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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第 82 章 ...


  •   法国是个奇妙的地方。

      这里的人们浪漫而温柔,追求自由与民主且骁勇善战。他们像是狂热的信徒,固执地追逐着心中的那轮烈日。其名为——自由。

      对于寿短而多变的人类而言,这个民族的热情如此持久近乎宗教,实在是一件令长生种也会感到非常奇妙的事。

      “也许你以后不会再回到这里,但是你身上流着法兰西的血。”唐昭宁的声音平静,“我觉得我应该让你对你的故土有一点点了解,至少一点点。”

      生命最初的肌理来自于土地的滋养,每一个生命都难免会对哺育它成长的那片土地产生好奇的心理。不管它走出多远,它最初降生的那片土地会始终与它的血脉共鸣。

      不管它曾在这片土地上曾见过什么人,遇过什么事,土地始终会如母亲一般,将一切的伤痛包裹住,以她那温柔博大的胸怀。

      这里是你生长的地方。而作为一个成熟的监护人,我应该让你认识她。不管你未来会走出多远,故土的血脉始终与你相连,这里的一切将构成你灵魂最初的底色。

      唐昭宁认为,在离开法国之前,芙露西应当好好地认识一下法兰西。

      就像她很久以前被母亲抱在马鞍上,随着马蹄声,一点点走过塞外那座孤冷的小城一样。也许受时间与精力所限,我不能带着她走遍法国的每一寸土地。但是我们可以先认识一下法国文化中的精髓部分。

      “这里的历史都可以之后再提,因为你可以从书上查阅到她的故事。”女人温暖的手抚上了小姑娘的发顶。

      “但是也许我可以先带你简单感受一下法国的灵魂?”

      她的声音带着轻快与温和:“比如说,法国国歌的诞生地——马赛。”

      每个国家都有自己的国歌。也许歌曲会随着时代而改变,但国歌最能体现这个国家的灵魂所在。

      虽然日本的国歌《君之代》唐昭宁一直欣赏不来。哀戚,悲愁,仿佛什么挽歌?但是它又确实能很好地体现出日本人所崇尚的物哀之美。

      最北边的那片广袤的土地上,那个国家的国歌就显得慷慨激昂得多,而且很注重团结。毕竟他们本身就是联盟组成?极北之地生存环境恶劣,人们习惯于群体行动,就像雪原上奔袭的狼群。

      而英国与他们的女王同行数百年,他们至今还在怀念女王的时代,以及那背后辉煌的日不落帝国。加上欧洲普遍基督教,所以他们的国歌,是《神佑女皇》。

      “哦,那群软弱的英国佬。”

      旁边路过的一个法国大婶嘟囔了一句。

      “一群恋母狂,回去找他们的妈妈吃奶去吧!”

      她旁边的另一个大婶也面露不屑。

      芙露西有点迷茫:“宁?”

      虽然说这两位的语气中确实饱含恶意,但那恶意与她曾接触过的恶意很不一样。是陌生的情绪呢。只是芙露西对此感到有些无所适从。

      唐昭宁摸摸鼻尖:“抱歉,是我不该在法国提英国佬。而且还是这么棒的马赛。”

      “当然,我个人确实觉得现在这些国歌中《马赛曲》最好听。”

      两个法国大婶露出了骄傲的表情:“算你有眼光!”

      一个大婶从口袋里摸出一把奶糖放到小姑娘的手里,而另一个大婶从布袋里抽出一根法棍塞给唐昭宁。

      “拿去吃!”

      唐昭宁试探着捏捏手中的法棍,毫不意外地看到面包表面毫无坑洞——这硬度,都能和砌墙的黑列巴比一比了。她挂起腼腆的笑容向两位大婶道谢。女孩现在身上正穿着宝蓝色的半身裙和白衬衫,一脸无害的学生气。

      她冲芙露西眨眨眼:“收下吧,这是来自马赛的善意。”

      ——

      目送两个热情的大婶离开,一大一小接着在马赛的街头溜达。

      “她们为什么那么讨厌英国啊?”走在马赛的街道上,芙露西向上抬头问道。

      虽然是纯正的法国人,但是由于生长环境的问题,她对这种奇奇怪怪的法国常识了解得可能还真没唐昭宁多。

      还能因为什么……英法之间的恩怨来源已久啊。唐昭宁的眼神飘忽了一下。

      她轻咳一声:“这个……我建议你自己去历史书上找答案。”

      比如说英法两边的各种互喷,其实乐子还蛮多的。而且法国现在对外的这种“怂包”形象也少不了英国的造谣。

      她吹了个口哨:毕竟人家只是二战和普法战争打得差了点,然后就被英国给宣传成一直以来的软蛋形象,是人都会生气吧?

      更别提人家还是世仇。

      法国人讨厌英国人,理所当然的吧?

      不过这种有意思的事就留给小芙露西自己去探索吧,也算个有趣的小乐子。

      见监护人这个反应,芙露西隐隐约约察觉到其中有故事。

      看来是发生过什么有趣的事情?

      “行啦,先别想这个了。”监护人揽过她的肩膀,眸中闪过了快活的神采,宛如星火。

      “来看看《马赛曲》的故乡吧!”

      ——

      法国南部的人们,在地中海的阳光下养成了热情活泼的性格。他们喜欢自由,多情而浪漫,追求享乐。他们的口唇仿佛常常涂抹最甘美的蜜糖,对每一个能让他们喜欢的人恣意地吐露情话。

      这里多浪子,多游客,多歌手多诗人。这里的空气中仿佛都洋溢着温柔乡的气息,看上去和铁血、铠甲与烽火毫无联系。

      但是,在那场轰轰烈烈的法国大革命期间,这里诞生了一首传唱至今的曲子——《马赛曲》。

      它原名《莱茵河军团战歌》。它的高歌掀开了法国大革命的序幕。那是一场炽热到让今日的人都能感知到的轰轰烈烈。

      “亲爱的,你能在这座城市里感觉到什么呢?”

      芙露西看向监护人温柔的眼睛,有些讷讷。

      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我觉得,有一股非常热烈的东西,在这座城市的血脉里流淌。”

      它灼热似岩浆,又光明得像是太阳。耀眼得几乎要灼伤她的眼睛。

      感知很敏锐啊?唐昭宁扬扬眉。

      “你感知的没什么问题。”

      她们两个此时已经登上了一处高地,俯瞰马赛城中的灯火。一盏盏明灯汇成炽热的河流,一如百年前阿尔诺带领踊跃参军的马赛人民高举炬火,前往巴黎点燃整个法国一般灿烂。

      “很喜欢它吗?”

      芙露西闭口不言。

      她从未忘记过自己以后是要跟着这个监护人,投身黑暗的事实。黑手党应该不会喜欢自己未来的部下对这种亮闪闪的东西表现出向往吧?至少出于避嫌考虑,她不应该对这种明显属于光明阵营的东西抱有爱意。

      她向来是个很乖巧,很守分寸的孩子。

      然后她就听到旁边的人轻笑一声:“别说你了,就连我都很爱它。”

      哪个真切活着的生命能没有趋光性呢?那是本能一样的存在,不是一昧地压抑就能不存在的东西。

      小姑娘防备心还是重。如果这个问题不掰扯明白,哪怕以后她的大脑能为我工作,恐怕也不能完全发挥出那颗大脑的全部功用吧?那可是一种极大的浪费。

      女人漆黑的眼瞳中倒映着晚霞下灯光汇成的河流,声音悠远,宛如叹息。

      “那你知道,那场热烈中都发生了什么吗?”

      ——

      芙露西抱膝坐下,听着自己的监护人娓娓道来。对那段辉煌灿烂的历史,也对那耀眼的光芒下所不可见的阴影。

      “法国人民无疑是爱着这个国家的。”

      女人的声音莫名有些惆怅:“在那个民族主义盛行的年代,他们选择以自身为薪柴,跃入烈火,为国家光明的未来。”

      “但是,芙露西。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吗?”

      她没等小女孩接上,就自顾自地摇摇头:“光与影必将相随。”

      “有人为了私利,利用了他们的热情。”

      革命必将流血,但很多血本不必流。波拿巴建立了法兰西第一帝国,民众的热情支撑他击败了一次又一次反法联盟。可随着时间的流逝,很多很多原本只是为了自由而战斗的人们,不再向往着他们的理想国。

      他们在通往理想国的大路上停下,拥抱着黄金与珠宝,闭上了曾比财宝更璀璨的眼睛。

      那个波拿巴也是如此。

      他背叛了他的理想,为了他自己的野望持续着无休止的战争。无数个儿子、丈夫、父亲被送上战场,无数个女儿、妻子、母亲发出痛苦的嚎哭。

      民众一向讨厌战争。只有野心家们会爱着无休止的战争,因为这样既能使平民没力气去反抗他们的压榨,又能从战争中获得暴利。

      而最终被燃尽的,只有民众。

      那些从马赛出发,点燃了整个法国的火焰与光明最终草草落幕,只留下浸润着血泪的灰烬。

      什么是光,什么又是影?

      “谁又能分得清呢?”

      女人看向下方的城市,眼中映入了漫天的星火。她看上去仿佛在怀念什么,显得有些莫名的孤独和寂寥。

      不过这也只是一晃神的事情。

      芙露西看到她的监护人回过头来,逆着满城的灯火,看向她。那双沉静的黑瞳中此刻正倒映着她的身影。

      “现在,你对两边都有初步的认识了。”

      “你还要跟我走吗?”

      ——

      “如果我说不想,你会放我走吗?”

      芙露西看向唐昭宁的眼睛,问道。

      唐昭宁很坦诚:“不会。”

      毕竟我已经付过价钱了,还是很大一笔。而唐昭宁这个人从来不做亏本买卖。

      空气凝固了一会,然后早熟的小姑娘忍不住笑了出来,只是脸上突然有泪水滑落。不是那种苦笑冷笑礼节性微笑,而是真真正正的舒展开来的微笑。

      就像是在夜色中绽开的洁白昙花。

      这是她自从和唐昭宁见面以来,暴露出的最真实最彻底的情绪。

      唐昭宁静静地看着她又哭又笑。见她慢慢停下回归不自觉的抽噎,便上前递上兜里折叠整齐的丝绸手帕。

      小女孩抚摸着手帕一角上绣着的灰紫色的鸢尾花,好像有些出神。没过多久,她抓起手帕,狠狠地擦干净了脸。

      来自法国的小鸢尾盯着唐昭宁,问道:“你会抛弃我吗?”

      唐昭宁歪头想了想,认真回道:“我不会出于我本身的意愿去抛弃你。”

      “你会活下去吗?”

      她最后一次发问,也是在确认什么。

      “我会尽全力活下去。”

      另一方给出了解答。

      芙露西是个敏锐的好孩子。她当然不会察觉不到这些日子里,宁对她的关心与各种态度。她虽然是黑手党,但确实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那就可以放心了吧?

      芙露西看着监护人,露出了一个温软的笑:“那就请你,永远不要抛弃我。”

      我会一直一直的属于你。也请你,遵守你的诺言。既然光与影都没有分别,那我还是回归到我更熟悉的影中来吧。

      至于光?

      我有她这一轮太阳就够了。

      ——

      芙露西坐在唐昭宁的怀里,由她挡下了所有微冷的夜风。两人一起静静地看着山下的灯火明灭,时不时问答。

      “你接下来需要我做什么?”

      “学习吧?”

      “好,我会努力的。”

      “也不用给自己太大压力啦,你现在是柑曼怡的孩子。”

      “我早就想问了,柑曼怡是什么?”

      “哦,一个已经淹没在泥土里的老头的中二幻想产物。”

      “我的本名是唐昭宁,有一个很好很好的朋友,还有一个可以交托生死的挚友。”

      “好友?挚友?男的女的。”

      “都是男的啦,怎么了?”

      完全不意外呢……

      又呆了一会,芙露西突然想到了什么。

      “你之前有讲过好几个国家的国歌,那么你的国家的呢?”

      唐昭宁一愣,微微漾开笑意。

      “我的国家啊……她没有国歌。”

      但是如果要说能代表她的灵魂的音乐,果然也只有那一首了吧?

      “这里没有音乐,但我可以舞给你看。”

      女人的眼中盛了金樽酒中酿出的豪气,眉梢上挂上了孤冷而高洁的月光。

      “这是我的家乡那边,很著名的一首军歌。”

      唐昭宁站起身,抖开袖中时刻携带着的折叠棍。她垂眸看了一眼,有些遗憾:“无剑无甲,只得以棍代之。”

      她在这处异国的山丘上,舞起了旧时的那只舞。无鼓乐,无剑阵,无丝竹之曲,无甲胄加身。有的只是一只从历史中意外生出的幽灵,和她记忆中那首填词。

      “四海皇风被,千年德水清;戎衣更不著,今日告功成。”

      女人的手腕带起劲风,银白色的金属长棍在她掌中,随她的动作起舞。如惊鸿,似游龙,充斥着力与美。此地除了芙露西以外再无别的观众。而她从中,隐隐能感觉出,那个起舞的人正以此曲诉说着思念。

      对故国。

      最后一句填词念完,舞毕风止,女人收棍于胸前,如飒爽洒脱的孤傲剑客,又似苦守寒疆的笔挺军人。

      她抬首,看向那温柔而冷清的,仿佛亘古不变的月光。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 作者有话要说:  昭昭和小月亮是一个种族,分属灵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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