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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阿九虽然话少,但他是个通透人,年少就多经磨砺,世事练达。

      阿九早已发觉,阿桂姐透过自己,不知在想谁。

      于是他也不在意,任由那个作为大佬非常年轻,而作为女人已不再青春的伤心人用白腻的臂膊勾挂在自己身上。

      “诶,公子,您别进去……”外面有姑娘又嗲又娇的声音,似乎在拦阻。

      门“砰”地一声,被从外面打开。一个姑娘正撒娇卖痴地拉扯着一个高挑身影,却抵不住那人大力推开了门。

      江南雅致小调的布置,雕花架子床前面,阿天只看见阿九和一个妖艳的女人勾搭在一起,脖子贴着脖子,身子挨着身子。

      少爷看见眼前的一幕,脸色从焦急转为讶异,又化成浅浅的怒气。他毕竟年轻,还没有学会喜怒不形于色,顿时便挂了脸,一个眼神也欠奉,门槛也不迈进,扭头抬脚就走了。

      阿九悄悄出来的,想着少爷已睡了,又兼之马爷的吩咐,才到这“烟花间”来拜拜大佬的码头,没想到怎么让阿天少爷半夜给追了来。

      阿九来不及多想,把阿桂姐挂在他脖子上软泥般的手臂急急拽下来,冲着阿天少爷就追了过去。

      阿桂姐被拽地微微踉跄,玲珑心窍却明明白白看懂了这场眉眼官司。

      阿九,原来你喜欢的是东家的小少爷。

      和爱的人在一起变温柔了,但自己往往是最后一个知道的,身边人早己觉察了。

      阿九,你的眼神里是你自己都不知道的担心急切吧,连本帮主也不放眼里,你和马爷口里冷酷无情的你可不那么一样了。

      你终究和那个负心汉也不一样,那小少爷有福气啊!

      阿桂姐歪歪坐在黄花梨海棠桌边,用涂着寇丹的指甲,拈起一高脚杯的洋酒,仰头像灌地一样喝下,手指揉在后颈的头发里,哼着莫名的曲儿,一双醉眼荡着,又笑又痴。

      大上海,大上海,你是个不夜城,也是个让人可以一跃翻身出人头地的地方,更是个让人忘情负爱的断肠处。

      阿九做宋家的司机,换上了崭新齐整的咔叽布褂子,黑裤子黑皮鞋,戴上一副白手套,头发向后梳地光洁严谨,一副标准的大户人家的司机打扮。

      宋老爷见他一副踏实沉稳模样,话也不多,又救过儿子,于是也许可了阿天让他做司机的请求。每个月给他开八块钱薪水,管吃住穿,算是优渥的待遇了。

      阿九当了少爷的司机,少爷白天工作,他就在码头上闲逛。少爷晚上回宋公馆,他就驾驶着那辆乳黄色的小轿车,稳稳地从雕花铁艺的大门开进去,轧着鹅卵石路,绕过雕塑喷泉,把车子停泊在洋房的门厅前。

      他会快手快脚地下车,为少爷拉开车门,伺候着少爷下车。

      阿天心想,平时一副老实本分的模样,没想到私底下还学会了半夜偷溜出来逛花街柳巷。

      好家伙,这才几天就学坏了!

      阿天少爷气呼呼的,他闷着头在这流莺之间,在这不夜的烟花地穿梭而过。

      “少爷,少爷……”

      阿九在后面快速地追着,他额上乌黑的鬓发随着他的奔跑,在宽阔平整的额头上跳动,英俊的冷脸上,带着不掩饰的着急。

      上海的夏夜闷热,少爷原本已洗了澡睡下了,突然又想起忘了嘱咐阿九一声,明日公司原定的事取消了,怕阿九依旧要早起擦车,便去了一趟阿九的住处。

      却不想冷被冷枕,根本没有人影,他居然扑了个空。

      阿九在晚上不见了,少爷多少是担心的。悄悄去找,发现车子在,只他人不在。少爷眼尖,又发现驾驶座下有张纸条,书着:烟花间见。

      少爷想不出烟花间是什么地方,实在觉得不放心。他大着胆子又一个人出来,却没想到循着这名称一去找,就找到了烟花间这秦楼楚馆。

      少爷已然是生气了。

      阿九心知不好,紧赶追上了,伸手扣住少爷的肘弯,拉住了人。

      “说,平日里你都有什么花销?”

      少爷被拽住,冷不丁地转身甩掉阿九的手,质问道。

      “没什么花销。”

      阿九不敢造次,老老实实回答。

      “那你也做事好久了,攒下了多少钱?”

      少爷并不放过他,咄咄逼人地问。

      “没……没攒下钱来……”

      阿九突然有种普通男子被老婆质问家用的甜蜜错觉,这联想让他忍不住唇角微翘,牵起一丝莫名的浅浅笑意。

      少爷睁着一双不可置信又颇为受伤的眼神,一副“你还敢笑?”的表情,无语地摇了摇头,更是无名火起。

      他再也不想理这个车夫了,他这样子简直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好哇,阿九,我错看你了!

      “既然你又没什么开销,那你的钱都花到哪里去了?哼,如今你不用说,我也知道了,你都用来养女人了!”

      少爷连珠炮似的,冲着杵在面前的阿九一通发脾气。

      “少爷,我这辈子都不会养女人的。”

      阿九定定地瞧着少爷,乌黑的眼珠子在凌厉的眼皮底下,幽黑柔软又如同潭水般平静,似在叙述一件寻常不过的事。

      “我只是受人之托,去看望他的一位朋友。就是那位阿姐,她也是个苦命的可怜人,她刚刚是想别人把我认错了。她那地方我是头一回去,少爷你万不要误会阿九。”

      阿九双手又上前,想扶住少爷的手臂。

      少爷把手一抬躲开了,少有的阴阳怪气起来:

      “哦,可怜人。那可不可怜可爱吗,那青楼里的姐姐妹妹都是可怜人,所以你就去可怜她们去了?你怎么不可怜可怜大街上小乞丐,怎么不可怜可怜吃不上饭的孤儿寡母老弱病残。”

      少爷不知哪里来的火气,还杂着一点伤心。

      “少爷,阿九没有骗你。”

      阿九望着少爷的幽黑眼珠里,似水潭波涛暗中翻涌。他又再次伸手,扶住少爷的胳膊肘,眼睛定定地看着少爷,毫不回避。

      少爷被他这样不遮掩的坦诚微微触动,望进阿九那双质朴恳切,又带着不知何来的坚定的眼睛,略微消了一点气,却仍旧不忿地问:

      “那你的钱都花到哪里去了?说呀!”

      阿九答得老老实实:

      “我的钱,都周济以前的街坊四邻和一些朋友了。”

      少爷气急:“给你开工钱,是想让你置办些衣服家当,过日子用的,怎么说给人就给人,心里没点成算,手里又攥不住钱,以后怎么成家立业娶媳妇过活!”

      阿九有点痴了,心里所想就不由而然地脱口而出:

      “娶媳妇不好,我跟着少爷好,我只一直跟着少爷,不娶媳妇。”

      少爷几乎被他这副蠢样子逗得忘了生气:

      “傻话。哪有跟着少爷过的。一辈子一个人得多孤单呀。”

      阿九却不知想到什么,傻憨憨地露出笑了:

      “跟着少爷过多好,才不是一个人。跟着少爷,少爷管我吃,管我住,我还有少爷给置办衣服。少爷又会算账,以后我挣了钱就让少爷帮我管。”

      除了司机制服外,少爷让裁缝给他又做了些日常衣衫。如今阿九穿着的就是,藏蓝布的对襟褂子,簇新的裤子,合脚的布鞋。这几月也不用成日里做苦力,阿九整个人都利索和俊气了不少。

      “谁稀罕管你,还不是你自己不会照顾自己。自己什么都还没顾好,就去顾别人,真是滥好人,滥发善心。”

      少爷看样子是信了阿九的话,气消了不少但仍旧脸色酸酸的。

      “因为物似主人形,少爷心善,我跟着少爷,心自然也就善了。”

      少爷见他拍马屁,立刻又嫌弃起来:

      “谁稀罕当你主人,我当你一回少爷都够有操不完的心了,你还算计着我去给你当不要工钱的账房先生呢。”

      阿九见少爷语气软化,打蛇随棍地有点皮脸,凑到少爷跟前,故意问:

      “少爷你刚刚为什么那么生气?”

      少爷又像炸了毛的猫咪,嗓门都比平时大了许多:

      “你管我为什么生气,管东管西,还敢管起你少爷来了!”

      阿九被少爷罕见的坏脾气一顿堵搡,不见恼,反而内心升起无限的喜悦来。

      少爷故作嫌弃地甩开阿九扶着他的手,瞧着已然是不气了。

      少爷和阿九对立在这温柔夜色里的街边,法桐树茂盛浓密又隐蔽,树影子在电灯柱昏黄的光下摇曳婆娑,遮着这两人投在地上似纠缠一起的倒影。

      阿九瞧着少爷宜喜宜嗔的面容,忽然看见阿天头上落了片芙蓉花,他一边轻轻抬手探到那鬓边,一边嘴里说着:

      “少爷别动。”

      阿天不知头上落了什么,他最怕毛毛虫了,吓得一动不敢动,就僵立那里,感觉到阿九靠近了自己,温热清爽的体味嗅到鼻端,那双干燥有力又有点粗糙的手,蹭过耳上的头发,又微微滑过耳廓外轮。

      “好了吗?”

      少爷偏着头任凭阿九动作,却只是焦急地催,并不动弹,乖的像个洋娃娃。

      阿九闻着少爷身上沐浴后的洋胰子香气,手指迷恋地触着少爷白嫩嫩的耳朵,指端蹭着少爷还带着点潮湿的软头发,嘴上喃喃说着:

      “这就好了,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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