手哦。”

      第二天一早,莱欧斯利起床后旁边的人已经不再了,只是在木箱上放了一碗热腾腾的面包汤。

      他端起来看了看,嗯,应该是那维莱特自己做的。

      他一口一口地喝着没有任何味道的面包汤,眼角余光瞟到了床边的小花。花瓣已经有些枯萎,蔫耷耷地挂在枝头,他伸出手轻轻地抚了一把,花儿随着力道在碗中轻晃了晃。

      “小花,见不到人,你也要等枯萎了吗?”

      野花在碗中静立,并不理他。

      莱欧斯利笑了笑,收回手撑着头,又将手中的碗往前送。

      “没关系,你看,我们还有面包汤。”

      莱欧斯利像是突然来了兴致,端着面包汤的碗在装野花的碗上轻轻碰了碰,“干杯,敬我们甘之如饴的爱情。”

      接下来的日子,两人仍是不太常见面,莱欧斯利安心养病,那维莱特忙着照顾病人。但交流仍然是不可避免的,好在莱欧斯利态度一如往常,不再作出什么过界的行为。只是每当那维莱特要将两人的关系重新又定义为朋友时,莱欧斯利又出其不意地说出一两句引人遐想的暧昧话语,让那维莱特实在没办法回避。

      时间在这样的拉扯中一天天过去,莱欧斯利也彻底恢复了健康,终于,在安置点最后一位病人康复之后,莱欧斯利在人们期待的眼光中宣告疫病已经过去。

      历时一个半月,疫区解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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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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