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举头望山月

80、春至

　　他们回家那天是大年三十，因为《年少有为》中秋节那期节目的影响，陈薇，黎如竹，华旭等人因其特殊的身份加上格外出众的外表在粉丝群体中也可谓是熟知。更别提以娱乐八卦为主业的狗仔记者。

　　单是清阳镇上就有几家娱乐八卦头条的记者在蹲守着拍黎光、华烨、黎风是否会回家过年，更别提人流量巨大的医院。几乎是他们前脚刚离开医院，后脚照片视频就都发到了网上。甚至有营销号把黎光到医院产检的词条都给抬上了热搜。

　　因为黎光跟华烨本身自带流量，加上他们二人的CP粉正是飞速增长的阶段，又恰逢春节假期，多的是人在家抱着手机上网冲浪。

　　不出片刻，各种路透偶遇视频都被发到了网上。最后的视频甚至清晰地拍到了黎光被华烨从轮椅上抱起放进车内，在家人的簇拥下离开医院的完整片段。

　　网上猜测众多，刘可杰不想让这些烦心事打扰到黎光，就以工作室的名义上网发了条微博。

　　【黎光因意外腿部骨折，伤情不重，需要静养，各位粉丝朋友们请放心。也希望部分粉丝与艺人的生活保持距离，黎光已经四年没跟家人在一起过年了，我们衷心地希望，这个新年她能安静地与家人一起度过。最后在此祝贺各位粉丝朋友新春快乐，幸福安康。】

　　此文一发，有了官方说明，营销号也不再乱发，换了个话题去蹭热度。粉丝们也在一片祥和中等着过年。

　　与此同时，长留巷尾，这一年，华黎两家人难得的齐全，一起聚在黎家过年。客餐厅里大大小小，老老少少加起来一共十三口人，十分热闹。

　　下午一点，刚吃过午饭，两家人都开始忙碌。黎世佳按惯例在大门处支了个摊子写春联，巷子里没□□联的，或是少买的都来他这图个喜庆来一副新的。

　　前两天冷空气来袭突然降温，哪怕过了立春，清阳还是下了场大雪。麦田被苍茫的白雪覆盖，露出点点绿尖，远处山巅也白了头，尽显冬日的苍茫。

　　黎光左手伤着，几乎什么都干不了，就一人坐在轮椅上望着落地窗外的麦田发呆，不管是门内还是门外的热闹都仿佛与她无关。

　　华烨刚从门外的热闹中脱身，进来找黎光，就见她穿着件红色羽绒服，下面搭了件白色半身裙，腿上还盖着条厚厚的毛毯，那样鲜艳的颜色在一片雪原中是那样显眼，但华烨总觉得黎光几若跟白雪化为一体，似乎下一刻就会随那原野上凛冽的寒风一起飘散。

　　他转身去拿了根乳白色的围巾，走到黎光面前，轻轻地避开她脖子上的伤口给她系上，将她的脖颈的长发拨出来配合围巾一起挡住她脖颈间的纱布。

　　然后蹲在那仰头直视黎光尚且空洞迷茫的双眼柔声问：“爷爷他们在外面写春联，巷子里好多爷爷奶奶都来了，说好久没见你了，我带你出去见见他们，再带你出去走走好不好？”

　　华烨的目光太过温柔，也小心翼翼地令人心疼。黎光偏了偏头，避开了他的目光，
　　华烨本想说“没关系，不想去我们就不去”，就听到黎光说：“外面风有点大，我想戴个帽子。”

　　“好，我这就去给你拿。”

　　华烨几乎是跑着去拿的帽子，迅速跟忙碌中也关注着他们的陈薇几人报备了一声：“我带晨晨出去转转，一会就回来。”

　　许是上天都在偏心黎光，华烨推她出门时，阴沉了一整日的天终于舍得露出了太阳。阳光洒在巷尾，落在桌前刚写好的春联上，那一句平安喜乐就这样闯进了黎光视线里。

　　黎世佳仿若看不到她低沉的情绪，也没在意她受伤的身体，一如往年一般站在案前看到她后冲她招招手叫道：“晨晨，过来，替爷爷写会。”

　　华烨观察了一下黎光的神色，临时改变了方向，将她送到了案前，站在一旁给她研磨铺纸，等她落笔。

　　桌前排起了比往年更长的队，队伍里男女老少都有，甚至有些明显看得出不是长留巷的，也不是清阳人。

　　柠柚娱乐的记者忐忑地走到案前，身后的大哥手里甚至还拿着摄影机，两人都做好被恶言驱走的准备了，没想到黎光跟华烨竟都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

　　华烨温声问道：“想写什么？”

　　记者结巴了一下，说了句：“随便，都可以，那个，我们能采访你们两句吗？”

　　华烨点点头：“可以，问我就行，黎光要写对联忙不过来，时间不要太长，后面还有好多人在排队。”

　　记者有些欣喜若狂，忙问道：“好的，就三个问题，第一个moon以后准备定居国内，事业中心也放在国内吗？”

　　“嗯，以后要多陪陪家人，但歌还是会继续写的。”

　　“这个家人包括黎光吗？”

　　“当然，我就是为她回来的。”

　　记者又问：“那您的意思是有和黎光结婚的打算？”

　　华烨偏头笑了：“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就是耍流氓，我是一个守法公民。不过我行动有点慢，已经有人跟我求婚了，我也同意了。”

　　记者握着话筒的手都有点不稳颤声问：“结婚对象是我面前这个吗？”

　　华烨语调轻松：“除了她，还会有谁呢？好了，已经四个问题了，对联也写好了，祝你们新年快乐，早点回家跟亲人团聚吧。”

　　记者也没想到自己多了两句嘴，把三个问题都问完了，忙问最后一个问题：“请问你们的新年愿望是什么？”

　　这时，冬日暖阳落在两人身上，柔和的金边在二人发丝上渲染开来，黎光抬起头指了指他手里的对联终于说了2024年在镜头前的最后一句话：“愿望在你手里，路上注意安全，新年快乐。”

　　记者愣怔地离开，身后的摄影师将摄像机对准了他手里的对联，很简单的几副四字短联【身体康健】、【工作顺利】、【阖家欢乐】、【国家富强】。

　　黎光放笔时，已是下午四点，气温逐渐下降，巷子里的风也有些大。原定的行程自然作废，身后早已传来的各种菜肴混合的香味。

　　十三扯着嗓门在喊：“烨哥，姐姐，回来包饺子了。”

　　黎光按熄手机屏幕，抬头看着面前的华烨。

　　他刚送走最后一个取对联的老人，收起桌前的笔墨纸砚，转身看到黎光望过来的目光时，嘴角微微上扬，自然的半蹲在黎光轻轻拉过她的手，不轻不重地给她按摩。

　　华烨右手掌心上还缠着一圈薄薄的纱布，那上面有一条横亘掌心的尚未痊愈的疤痕，就差那么一点，那道疤就落在了黎光脖子上，甚至可能都等不到成疤的机会。

　　华烨将黎光的手捂的温热塞回毯子下，仰头问她：“回家一起包饺子，还是想出去走走再回来？”

　　黎光垂眸看着华烨，从她出重症监护室醒来那天开始，华烨就一直是这副模样，万事只比从前更尽心对她。

　　她不想说的，他一句没问过。心理医生来了一趟又一趟，只因她不想见，华烨就将人客客气气地请走。

　　黎光记得自己无数次深夜惊醒，都能看到他弯腰趴在床边紧握着她的手，他怎么会不害怕，只不过从没在她面前展现过而已。那天她拿起刀时不是没想过床边的华烨和那些对她关怀备至的家人朋友。

　　但每每闭上眼她就觉得沉甸甸的命压在她肩上，如影随形的质问不管是梦里梦外一直在她耳侧回荡，那个不知名姓的小姑娘浑身上下沾满了血揽着她的脖子问她：“姐姐，下面好冷啊，你怎么不下来陪我？”

　　那个深坑里一具具森寒的白骨在月色下仿若活了起来，她只感觉那每一具白骨都在泣嚎，不问日夜地问她：“我们受这一切的苦都是因为你，凭什么你要过的那么好？你为什么不下来陪我们？”

　　还有那个本不存在记忆里的画面，她抬头去看，黎如松满脸是血对她说：“我为什么要救你，我不救你，就能陪黎风长大了，你以后也不会害死那么多人了。”

　　甚至到了最后，她会梦到五岁那年的山坡下，华烨满身是血躺在雨里朝她伸手，最后被那一个个衣衫褴褛的女孩们拖入深渊。
　　她们疯狂地朝她大喊：“你不是不来陪我们吗？那我们就把你爱的所有人都带走。”

　　所以又是一个无眠的深夜过后，她拿起了那把被藏起来的刀，反锁卫生间的门，一刀刀割在手腕上，每割一刀，她似乎都觉得自己肩上的包袱轻了一些，她好像终于能呼吸了。

　　那时候她甚至清晰地知道华烨来回一趟需要多长时间，算着时间想在脖颈间割下最后一刀，这样或许最后还能有意识看他最后一眼。

　　只是，就像她没算准五岁那年华烨会奋不顾身地在她跌下山坡时拉住她，十七岁那年本不该出现的华烨会义无反顾地从桥上跳下来抱住她，她也没算准去主治医生办公室的华烨会因为心中那一点不安中途折返，不顾一切地握住她狠狠划向脖子的刀刃。

　　在失血过多陷入昏迷前的前一刻，黎光听到了华烨撕心裂肺的哭声，跟他声音下掩藏的无尽恐慌，那是她记忆里长大后华烨第一次在她面前哭。

　　那泪水明明是温热的，但落在她脸上时，她却觉得那温度似要灼伤她的肌肤，烫进她心里。她突然很后悔，很后悔，她怎么能在华烨面前离开呢？或者说，她本不该离开他，更不该狠心离开他们。

　　华烨见黎光盯着他的手看，自然知道她看的是什么，微合掌心，伸手揉了揉她的头温言说：“没事，不疼，就是看着吓人也没伤到什么，以后也不耽误弹琴。”

　　他这句话落，就像是打开了黎光身上的什么开关一样，这几个月来黎光第一次弯腰抱住了他。

　　黎光身上暖融的香气中夹杂着淡淡的苦涩药味，她穿的很厚，身体也不再瘦的可怕，抱住华烨时，终于给了他确切的安全感，他悬在空中日夜不得安宁的心终于暂时地安稳下来。而在下一刻，他的心终于沉沉地落在地上，从此，只为一人而动。

　　晚冬的寒风呼啸地穿过长留巷，卷起黎光的发丝，女孩本死水般沉寂的面容终于有了神采，宛若破土的春芽，在沉寂一整个冬天后，积蓄所有的力气去迎接下一个四季的繁华。

　　“华烨，明年春至的那天，我们结婚吧。以后，我与你再无分离，共度四季。”

　　“好。”

---

作者有话要说：　　想过很多个结局，写了一个又一个，总觉得不合适。最后还是希望他们回到故事最开始的地方，在家人的陪伴下开启人生等我下一个旅途。
或许会有人觉得这个结局有些潦草，不知所云。别着急，后续会有番外解释为什么放下手机的黎光会突然决定放下一切原谅自己。
黎光一直是一个温柔善良的女孩子，同时她也非常敏感，很容易陷入内耗中。就比如大伯黎如松的死亡，黎风被小伙伴笑的的那些年，华烨的两次濒临死亡，跟夏晴的两次病发，以及他们一家四分五裂的那些年，还有深坑里那些女孩的无妄之灾。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与她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她放不下也从没找到任何一个理由原谅自己。
直到最后的最后，她把自己重新放入局里，亲手去解开那个纠缠了她大半辈子的结。但被赵建强害死的那些女孩永远无法活过来了。沉甸甸的生命压在她肩上，这一场义无反顾的奔赴也无法让她解脱。所以她选择了自杀，但直到濒临死亡的那一刻来临，听到华烨撕心裂肺的哭声，她才恍然意识到死亡是对多少人的不负责。
她因为无法接受自己导致别人的死亡而选择自杀，但最后她也是因为担忧，因为内心的柔软和对家人的爱选择活下去。
最后的最后，想说，这个世界上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希望每一个小可爱都能好好的爱自己，从不吝惜散发光，也一直能够接住光。
黎光与华烨的故事在这里就暂告一段落了，未来，有缘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