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举头望山月

79、回家

　　2025年的春节一天天逼近，长留巷尾时隔四年终于又有了人气，十二十三在巷子里乱窜门，回来的时候被塞了满怀的零食。

　　华旭跟黎如竹一人扶对联，一人递胶带给两家贴对联，陈薇站在一旁一边指挥着黎如竹把对联扶正，一边跟手机里的人说话：
　　“扬扬，后天就过年了，你跟你姐怎么到现在还不回来？再不回来，家里的巧克力跟糖都要被十二十三吃完了。”

　　十二捧着一兜糖路过冲屏幕里的黎风喊：“哥哥，妈妈胡说，你跟姐姐的糖我都留好了，保证不让十三偷吃。”

　　一句话的功夫，十三就从她兜里顺走了一颗巧克力，十二追着过去抢。两人一起摔到了路旁堆起的雪堆里，打成一团。

　　陈薇忙着过去拉架，手机镜头晃来晃去，黎风看着那边的情景，眼角泛起热意，他吸了吸鼻子，裹紧脖子上的围巾，扬起笑容对陈薇说：
　　“妈，我姐工作有点忙，忙完我们就回去了，你别担心了，我这有点事，不跟你说了，先挂了啊。”

　　陈薇都来不及多问一句，十三就撞掉了她的手机，自己也摔进雪堆里，红色手机壳包裹着的手机落进雪堆里，本没有声音，但不知为何看着手机坠落的那一刻，陈薇心里咯噔了一下，心慌的厉害，推开十三拔开雪堆去找手机。

　　十三被陈薇的神情吓了一跳，忙说：“妈妈，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帮你找。”

　　黎如竹递过去最后一截胶带回头一望就见陈薇跪在雪地里，神色慌张地找着些什么。

　　他走过去拉起陈薇握住她被冻的通红的手指问：“找什么呢，我帮你找。”

　　陈薇紧紧握住黎如竹的手，尚未说话，十三又拨开一堆雪指了指露出一点红色外壳的手机：“妈妈，找到了，在那里。”

　　陈薇松开黎如竹的手，几乎是扑过去的，抖着手去按开屏键，按了几下没反应，才发现手机因为低温被冻的关机了。她都来不及等它开机，转身去找黎如竹：
　　“如竹，如竹，你手机呢，手机呢，你给晨晨打个电话，快，你给晨晨打个电话，你问问她在哪，怎么了，最近为什么都不接我的电话，为什么不接妈妈的电话。”

　　陈薇自己都没注意到脸上不知何时已经满是泪痕，黎如竹紧皱着眉头去把陈薇拉起来，一手给黎光打电话，一手揽着妻子低声安慰她：
　　“别着急，晨晨怎么没接你的电话，你前天打过去不是她助理接了，说晨晨在拍戏，后来还给你发了视频。老婆，扬扬跟你说什么了，晨晨出什么事了，你慌成这个样子？”

　　陈薇紧盯着那个一直没有接通的电话，心慌感越来越重，眼泪克制不住地往下流，她紧抓着黎如竹的手，含着浓重的哭腔说：
　　“如竹，晨晨都一个多月没给我打电话了，每次打电话过去不是小烨接的，就是她助理接的。就连她生日那天都没接我电话，只给我发了一条消息。她那部戏我上网查过，一个月前就杀青了，她不是说好今年要回来过年吗，后天就过年了，她怎么还不回来。
　　如竹，上次，上次，中秋节那次我见晨晨，她跟我说妈妈，我爱你，还跟我说让我好好照顾自己，她一定有事瞒着我，如竹，我心慌的厉害，跟之前晨晨出事的时候一样，你说晨晨会不会又出事了。”

　　陈薇的话说的凌乱，黎如竹却听明白了，想起上次见面时临走前黎光对他的那句话，再去点手机屏幕重新拨通电话时手竟然也带着明显的颤动。

　　等待通话的时间里，他不住地安慰着情绪几近崩溃的陈薇，十三跟十二在旁边都快哭了，被父母的样子吓得站着一侧不敢动。

　　华旭注意到这边的情景，把两个小孩带到一旁安慰了几句，了解情况后，他便开始拨华烨的电话，陈薇的手机也终于开机，她火速拨给黎风。

　　三个大人站在雪地里，手机里传来不同的等待接通铃声，不知哪家突然放起了烟花，烟花在天空中炸开的那一刻，陈薇手里的电话自动挂断，红色的手机再次掉进雪堆里，像极了一滩鲜血化在里面。

　　陈薇他们赶到北京某家医院时，黎光刚做完手术被推回病房。陈薇一路狂奔，却在病房前猛地停住脚步，不敢进去。

　　正犹豫时，病房门突然被拉开，黎风顶着满脸疲惫跟她撞了正着，他嘴唇动了动，半响没说出一句话，最后眼泪先于说不出口的话落下，像是个受了巨大委屈的小孩一样，哭着叫了声：“妈，我姐...”

　　陈薇摇了摇头说：“我自己看”扶着黎风的手就往里进，身后黎如竹跟华旭也静默地跟着她进去。

　　黎光刚做完手术，加上手术后又闹了一阵，刚被注射了镇定剂睡着。她黑色长发散落在白色的床单上，额头，脖子，手腕上都缠着厚厚的纱布，左腿上还打着石膏。整个人像一个破损的后被修补的芭比娃娃，躺在那里几乎了无生气。

　　华烨趴在床沿睡着了，听到身边有动静又猛地惊醒，刚睁眼就探身去看黎光，瞥见她安然无恙地躺在床上，松了口气回头就见陈薇，黎如竹，华旭站在床边看着他。

　　黎风眼眶红红得立在他们身后，华烨叹了口气，冲黎风招了招手低声道：“你先在这守着，我待会回来换你。”

　　黎风坐回他的位置，华烨比了个手势，示意三位长辈一起出去。走廊里暖气不是那么足，有些冷，华烨只穿着件米白色的毛衣就要跟着他们出来，陈薇拍拍他说：“小烨，你穿件外套，别感冒了。”

　　尾音刚落，她的眼神就定在了华烨衣摆处那大片的血渍上，华烨低头去看下意识伸手去挡，挡到一半又收了手，叹了口气回拿了件长款羽绒服套在外面挡住那片血渍。

　　临近除夕的医院住院部有少许冷清，走廊里并没有多少人，更衬得这个病房外静默的可怕。

　　华烨坐在陈薇跟华旭中间，一向明亮阳光的少年，此刻颓丧地靠着墙壁，满脸写着疲惫与无奈。

　　陈薇忍不住先开了口问：“你身上的血是哪来的？是晨晨的吗？到底怎么了，她身上怎么那么多伤，是拍戏出事了？还是出了什么意外，这么大的事，你们怎么一个字都不跟我说，这万一要是出了点事，我，我...”

　　陈薇越说越激动，最后黎如竹揽过她的肩安抚道：“老婆，你冷静点，现在晨晨没事就是万幸了，你别着急，先听小烨怎么说。”

　　华旭伸手给华烨的羽绒服扣子扣上，拍了拍的肩，从容冷静道：“不着急，慢慢说。”

　　华烨低头看着自己早已洗干净的手指，一时有些恍惚，仿佛又看见了那血淋淋的一幕在面前铺开，他手指微蜷，言简意赅道：
　　“这几个月黎光表面上是在云南拍戏，其实是在当诱饵配合警方抓捕那个潜逃的人贩。赵建强潜逃到东南亚后，一直记恨着黎光，这次他们拍戏选的地方离边境线近，人也鱼龙混杂，赵建强找人蹲守了几个月，就在黎光生日那天动手把她绑到了缅甸。
　　警方顺着黎光身上的跟踪器端了人贩的大本营，把她救了出来。我赶到云南的时候，她已经被救出来送到了医院，身上有一处枪伤，十七道鞭伤，左腿骨折，剩下的擦伤无数，医生抢救后，她在重症监护室待了七天才出来。
　　这大半个月，她身上的伤慢慢恢复，转院回北京后，今天医生说可以出院了，剩下的伤可以回家慢慢养。
　　今天下午我去主治医生那问出院后的注意事项，病房里就剩护工跟黎风，黎光把他们俩都支开后，自己进了卫生间，拿了把水果刀割腕自杀。
　　那刀钝，不用点力划不开什么大的伤口，黎光估计也知道，在手腕上划了三四道后就往脖子的大动脉上划，幸好那时候她没什么力气，我回来的也巧，感觉不对把门撞开后就把刀抢了下来，她头上的伤就是我抢刀时候不小心撞的。”

　　说到这里，华烨停住了，他偏过头看向陈薇说：“薇姨，对不起，我早该知道的，她回来之后每天不是睡觉就是发呆，她本来就有心病，我还留她一个人在病房，对不起，我不该留她一个人在的，对不起。”

　　华烨的头越垂越低，最后趴在自己膝盖上，这一个月的压力与后怕此时全都涌在心头，压抑的哭声不断传来。

　　陈薇哭了一路的眼早已红肿不堪，此时得知一切后，心反而定了下来，轻轻拍了拍华烨的背：“小烨，不怪你，要不是你，我们现在也许都见不到她了。晨晨变成今天这个样子，错都在我，我忽视她太久，太久了。”

　　黎如竹尚未开口，病房门猛地被拉开，黎风兴奋的声音传来：“妈，我姐醒了，醒了。”

　　陈薇猛地站起冲进去，扑到床边又刹住脚步，小心翼翼地拉住黎光的右手，又摸了摸她的脸：“没事了，没事了，晨晨乖啊，妈在呢。”

　　黎如竹轻轻揉了揉她的头，一米八几的北方大汉看着她这副样子也不由红了眼眶：“爸爸这次也在，晨晨不怕啊，我们都在，都陪着你，没什么过不去的坎。”

　　黎光的视线梭巡了一圈，最后落在走廊处那个畏缩的影子上，她扯了扯嘴角，回握住陈薇的手轻声道：“妈，我想回家了。”

　　“好，回家，回家，妈带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