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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祈祷 ...

  •   那维莱特活动着手腕从帐篷里走出来时,就看到了坐在门口低着头沉思的莱欧斯利,他一时有些恍惚,自从那晚和他聊过以后,就很少有机会能再静下来坐一起闲谈了,大多时候两人都在各自忙着,这么一想也有几天没好好说过话了。

      那维莱特走了过去,在莱欧斯利身边找了一个离他最远但又不影响交流的位置坐下,“在想什么?”

      莱欧斯利抬起头,瞟了一眼那维莱特坐的位置,没有回答他反而装作一副伤心的样子道:“唉,才几天过去,我们主教大人这就和我生疏了?”

      那维莱特无奈地看着他,摇摇头,“不是,我刚从里面出来,还是离你远点好。”

      他在帐篷里待了多久,有多辛苦,这些天莱欧斯利看得一清二楚,看着那维莱特眉宇间挥不去的疲惫,他收敛了笑意正经问道:“还撑得住吗?”

      那维莱特随口道:“这不算什么,教会有时做大型的弥撒比这还要辛苦。”

      于是莱欧斯利没再说话,只是一直微微笑地看着他。

      那维莱特见他这样先是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才改口道:“有些累,但还撑得住。 ”

      他一向不擅长说这些,作为圣子,示弱是不被允许的,因为他理应是强大的,无所不能的,任何消极的情绪都不应该在外人面前展露出来,毕竟他要扮演的,是神在人间的使者,而神,是不会累的。

      但莱欧斯利对此好像乐此不疲,总是坚持要听到他的想法、感受和心情,有时候那维莱特也会感到不好意思,他习惯了去倾听,也习惯了将自己掩藏在忏悔室的幕布之后,却无法做到轻易地表露自己的心声。

      莱欧斯利道:“累了就说,尽管我不一定能帮上忙,但至少给我个机会跟你感同身受。”

      他似乎还想说什么,但突然听到一阵嘈杂的声音夹杂着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

      那维莱特也转头望了过去,迎面来了三四个人,正半扶半挟着个人头发凌乱、神色憔悴的人过来,被扶的人还在试图挣扎,嘴里大叫着“放开我。”

      莱欧斯利走过去稍稍挡在了那维莱特身前,淡声问几人:“这是怎么回事?”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一位看起来胆子比较大的人出声回答道:“亲王大人!这人患了病,想跳河,被我们拦下来了。”

      一旁的人也开口劝道:“伙计,这位大人都说了,得了病也有可能好的,前几天也有好些人好了,你别放弃,会好起来的!”

      扶着病人的几人都连连点头道:“是啊是啊!”

      然而刚才还在挣扎着的病人到了两人面前却忽然低着头不说话了。

      那维莱特凝神看了他半晌,开口对莱欧斯利道:“是他。”

      他抬头与莱欧斯利对视了一眼,莱欧斯利点头收回视线,上前撩开了病人遮挡着脸的头发。

      病人只有一只耳朵,原来这是之前被莱欧斯利割掉耳朵的人。

      莱欧斯利忽然笑了,“看来你还没吃够教训啊。”

      查塔姆打了个激灵,低垂着头没有说话。

      莱欧斯利笑意不达眼底,“想死可以,这是你的个人选择,我不会多管。”

      “可是这么多死法,你为什么偏要选这个?我不信你不知道这样会污染水源导致所有人都染上病。”

      查塔姆猛地抬起头,咬着牙,眼里透着令人惊心的恨意和浓浓的恐惧。

      跟着一起过来的几人听完莱欧斯利的话,再看查塔姆这个样子才忽然明白过来,他们一时好心救下的人原来想着拉所有人陪葬!

      一个人忍不住冲上前愤愤道:“原来是这样,你自己得了病还想害死我们?你这该死的混蛋!”

      说完直接上了手,其余几人也紧跟着一拥而上对着查塔姆拳打脚踢,恨不得把这黑了心的家伙一脚踹死。

      莱欧斯利抱着手臂在一旁看了会儿,余光瞥到那维莱特微微皱起的眉头,这才出面制止道:“好了,别打了,显得我们黎翡区的人多不文明。”

      正打得尽兴的几人听到莱欧斯利的话悻悻收手,他们从前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人,能踏踏实实、老老实实地做事也是因为有莱欧斯利在上面压着,今天也是一时气愤才没控制住,但一听到亲王大人的话,那段被他一拳一拳打到服的记忆又涌上心头,虽然愤怒未消,手却听话地停下了。

      莱欧斯利见他们停下后转头对那维莱特说了句:“别误会,我向来不支持暴力。”

      那维莱特没有应声,只是慢慢走到查塔姆跟前,半蹲下身子直视着他。

      语气肯定地说:“你恨莱欧斯利,为什么?因为他割了你的耳朵?”

      查塔姆抬起头盯了那维莱特一会儿,又环视了四周,最后视线落在了莱欧斯利身上,突然大笑起来。

      一旁的人道:“你笑什么?”

      查塔姆道:“我笑你们都被人骗了,什么亲王,他才是带来灾难的人,他是女巫的儿子,是不详的人!”

      那维莱特闻言心里一沉,转头看向莱欧斯利,后者只是面无表情,看起来还好,他微微松了口气。

      四周有人听到这边的动静也渐渐聚了过来,有人犹豫地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女巫?亲王大人怎么会是不详的人呢?”

      查塔姆刚想开口就被那维莱特打断道:“都是毫无根据的话,别再说了。”

      “让他说。”

      那维莱特抬起头,莱欧斯利背着光站在一旁,阴影落在他挺拔的鼻梁上,影影绰绰,表情看不分明,他听到他说:

      “说说看,我也想知道,我怎么不详了。”

      查塔姆看着莱欧斯利,耳朵被割掉的痛又隐隐浮现,他有些心慌,但见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底气瞬间变足,他大声道:“你们以为这场瘟疫是怎么来的?之前的洪水又是怎么来的?黎翡区一连发生了这么多的灾祸,大家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众人犹疑地交换着目光,的确,他们这里已经很多年没有发过洪水,今年突然罕见地下了一场几天几夜的暴雨,一夕之间河水泛滥将他们住的地方淹没。洪水过后没到半个月又突然出现了黑死病,实在是多灾多难。

      查塔姆看向莱欧斯利,义正言辞道:“莱欧斯利,你以为时间久了,换个地方就没人记得那些事了吗?我是从枫丹廷来的,我清楚得很!”

      他一只手捂着肚子,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大家!你们敬若神明的亲王大人就是给黎翡区带来灾难的罪魁祸首!”

      现场顿时一片哗然,质疑与惊惧共存。

      查塔姆用手指着莱欧斯利接着道:“他的母亲是一个邪恶的女巫,她诱惑了国王,让他违背信仰、违抗教廷!”他转过头看着莱欧斯利,“而你,是那个女巫的孩子,你生来就带有诅咒。二十年前你刚出生的那一天就有地方发生鼠疫,这就是上帝的惩罚!”

      那维莱特听到这里已经皱起了眉头,疾病的产生怎么可能跟一个刚出生的孩子有关,这种论调无论听到多少遍,都还是觉得荒谬。

      “你出生后,枫丹战争不断,王庭动荡,要不是那个女巫跳河自杀,以死谢罪,国王幡然醒悟,把你驱逐到黎翡区,枫丹现在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这些都是当年教皇大人亲口说的,你难道不承认吗?”

      查塔姆越说越激动,甚至到最后面目都用力得有些狰狞起来。

      “现在,你又把灾难带到了黎翡区,如果不是你,根本就不会出现这种该死的病!我也根本不会染病,该死的是你才是!”

      这话一出,周围瞬间炸开了锅。

      “我就说国王怎么舍得让他的儿子来这么偏远的地方,原来是这样…… ”

      “时间也对得上,之前这位教会的大人不也说了吗?二十年前的确发生了一场大疫病!”

      “难道他说的是真的…… 带来灾难的人是亲王大人?”

      “我不想死啊,亲王大人,你救救我们,上帝想惩罚的只有你,只要你——”

      “只要他什么?”那维莱特兀地转过身,冷冷地看向说话的人,语气冷得似铁一般,“只要他死?”

      那人没有反驳,却不敢直视那维莱特,只低垂着头不出声。

      那维莱特道:“这些年,是谁让你们吃饱饭?谁让你们有地方住?又是谁在你们发生灾难的时候第一时间提供帮助的?”

      “现在,你又怎么会、怎么能、怎么敢说这种话?”

      那维莱特本就生了一张好看得带有攻击性的脸,大多数时候,他沉静如水的性格会将这种凌厉柔和几分,让人只会感叹这张脸的完美,但当他生气时,那种凌人的气势就会加倍呈现出来。

      那人害怕地往后缩了缩,也许是人群带给了他安全感,他又忍不住小声嘟囔了一句,“那灾难还不是他带来的,救我们不是应该的吗?”

      那维莱特脸色更沉了些,正想开口就听到从刚才起便一直没说话的莱欧斯利突然“哈”地笑了一声,语气听不出情绪。

      “既然你认定了我是不详之人,是恶魔的化身,那我凭什么要救你?”

      莱欧斯利活动着手腕走近一步,“现在杀了你,才是最符合我身份的事,不是吗?”

      他脸上笑着,语气却是让人背后发寒的冷意,黎翡区的人都知道,莱欧斯利亲王笑着的时候最可怕。

      场面顿时静了下来,大多数人本就只是因为恐惧和震惊随着人群附和几句,让莱欧斯利以死谢罪这种事也根本不敢想,此时一冷静下来,又想起了亲王大人这些年的好,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那维莱特突然道,“各位如果还相信我,请静下来听我说几句。”

      众人一看是这些日子为他们前后奔忙的大人,又联想到他是教会的人想必更清楚真相,立刻道:“大人,是您救了我们,您说的我们肯定信。”

      那维莱特道:“刚才这位先生既然说莱欧斯利亲王是女巫之子,是不详之人,理由是这一切都是教皇的断言,那我也想以圣子兼枢机主教的身份说一说我的看法。你们并不怎么信教,或许不明白,圣子,即上帝在世间的使者,要说世上谁最清楚上帝的神谕,那一定是我。”

      “毫无争议的是,神爱世人,衪降下的唯一的神谕是希望世上所有都能得到拯救,变得幸福,因此,无论你是男人、女人,好人、坏人,你都有被上帝拯救的权利。基于这条唯一的谕示,如果按照刚才这位先生的说法,只是因为一些牵强的理由就将人定罪,张口就将人污蔑为不详的人,还要将人逼死,我想,就算亲王大人真的有罪,这种做法也完全违背了上帝的意志。难道有罪的人就没有机会得到救赎吗?在场有人生来便没有犯过错吗?”

      “再者,以无法预测的灾难为由给人定罪更是可笑至极,试问诸位,你出生的那天,难道世上的一切事情都是幸运且无害的吗?你能保证你生下来的那天,枫丹没有人正在死去吗?如果有,那我是不是也可以说,你的出生导致了他人的灾难,你同样也是不详之人?”

      “没有人有权利能越过神明,以这种理由来判定一个人是否有罪。如果大家认为这种言论合理,那么今日被判罪的是他,来日未必就不能是你。”

      那维莱特说话的起伏停顿带着股循循善诱的味道,语气所携带的感情并不强烈,却反而极具说服力,让人信服。

      周围的人群开始纷纷思考起来。

      是啊,万一有一天就轮到自己身上了呢?那将是永远也辩不明的罪。

      眼见着众人开始摇摆,查塔姆不服气道:“他是不详之人,他母亲是个邪恶的女巫,这都是教皇说的,怎么?教皇的话还能有错吗?”

      这种话术那维莱特在各区主教的辩论中见过无数次,当人们无法厘清自身的逻辑时,往往会选择诉诸权威。

      拆解的方法有很多,那维莱特选择凌驾于权威。

      他神色淡然中带着些傲视,“教皇是人,人都是会犯错的。”

      “我既为圣子,便是神的使者,我与教皇,谁对谁错?”

      查塔姆一时哑然,那维莱特没再看他,转过了身。

      他其实并不喜欢像这样借用神的权威,这总会让他想到若望教皇。但二十年前有人借用神的名义来审判莱欧斯利,致使他承受了并不应当承受的罪责,那他也只能再借用神的名义来为他赦免。

      或许莱欧斯利本人可能已经不再需要靠这种方式来为自己辩白,但那维莱特认为既然他现在名义上是黎翡区的主教,就应当还他一个迟来的正义。

      “诸位,今时今日,我,那维莱特,便以神的名义在此宣判——”

      那维莱特在人群中望向莱欧斯利,明明四周都是人,他却一眼就看到他了。

      “莱欧斯利,无罪。”

      莱欧斯利一直望着他,不知在想什么,他向那维莱特走近了两步,忽然神色猛然一变,上前拉住那维莱特的手臂向后一扯,挡在了他身前。

      那维莱特迅速稳住身体,回过头看,只见查塔姆已经被莱欧斯利一脚踹翻,摔倒在地上,而莱欧斯利的手臂上赫然印着一道渗着血的牙印。他一瞬间失神,耳边空朦朦一片,有些听不清周围的声音。

      “死吧,去死吧!凭什么死的只有我!都给我死吧!”查塔姆疯了似地叫嚣着,想要爬起来再攀咬周围的人,却被几个眼疾手快的人控制了起来。

      回过神来的那维莱特已经无暇顾及其他,拉着莱欧斯利步履不停地来到了存放净水的地方,舀着水就往莱欧斯利的手臂上冲,一边冲一边用手帮他擦洗伤处,动作透着些茫然和机械。

      水微微有些凉,那维莱特的指腹按压在莱欧斯利的手臂上,让莱欧斯利有些痛,他却什么都没说。

      看着神色恍惚的那维莱特,莱欧斯利却突然笑了起来打趣道:“刚才好威风啊,主教大人。”

      他有模有样地学道:“以神的名义在此宣判,莱欧斯利,无罪。”

      “我都感动得要哭了。”

      那维莱特却笑不出来,看着他道:“你可能会死的,莱欧斯利。你刚才可以不用替我挡开,只是被咬一口罢了…… ”

      但莱欧斯利却有被感染的风险。

      “当时他动作太快,谁知道他是要咬人。”莱欧斯利无奈打断他,顿了顿接着说道,“别有负担,就当……还你当时替我来疫区的人情吧。如果你当时没有替我进来,或许我早就死了也说不定。”

      他看着那维莱特皱起的眉头,忽然伸出手在上面抚了抚,神情竟然有些温柔,“说不定神会庇佑我呢,担心的话,就为我祈祷吧,那维莱特。”

      -

      莱欧斯利所期望的好运并没降临到他的身上,当天晚上,他就发起了高烧。

      得知这个消息后,民众们特地为莱欧斯利腾出一个小的帐篷,以免打扰他养病。

      那维莱特一直守在他的身边替他用凉水擦拭着降温,这期间莱欧斯利一直保持着清醒,还不忘自嘲道:“枫丹史上第一位因感染瘟疫而去世的王储,听起来似乎有些狼狈,对吧?”

      那维莱特动作顿了顿,不知该说什么,最后只能安慰道:“你不会死的,我保证。”

      莱欧斯利闻言有些虚弱地笑了一声,“你这是在把我当小孩子哄吗?那维莱特。”

      那维莱特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有些难过,好像以前所有鼓励的话语在此刻都显得有些苍白,想到莱欧斯利或许会闭上眼睛后再也无法醒来,他心里就闷闷的。

      过了一会儿帐篷外面似乎有人在说话,那维莱特对莱欧斯利说了一声,“我出去看看。”

      那维莱特起身拉开帐篷门口的布帘走了出去,莱欧斯利隐约听到他在和谁说话,没过多久就看到他又掀开布帘进来了,手里还拿着一捧新鲜的野花,红的蓝的黄的都有,鲜艳可爱。

      莱欧斯利勉强侧了侧身,看着他问道:“哪来的花?”

      那维莱特四下看了看,只找到一只缺了口的陶碗,他盛了点水,将花放了进去,送到莱欧斯利面前,“希格雯送过来的,一起来的还有她父亲。这是专门给你的,希格雯说希望你看到这些花心情能好一点,也能像她一样快点好起来。”

      莱欧斯利怔了怔,然后抬起手摸了摸小花,没有说话。

      “希格雯的父亲说大家都希望你能好起来,只是怕人多过来打扰你,所以由他来代表大家向你传达心意。他说,不管别人怎么说,你都是他们永远的领主,至于那些没有良心的人说的话,也请你不要在意,那些人的…… ”那维莱特顿了顿,似乎有些为难,但最后还是如实道:“屁股已经被他们踹烂了。”

      那维莱特听到一声轻笑,然后抬头看向了莱欧斯利,对方正满眼笑意地看着他,“知道了,真是难为我们高洁优雅的圣子大人了。”

      那维莱特低下头用手拢了拢因没有外力支撑而四散开来的野花,然后道:“大家都希望你能好起来,你要好起来。”

      莱欧斯利重重呼出了一口气,“当然,那维莱特主教可是给了我保证的,我可不能让他失信。”

      然后似乎有些疲惫地闭上了眼睛,那维莱特于是也没再说话。

      就当他以为莱欧斯利睡着时,却听到他突然问:“你真的不怪我吗?你的父母……”他没有说完,但未尽之语那维莱特已然明晰。

      当年若望教皇也跟他说过类似的话,大意是那场黑死病的爆发,他父母还有无数人的死亡都是因为女巫蛊惑了国王,生下了一个被诅咒的孩子,而一切的灾难都是上帝为此降下的惩罚。

      那时他还只有五岁,在父母死后曾一度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听到这种说法时并没有太多反应。

      人已经死了,至于这种可怕的病是谁导致的,他没什么所谓。更何况传说中的被诅咒的孩子只是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他不理解这之间有什么联系,彼时他连上帝是谁都不知道。

      等稍微大一点后,见多了教皇黑白颠倒的本事,就更觉得这是无稽之谈了。

      “没有怪过你,那都与你无关,莱欧斯利。”

      他说完后没有听到莱欧斯利的回应,抬眼一看,对方已经沉沉地睡去了。

      到了晚上,莱欧斯利依然没有要醒过来的意思,那维莱特伸出手摸了摸他的手心,一片冰凉。他心下一沉,体温忽冷忽热,正是鼠疫的症状。

      他不合时宜地想到了死去的父母,好像也是这样慢慢离开他的。

      尽管他将能用的布料和衣服都搭在了莱欧斯利身上,但莱欧斯利体温的流失仍然没能止住,那维莱特摸了摸莱欧斯利冰冷的手臂,索性直接躺了下去,将莱欧斯利抱在了怀里。

      感到寒冷的人会自然地趋向温暖的所在,莱欧斯利的行为也在印证着这一理论,他无意识地将头埋在了那维莱特的锁骨间,手脚也牢牢地将人束缚住,大大的个子却拼命地依偎在那维莱特的怀里,无声地宣泄着内心的不安。

      那维莱特犹豫片刻,更紧地搂住了他。

      这期间,莱欧斯利断断续续说了一些梦话,额头上密密麻麻地渗出了细汗,神色显得并不安宁,那维莱特俯耳过去听,依稀辨别出“母亲”“天堂”“杀人”“地狱”这几个词。

      别人或许难以理解,但对于听过无数次忏悔的那维莱特来说,这并不难猜。

      母亲还在天堂等他,但他杀了很多人,只会下地狱。

      那维莱特抱着他,心像被丝线缠绕般,一缕缕收紧,酸涩得让人透不过气。

      他无师自通地共情了那些在绝境时祈求上帝的人,在极致无助的处境下,人的力量渺小如尘埃,只能向更强大的存在祈求一个卑微的可能。

      希望怀里这个人,能熬过难关,健康平安。

      他闭上了眼睛,人生第二次虔诚地祈求上帝。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祈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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