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世》壬申

6、第 6 章

　　这顿饭吃的尴尬。

　　卓离和沈文旭刚分手，谁也不理谁，两人把杜一当隔板坐在他两侧，气氛一度低到零点。杜一心知肚明前因后果，一声不吭只低头吃饭。
　　“小离，你和文旭刚才在楼上闹矛盾了？”沈父问。
　　“没有的，叔叔。”卓离笑道，“我们俩虽然聊得投机，也总得要歇息。”
　　这话说的，沈父都被逗笑了，“你们两个从小关系就好，能粘在一起一整天都不分开，怎么长大反而害羞了。”

　　近几年烟花爆竹禁令宽松不少，屋外噼里啪啦声一片，把黑色的夜空照的明亮。眼见年夜饭吃的差不多了，沈老爷子让沈文旭陪卓离去看烟花，沈文旭虽然兴致缺缺，但不好违背祖父的意。
　　一离开沈卓两家长辈的视线，沈文旭的脸瞬间垮了下来，他见卓离看烟花看的专注不禁嘲讽道：“烟花好看吗？”
　　卓离点头：“好看。”
　　“呵，以前我说要带你去郊区放烟花，你不想去说没兴趣，现在倒好……”
　　卓离不想和他拌嘴，说：“你要是不想看就回屋里吧，我看够了会自己回去的。”
　　听他这么一说，沈文旭将轮椅向前一推从角落里踢来个砖头把轮子卡住防止乱跑，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卓离一人在院子里。

　　“噗——砰！！”
　　有人在院子的墙外放烟花，一簇烟花窜上天空然后炸裂开，变成了大大小小五彩斑斓的图案，几秒后烟火熄灭坠落下来，卓离被落了一脸的烟灰，鼻尖上全星星点点的黑印子，他伸手掸了掸。
　　上辈子他死后也在春节看过一次烟花，那时候他好奇心重，特意跑到烟花中心去，谁知道鬼魂最怕这种烟火了，差点被烧的魂飞魄散……
　　可惜那时候的卓家可不想现在这样热闹，而是死一般的寂静，大哥到外地出差去了，沈家只有沈文旭来了，他和杜一两人在烟花的爆炸声中滚了个天翻地覆。
　　卓离右手撑着下巴抬头仰天，烟花的灰尘一遍又一遍地落了自己满身，他也懒得去清理，就当沾沾春节的喜气，驱驱邪。
　　过了今晚，明天又是新的一年了。

　　指针指向零点，烟花不再燃放，卓离推着轮椅回了屋，沈家人也收拾东西准备回家了，大哥拿了张纸帮卓离擦脸，“怎么搞的一脸灰。”
　　“烟花的残渣而已，大不了再洗一遍澡。”卓离说的轻松，但腿站不起来，洗澡其实十分费力，卓离好不容易再次洗完了一遍，脑门上都冒着细细的汗珠，卧室里的主卫空间小，轮椅在里面行动不方便，卓离用的是公用的浴室。
　　王姨他们回家过年去了，初十以后才能回来。房子里冷冷清清的，卓离推着轮椅走，突然后轮好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前轮微微翘起，轮椅差点倾覆过去，卓离以着一个非常艰难的姿势维持平衡。
　　就在他焦头烂额时，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需要帮助吗？”
　　没等卓离开口，杜一就在轮椅旁俯下身子，双手握住车架用力一抬，车身恢复平衡，他看起来瘦瘦弱弱的，没想到力气还挺大。
　　罪魁祸首是一只大号的油画笔，有半个胳膊粗，卓离不知道它是怎么跑到这而来的，他把画笔捡起放进扶手旁的小收纳袋里。
　　“谢谢。”卓离感谢道。
　　杜一还维持着单膝跪在轮椅旁的姿势，他的眼睛在黑暗中显得极亮，莫名的卓离有一种被野兽注视的错觉，顿时浑身上下都不舒服起来，他手忙脚乱地推动轮椅，“都凌晨了，你快回去休息吧。”
　　“需不需要我送你回房……”
　　“不用。”卓离打断他，推着轮椅离开了。

　　春节对于孩子们来说是愉快的节日，但对于大人们来说却只是个忙碌的节假日而已，一大清早大哥就匆匆忙忙的出门，一直到晚饭时才回来，一连几天都是这样。
　　当然卓离也不轻松就是了，在他的记忆里，卓家衰败的开端，就在春节过后，因为卓立君回来了。

　　果不其然，在元宵节当天，一个拎着大号行李箱的家伙踏入了卓家的大门，他的脸被晒成了古铜色，甚至还有些烈阳留下的红斑，西北粗粝的空气把他打磨地凌厉了不少。
　　可一张嘴还是同往日一般欠揍。
　　“几年没回来，咱们家变化还挺大啊，连那股死人气都没了。”
　　立君，立君，欲成人必先立君子之道，卓立君那早死的妈想让他当个君子，可惜这家伙从娘胎里就是个当小人的命。
　　卓立君换了鞋大大咧咧地进了门，一屁股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指挥王姨去给他倒茶，他的余光看到闻声而来的卓离，大笑道：“我亲爱的弟弟，这腿怎么了？这卓家除了你哥就你一个嫡子，可得当心着点！”
　　卓离看着他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就烦，送了个白眼，和这种神经病多说一句都是对自己的折磨，最好的方法就是晾着他，随他表演去。
　　卓立君抿了口茶，说道：“听说卓家又来个新人？跟哪个女人生的？老家伙年纪不小还挺能折腾，儿子那是一年一个啊。”
　　卓离：“你想多了，他和我们没血缘关系。”
　　扫视了一圈没见到陌生的人影，他站起身抖着腿走到卓离身旁，拍了拍他的肩道：“来，带哥哥去看看咱们家的新弟弟。”
　　卓立君推着轮椅，卓离指哪他推那儿，推轮椅的动作粗暴不堪，卓离好几次撞到墙根上，气的一肚子火。
　　迎面走来一个人，杜一看见陌生的面孔，眼神询问卓离。
　　卓离说：“我二哥卓立君，大哥应该和你提过。”
　　杜一恍然大悟，弯起嘴角装出了一副乖巧的模样。
　　谁知卓立君突然说：“哟，还是个美女，幸会幸会。”
　　杜一僵在原地，片刻后脸上浮现出难以掩饰的嫌恶，但他还是恭恭敬敬的问了声好。
　　卓离现在非常怀疑凭卓立君这张欠人的嘴，没被杜一弄死就算好的了，上辈子两人到底是如何成为盟友的。
　　他对于鬼魂时的记忆其实并不全，也许是作为鬼魂精神不稳定的原因，就像是在眼前蒙上一层纱布，能够隐约看到纱布外的事物，但始终是隔着东西的，看不完全。

　　卓立君回家后，卓离难得的安稳的日子终于到了头，卓立君不像杜一，虽然骨子里是个坏东西但表面上却装的乖巧，他表里如一，性子乖戾，说难听点就是个有脑子的疯狗。
　　晚饭时，卓离听到卓立君和大哥在饭桌上唇枪舌剑，两人表面和和睦睦实际每句话都带着刺往对方心眼里戳，一顿饭吃的全是火药味，王姨他们早就躲一边去了，害怕一个不小心惹祸上身。
　　卓离一声不吭，只低着脑袋往嘴里塞饭。
　　“这两年在那边怎么样？”大哥问。
　　卓立君说：“托大哥的福，那地方鸟不拉屎。”
　　“是嘛，那挺锻炼人的，立君你在那儿学习了不少东西吧？”
　　“那可不嘛，谁都知道人去西北那儿是要吃苦头的。话说大哥这些年也是蒸蒸日上啊，听说爸一个董事长都被你给架空了，那些曾经跟着爸的老东西不好对付吧？”
　　“哪有对付不对付一说，都是生意人，只要有足够的利益，上位者是谁都无所谓，但身份得正，不然一个凭空出来的野东西可服不了众啊。”
　　“啪！”
　　卓立君将筷子拍在桌面上，皮笑肉不笑道：“我吃完了，你们慢慢享用。”
　　卓离瞟了一眼碗里还剩了一半的饭，又看向大哥。大哥很好心情的给自己舀了一勺汤，又对卓离说：“我特意让王姨煮的骨头汤，对伤口愈合有好处，你多喝点。”
　　卓离点头，正打算低头喝汤，余光却瞥见卓立君刚离开没多久，杜一也跟着上了楼。

　　卓立君知道有人跟着自己，但他面色不改继续走着，等待身后人主动开口，果不其然很快身后传来声音，“二哥……”
　　他微笑着转过身，装出一副意外的模样：“这不是小杜弟弟吗，找我有事？”
　　杜一说：“其实我只是想询问关于我那位名义上的父亲的事，我只在孤儿院看过他一眼，但自从来了卓家我却再也没见过他了。”
　　“怎么，来了这么久，连我们家的那点破事也没打探清楚？”卓立君淡笑着，目光落在杜一身上，片刻后又露出一副了然的模样，“也是，家丑不可外扬，卓松青怎么也得捂严实。”
　　“那个老家伙现在不知道在哪个女人怀里躺着呢，毕竟亲儿子不亲，又活的没尊严，哪有外面温柔乡来的开心。”卓立君嗤笑。
　　杜一知道再打听不出来什么了，道了声谢打算离开。
　　“你跟我挺像的，只身一人从泥潭里爬出来挺不容易的吧？”卓立君说，“我好歹还有个靠谱的妈。”
　　杜一看向对方，目光深沉，明明走廊里灯光大亮，可那双黑眸却反射不出一点亮光。
　　卓立君注视着那双眼睛，居然琢磨出了点心心相惜。真是个人才，他心想，毫无顾忌，够狠，还懂得隐藏。
　　他递出了橄榄枝：“能看出来，你前半辈子过得不咋样，我可以告诉你，你按照如今这条路走下去一辈子也得不到想要的东西……”
　　“……所以考不考虑合作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