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举头望山月

33、进修

　　2017年春节，1班跟2班一直到大年二十五才放寒假，寒假只有十天，大年初五就得回学校上课。

　　黎光三人回清阳镇的那天，梁辰请他们到千杯不醉吃饭，这天人来的很全，黎风也赶回来过年，最大的那个包间里，又是满满当当一群人坐着。

　　梅景的民宿于年中正式开业，她自己运营了一个线上账号，拍一些做饭煮茶的视频在网上，经过半年的营业积累了一点流量，慕名打卡民宿的人也不少。

　　梁辰这一年事业运爆棚，之前的几幅摄影作品斩获了了几个有分量的大奖。
　　名气提上去后，工作室的短视频账号运营的也很不错，这次叫黎光他们来就是为了商量新的拍摄时间。
　　时间确定的很快，清阳一高每半月放一次假，一次两天。除此外，每周六下午活动日，学生在校园里组织自由活动，这半天没课，可以请假出来拍照。

　　吃完饭几个男生又聚在林荫的娱乐室里打游戏，华烨也被拉了过去。

　　安年挤在黎光身边讲他们班上的八卦，讲到一半，梁辰过来把她整个人提走扔到梅景边上：“你待会再聊天，我占用黎光五分钟时间说点事。”

　　黎光本犯困的大脑此时提起几分精神，梁辰递给她一个装订好的册子，封面上写着《日暮苍山》。她接过来翻了翻，发现是一个讲亡国公主的电影剧本。

　　梁辰摁着企图挤开他的安年不紧不慢地说：“我大学舍友，年后准备在永安影视城拍《日暮苍山》这个电影，演女主角少年时期的演员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上次他在我发的视频号里看到你舞的一段剑，觉得你很适合这个角色，想请你来饰演少年时期的岑羲。
　　他这个人家里不差钱，对自己的作品就有点执念，什么都要最合他心意的，也不怕你不会演戏，他们在永安要待四个月，前三个月你每周抽空过去跟着他学习，最后一个月再拍你的镜头。
　　不着急答复，剧本你拿回去看看，跟家里人商量一下，过完年再跟我说都来得及。”

　　黎光低声应下，地下室里光线很暗，她看了剧本的第一页的就觉得眼酸。

　　安年挤过来跟她一起看，兴奋地拉着她说：“哎，黎光，你会不会演了这个剧本就一炮而红，等你进军影视圈以后我就可以跟着你到现场去追星，啊啊啊啊，想想就激动。”

　　黎光把剧本“啪”地一声盖在她脸上，把羽绒服帽子盖在脸上准备睡觉：“那你还是做梦比较快。”
　　这件事黎光本没有太放在心上，之前几个月没接过画稿，她最近稿子很多，还要兼顾高中的学业，没有那么多时间与精力处理其它的事情，晚上回到家剧本就被她放到桌角没有再看的意思。

　　黎光刚把画架支起来，黎风就来她房间窝在她书桌前的椅子上，东扯西扯说些有的没的，黎光把笔一放:“你是十三吗？”

　　“啊？”

　　“话都说不明白？”

　　黎风听出了黎光的意思，让他有话就说，但他还是没吭声，低头捏着黎光书桌上摆着的陶瓷摆件。那是他六岁那年第一次套圈套中得来的陶瓷小马，质量不好，坑坑洼洼的，还有些难看。
　　但黎光把它往这一放就是八年，从没嫌弃过，仔细想想他从小到大送过黎光很多东西，小到一块橡皮大到一件裙子，哪怕衣服已经穿不下了，依旧被她好好地放在衣柜里，每年还要定时拿出来洗洗晒晒。

　　他的姐姐好像一直都是这样，不爱说话，也不怎么爱笑，看似不关注周边的一切，但却永远周到妥帖。
　　黎风从小到大遇到的所有困难在黎光面前似乎都能迎刃而解，所以遇到问题犹豫不决时，他总是习惯性地去找黎光，这次也是一样。

　　“姐，我师父想让我中考完到国外去进修三年，那边的老师他都已经联系好了，可是训练费用好贵，一年最起码就得三十万。
　　师父说别让我担心钱，他帮我出，以后只要我拿几个冠军就能还回来，他就当是投资了。这事我还没跟咱妈跟爷爷说，你说我是去不去啊？”
　　黎风手不自觉地低头在捏陶瓷马的脸，眉毛揪成一团。

　　黎光看着黎风只留给她一个发旋的脑袋，突然想起那年黎风九岁，两人在不烦武馆里扎马步，马不凡为了转移他们的注意力，在他们面前支了一个电视。

　　电视里本来在放动画片，领居家的猫窜了进来，踩到遥控器上，不知怎的变成一个赛事转播。

　　电视里肤色各异的人在台下疯狂呐喊，台上一个矮小的中国人，丝毫不怯场地盯着对面近一米九高的白种人，两人轮番跳舞，裁判一轮轮判。

　　黎光没看电视，只记得那天在夏日的蝉鸣与老旧电视滋啦的电流声里，汗水顺着下巴一滴滴落在地板上很快就汇聚成一滩。

　　身侧的黎风不再扎马步，站到电视面前，辨认着上面的字符，然后转身冲她大喊指着电视说：“姐，我不想学武术了，我想去跳街舞，就跟他一样拿冠军。”

　　他手指着的电视屏幕里，全场都在呐喊欢呼，那个中国人高举双臂向镜头展示他手上飘扬的红色国旗。

　　那天晚上，黎风就像这样坐在她身侧，只留给陈薇跟黎世佳一个倔强的发旋，一字一句地重复着说：“我想去学街舞。”

　　那晚之前，黎家人甚至从未听说过街舞这个名字，但第二天，黎世佳就把一年的工资都取出来给了陈薇，她顶着夏日的烈阳，在县城跑了三天，给黎风找到了当时县城仅有的一家街舞班，陪他练了三年的街舞。

　　黎风上初中那年，陈薇又找关系将他转到永安市的初中上学，在市里给他找了最好的街舞老师，往永安一跑又是近两年。

　　当时谁都没想到黎风能坚持到现在，但这六年来，黎风向所有人证明着他的努力与天赋。这样一个肯吃苦有天赋，谦虚好学，永远像个小太阳一样阳光的黎风。

　　黎光只觉得那年夏天听到的呐喊与欢呼声都不足以慰藉他这些年受过的伤与流下的汗水。
　　她把手放到黎风的头上重重地揉了揉：“黎风，你见过哪个世界冠军是低着头领奖的？”

　　黎风眼猛地一酸，头埋的更低了，掩不住的哭腔闷声传来：“可是，”

　　“可是什么？我是不是没告诉过你，你的两个父母都很爱你，攒了一笔钱留着给你结婚用。你可以现在拿这笔钱去进修，但以后要是拿不上冠军，混不出名堂，可别指着我给你找媳妇。”

　　黎风头往上抬了一点，在黎光掌心蹭了蹭，声音更闷了一点：“我长的这么帅，还会跳舞，不会找不到媳妇的。”
　　黎光忍不住笑了一声，拍拍他的头笑骂：“自恋。”

　　黎风回房间后，黎光挑灯把那个剧本从头读到尾，给梁辰发消息：“梁辰哥，这个角色我接了，年后就可以进组。”

　　“还有一件事请你帮忙，你能不能帮我联系一下你在永安的同学，不管是平面摄影，还是影视剧武打替身，只要在永安，有时间我都能去。”

　　“这件事如果安年他们问起，特别是黎风问起的，你能不能就跟他说是那些导演是你的朋友，需要我去帮忙，不要说是我自己去的。”

　　“原因暂且不方便告诉你，但我心里有数，不会影响正常的学习与生活，麻烦梁辰哥了。”

　　梁辰第二天一早看到这个消息，上午拉着安年明里暗里打听完黎光家里最近确实没出什么事，才回黎光：“好，不提咱们之间的情谊，就冲你陪梅景的那些年，有事一定要开口说。”

　　黎光回完梁辰的消息，在楼下客厅转了一圈确认黎世佳跟黎风带着十二十三出去遛弯了，才到厨房去找陈薇。

　　陈薇正在烤蛋糕，手上戴着手套，见黎光进来了，把刚烤好的蛋挞递给她：“晨晨啊，这里不用你帮忙，去玩吧，中午妈做了你最喜欢的红烧肉”。

　　黎光转着手里的蛋挞，靠着门框，声音很平淡：“妈，卖房子的钱都留给高爷爷一家跟黎风吧，我用不着。”

　　陈薇手上动作一颤，蛋糕掉了几个在台面上，本想把这个话题糊弄过去，但回头看到黎光平静澄澈的双眼，她就知道黎光什么都知道了。

　　那天，母女二人在厨房里谈了很久，最后陈薇没能说服黎光，只得答应她和黎光一起统一口径让黎风毫无后顾之忧地到国外进修。

　　黎世佳知道后，在书房一个人待了很久，再出来时拍拍黎光的肩：“爷爷还有积蓄，以后谁都不给，就留给你一个人。”

　　黎光举着十二在他面前晃晃：“十二说她不同意。”

　　黎世佳捏捏十二的小脸：“你以后找你哥要去，你一哭他肯定就拿你没辙。”

　　十三吮着棒棒糖从旁边走过，张着手也要抱抱。

　　黎世佳一把抱起十三，把他举着在空中转了一圈：“小可怜，你以后找你爸吧，爷爷什么都给不了你喽。”

　　黎风在家的时候，家里人都没什么异常，只是疯狂给他投喂，像是要把未来三年他过不上的年都给补上。

　　黎风回永安后，陈薇就在清阳一高对面租了一家门店卖早午餐，黎世佳平常帮忙带十二十三，店里忙的时候就把两个小孩交给华景清夫妇帮忙带，自己去店里帮忙。

　　开饭店当然累，但黎光执意要去拍电影赚钱，自然也没理由去劝陈薇，只能在繁忙的课业之余挤出时间到店里帮忙，很快《日暮苍山》也开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