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雨归》柒说幼

5、关于他的秘密

　　“要两袋盐，还有那个醋不要买错了，还是山西老陈醋。”
　　“知道了，我要排队付款了。”施以站在队伍后面，电话那头还没挂断，她听见刘智扬不耐烦嚷嚷一句，“好了没有啊！一会儿游戏都挂了。”
　　“好了好了。”说完，张年华把通话挂了。
　　施以出来买菜拿的是张年华的手机，她刚刚用刘智扬的手机不放心的交代，引得刘智扬不满。

　　“一共五十七块六，需要袋子吗？”
　　施以调出付款码，“要。”
　　一大袋子食材重量不轻，施以肩膀一高一低提着出去，没想到天公不作美，竟还下了雨。
　　“啪嗒啪嗒……”雨势迅猛，硕大的雨滴砸在石板上炸花，她出门没想过会下雨就没带伞。

　　在屋檐下避雨的路人不少，雨水溅到她身上，施以想往里走走，余光扫到一个背影，有些熟悉。
　　那人侧身，耳机里的音乐自动播放下一首，【人群拥挤，穿过森林，
　　出现一个你，
　　你仿佛带着标记，
　　感觉熟悉，调动记忆，脑中的画笔，
　　图改几遍更清晰，
　　害怕去靠近，慌张想放弃，可更害怕这样错过我真的会惋惜……】
　　少年转过身，施以完全看清他的面容，真的是他。
　　他也被困在这方寸之地，施以打量他，他应该也是来买东西的，与她不同的是他的袋子里全都是零食。

　　在公交车时她就幻想国庆假期会不会和他偶遇，会在哪个位置又是以什么方式呢，可她左想右想都没想过是以这个场景相遇。
　　换下校服的他好像更有生活气息，一身灰色居家装，才高一的他就已经很高挑了，施以按照自己的身高预算，何竹比她高许多，应该一米八左右了。

　　国庆节第一天的这场雨来得毫无征兆，此刻一点也没要停下的迹象，身边避雨的行人慢慢移动换新，施以一直站在原地，余光关注着少年。
　　盆栽里的太阳花被迅急的雨水压弯了枝干，垂头不语表达着不满，何竹不知何时进去买了两把伞，出来时径直走到女生面前，伸长手臂，“给。”
　　少年嗓音温润，让人如沐春风，施以猛地抬头，表情木纳。
　　“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的，快回家吧。”
　　施以伸手，接过那把新伞，像是在完成什么重要的交接仪式似的，她心脏跳动紊乱。

　　他走后，施以才注意到周围已经没有人了。
　　她撑着膝盖起身，脑袋发晕，扶着墙壁缓一会儿，她看到不远处的少年将淋着雨的几盆太阳花挪到了屋檐下，那花开的艳丽，红的白的都有。

　　“叮铃铃……”手机在口袋里振动响起。
　　施以接听，目光始终追随着少年的背影。
　　“还没回来?”张年华问。
　　“下雨了，避会儿雨。”少年的身影消失在街道拐弯处。
　　“电车里不是有雨衣吗？你没拿出来穿?”
　　“……我不知道。”
　　张年华也一时语塞，“快回来吧，再晚赶不上你爸回家吃饭了。”
　　施以看着手机的那把粉色的卡通雨伞，内心柔软开心。

　　国庆节六天都在下雨，刘勇强的工作也因这天气也停了，在家里好吃懒做。
　　施以拿上写好的手稿，准备去网吧发表，小钱包里面的钱不多，一眼看去都是零钱，她把钱拿出来整理了一下，不到一百。
　　这是她省吃俭用存了一个月的钱。

　　“去图书馆?”张年华从刘智扬房间出来，手里抱着一堆脏衣服，看到施以背着书包问。
　　“嗯，”施以装作系鞋带，不敢看着妈妈的眼睛撒谎，“明天就要开学了，我去买本习题册。”
　　张年华往卫生间走去，“桌子上有我刚剥好的柚子，还没来得及给你送到房间，你吃完再去。”
　　施以想到开学时的那碗红柚。

　　刘智扬一觉睡到下午一点，嫌弃中午的菜不合胃口，自己泡了两包泡面，施以过去拿柚子时他刚好吃完最后一口，扔下筷子起身就走。
　　“你不把你的碗收拾了？”施以看不惯他这个行为。
　　刘智扬掀眸看她，轻嗤，“你看不惯你收啊。”
　　从施以进这个家门那一天起，刘智扬就没喜欢过她。

　　施以与他对立，眼底有团火在剧烈燃烧，胸口起伏明显，面前这个男生与刘勇强一模一样，唯我独尊的优越感让施以恶心。
　　两人对峙不让时，张年华出来了，“你俩干啥呢这是?”她不解，“你不是去图书馆吗？吃完快去，记得带把伞。”
　　施以还在瞪他，刘智扬翻个白眼，将桌子上的一盘柚子果肉端走了。
　　“唉，给你姐留点！”刘智扬半步都不带停的，“这孩子。”
　　“没事。”
　　“骑车路上慢点啊。”张年华习惯性收拾桌上的残局，把碗拿去厨房洗了。
　　施以垂下眼帘，她就知道是这样。
　　这个家，张年华不做，那爷俩每天住在垃圾堆里都不嫌脏。

　　施以去了图书馆附近的网吧，计划着完事后有时间了可以去图书馆看会儿书，她推门而入，一股温暖袭面而来，吹散围绕在她身上的潮湿，前台老板娘看她一眼，“身份证。”
　　施以把东西递过去，老板娘又看她两眼，“一小时七块，需要多长时间?”
　　藏在口罩后面的唇瓣微动，施以小声说:“先买十四块的吧。”
　　老板娘把身份证给她，“往里走，电脑密码是身份证号。”
　　施以接过，上面照片是一个中年女人，出生于1979年8月1号。

　　她往里走，基本都坐满了，女生环视一圈，只有最里面还有一个空位。
　　这里面一眼望去好像都是男生，烟雾缭绕，施以往上拉了拉口罩，身旁一排男生界面都是一样的游戏，耳朵带着耳机，嘴上还在激动的吵吵嚷嚷。

　　施以玩电脑不太熟练，打出来的一串都是字母，她捯饬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换成中文，她挠头拉口罩，做心里建设，想喊老板娘来帮一下忙，可踌躇许久不敢开口。
　　这时，旁侧一个人倾身手指覆在她的键盘上，食指和中指同时摁下，他的手指骨节分明，冷白皮青筋凸起，施以顺势往上，她这一眼，整个人停止了呼吸。
　　男生带着黑色耳机，脸部线条流畅，五官端正好看，内双眼总是给人一副温润含笑的感觉，他穿了件黑色风衣，身上有淡淡被沾染的烟草味。
　　施以怎么也想不到，原来年级第一的好学生也会来网吧打游戏。
　　何竹随便敲了个字，而后坐直身体。
　　“谢谢。”
　　男生从始至终没刻意看过她的脸，只是好心帮助，他带着耳机，施以声音又小，他没做任何反应。

　　墙上挂着的钟表秒针一圈圈转动，电脑上方显示续费提醒，施以敲下最后一个字，老板娘走到身边，“小美女，时间到了，你还续吗？”
　　施以不动声色瞥了眼身旁坐的男生，点点头，“嗯，再续一小时。”

　　周围叫嚷声很大，但很神奇的是没听到何竹骂一句脏话，只是时不时给出指示，目光始终盯着屏幕里的游戏，键盘敲得飞起。
　　口罩戴久了闷气，施以取下放在一旁，本想呼吸一口新鲜空气的她没料想都是烟雾，猝不及防吸进了鼻腔。
　　“咳，咳咳——”身边一女生剧烈咳嗽起来，何竹等待复活的空隙看了她一眼，女生咳的满脸通红，像是不想让人看见，背身弯腰声音放轻。

　　电竞椅后滑，何竹起身，留下一句，“你们先玩。”
　　再回来时，手里多了瓶矿泉水，施以慢慢缓过来了，取下眼镜用纸巾擦了擦眼角的泪，还没来得及戴回眼镜，一瓶水出现在她的眼前。
　　“?”她疑惑抬头，精准对上何竹的眼睛。
　　施以呼吸一滞，眼睫微动。

　　她的眼睛很漂亮，瞳仁像溪水似的清透明澈，何竹看到她疑惑的眨了眨眼，把水递给她，“喝点水吧。”
　　“谢谢。”微凉的瓶身在她手心里有了温度，施以心脏都快跳出胸腔了。

　　听何竹与他朋友的对话，施以本以为他会在这里玩很久，可四点刚过半，他接了个电话，那边不知道是谁，只听了两句话他就站了起来，“没事，我马上回去，你别着急。”
　　拿开手机，他对着朋友们说:“先走了兄弟们，下次再约！”
　　那几个人冲他摆了摆手，看他的眼神都带着微妙。

　　何竹走后没多久，施以也没再多留，外面天空阴沉沉的，风起云涌，她把只喝过一口的矿泉水装进帆布包里，朝图书馆的方向走。
　　国庆过后的第一周便迎来了月考，全班都在收拾课桌，施以被班主任喊去领班级考号。
　　考试在即，班里都比平时安静许多，一眼望去都在埋头做题，教导主任巡查经过时满意的点点头，要知道，十五班和十六班是他重点关注的班级，捣蛋学生太多了。
　　事实上他们不是在埋头做题，而是在低头憋笑。施以从李老师那里学到了管理班级的办法，就是把不遵守纪律的同学照片换成多媒体屏保，这个方法特别管用，就连带头玩闹的朱睿都屈服了，乖乖的闭嘴听话。

　　“我的好班长，你把照片撤下来吧，我真错了，再也不敢了，我以后都听话好不好？”听到班里窸窸窣窣的笑声，朱睿再也憋不住了。
　　施以在认真思考。
　　“班长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这一次吧！”
　　“噗嗤。”班里笑声忽起。

　　施以坐在讲台上做题，手指转着水性笔，环视一圈，明白朱睿的窘迫尴尬，一张大头照当封面，确实太损人自尊了。她把照片换下。
　　“谢谢班长！”朱睿跟她狠狠鞠了一躬。
　　施以:“……”

　　第一次月考是随机分班，施以被分到了一班考，秦春在五班。按照分班情况来看，在本班考的几率很小，神奇的是，何竹还真是运气很好的人，但施以觉得自己比他运气更好，她坐在他后面。
　　上午第一节考的语文，对比其他学科来说语文是她比较擅长的了，尤其是作文，受到写文的影响，简直就是手到擒来。

　　班窗禁闭，黑板旁的空调制冷效果不太好，时不时的停止运作，时不时的又会一阵冷风袭来，蓝白短袖下的手臂瘦小纤细，握笔力道不紧不慢，有条不紊的书写浮现心中的句子。
　　教室安静的出奇，唯一的声音就是钟表秒针的转动，离考试结束还有十五分钟，施以合上笔盖，两个监考老师一前一后的坐着，目光如追踪摄像头似的，左右扫描。
　　耳边环绕着沙沙写作声，前面男生还在写，她听到翻卷子的声响，少年背脊微弯，白色布料紧贴他身上，在他脖颈那处，有一颗小小的痣，平时交流时根本不会被发现。

　　施以窃喜，关于他的秘密，她又在日记本增加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