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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 25 章 ...

  •   当局大肆捕杀共产党员和其他民主进步人士,而国民政府的龙华监狱,是上海最酷烈的刑场,是当局镇压革命、残害革命党人的罪恶之地。

      龙华监狱多次扩建,集审讯、关押、行刑于一体行成规模化监狱。这里的地牢阴暗潮湿,各种酷刑层出不穷。

      最深处关押重犯的地牢里,肮脏泥泞的茅草堆上,躺着一个人。

      阿九胸口中了一弹,他被军统的人抓住关进了这里,因为他给根据地送枪炮,军统不仅是想逼他断绝给根据地的补给,而且想试图从他身上挖掘出更多的有用信息。

      阿九伤势很重,那颗子弹深深打进他的左胸,血流如注。他感觉有老鼠窸窸窣窣地爬过他的脚,阿九想动一动,可胸口钻心的疼,立刻就重重咳嗽了几声,牵动地伤口再次破溃,污血混着脓水又从他被浸湿的衣衫上涌了出来。

      血沫子从他的嘴角溢出,这个位置如果打到心脏早就命不久矣,现在子弹估计是卡在肺叶上了,再这样下去,化脓感染败血症状一起来,估计也离死不远了。

      纵然阿九身体强悍,但也已经发起了高烧。他睁着眼睛在昏暗中目光黯淡,就算交待在这里,好歹也把阿天送走了。还好,还算及时,昨夜差一点就会耽搁。

      阿九心中也算是没有牵挂,他想闭上眼睛,不去管浑身高热的痛楚,死便死罢。

      他浑浑噩噩间,却突然听见一个轻快而焦急的脚步声,杂在看守混浊杂沓的脚步声里停在自己监牢外。

      他心里突然有奇怪的预感,他觉得这一定不可能的,怎么可能,他已经把他送走了,此刻应该已经上了船才对。

      可是他勉力扛着剧痛支撑着起来一点,望向那狭窄逼仄的一方监牢门上的铁窗。

      阿九不可置信地望着那铁窗打开,出现在他视线的,是他的光。

      阿天从口袋里掏出两卷美钞,分别塞给两个看守,低声请求道:

      “还请两位大哥通融一下,帮帮忙找个担架。”

      见那两个看守离开了,阿天快步走进了这间阴暗的牢房,他和周遭环境格格不入,他衣衫干净雪白皮肤如同晕着光,他脚上定制的擦腊巴洛克皮鞋一脚踏进牢房水洼,顿时就沾染了污泥浊水。

      可阿天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径直走到阿九的面前,蹲下身查看阿九的伤势。
      阿九在黑暗中不适应的眼睛,终于看清,竟然真的是阿天来了,不是幻觉。

      他不敢置信地望着应该已经上船的阿天,心里最坏的猜想是,怎么办,军统把阿天也抓来了。

      “阿天……你,怎么没走,你怎么来了这里!”

      阿九勉力说着,他伤势太重,阿天心疼地鼻子一酸,也不敢轻易移动阿九,再也不能像当初一样,用一块手帕就可以给他包扎伤口了。

      “别说话,我这就带你走……”

      阿天摁住阿九干燥脱水的苍白嘴唇,示意他不要动也别费力说话。

      跟随阿天来的两个看守,这时抬来了一架担架,看在阿天那两卷美钞的面上,他们费力地将阿九半抬起身,挪动在担架上。

      这动作之间,阿九的伤口又是冒血。

      阿天在一边想说轻点,又怕惹恼了人,再横生枝节,只好焦急地在一边托着阿九的胳膊,握着阿九满是伤痕的手。

      阿九已经是受过了刑的,杜局长行事雷厉风行,连夜就审了,阿九除了枪伤,再有就是那些看不见的刑伤了。

      已经是下午时分,黄昏的夕光照在这阴森的监狱高墙上,残阳如血。监狱的大门像一张冷冰冰的巨兽的嘴,裂开惨白的牙。

      担架很快被抬到了一辆军用吉普上,阿天护着阿九上车,又跪在吉普车的座位前,始终拉着阿九的手。

      “阿九,别睡……”

      阿九高烧昏沉,意识已经开始模糊。车启动了起来,监狱的大门吱吱嘎嘎打开,吉普车便穿过砖砌的门洞,从这个魔窟离开。

      阿九不敢相信他就这样可以离开了,他突然反应过来,反握住阿天的手,风箱一样破败的肺里挤压出声音:

      “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阿九想问,阿天,你到底如何把我救出来的?你究竟付出了什么代价?

      阿天却来不及回答他。阿天一直悬着心,把阿九又送到了那家教会医院,又是找来了上次的医生。

      这位德国医生无奈地摇头:

      “这位先生,怎么一次比一次伤得重。不过……幸好送来的及时,否则再这样感染下去,他的性命堪忧……”

      阿天只是掏出身上剩余的美钞塞在医生手里,低下头俯身向医生鞠躬:

      “请您一定救活他……”

      曾先生站在远洋巨轮的甲板上,海风吹拂着他的头发和他西装的衣角,海面粼粼波涛平静,黄昏的海平线上,落日西沉,天与海已经相接。

      不远处是一位老先生,穿着中式对襟衣袍,拄着拐杖,北望着远去的上海。

      曾先生走过去,对他道:

      “宋老先生,风大了,咱们回去吧……”

      却看见这位老人眼睛里满含思念,苍老的眼眶里是一捧泪花。故国家园,这样说离去就离去了。

      他怎么能不思念,狐死首丘,他已经快六十岁了,肯定是要死在异国他乡了。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

      他最最眷恋的,除了再也回不去的故土,还有他留在故国的唯一的血肉,他的儿子,他的阿天。

      曾先生顿了顿,搀扶了悲伤欲绝的宋老爷一把,尽可能地想给老人一些安慰。他故作轻松地问宋老爷一些话,让他不要如此伤感。

      “宋老先生,咱们回去吧……顺便您可不可以跟我讲一讲,阿天少爷小时候是什么样的……”

      宋老爷被他这样妥帖地扶着,温和地问着,被他这样一打岔,忍不住微微陷入往昔的回忆:

      “阿天啊……他从小就生得好,聪明,学什么都是一学就会,千伶百俐……越长大又越来越俊气,人见人夸……”

      曾先生搀扶着身边的宋老爷,一边听他絮叨,一边微微走了神。

      他想起晨间在他车上醒来的阿天,望着手边的一张盖着国民政府大印的通行证,和一张目的地为暹罗的船票,他的眼神,从茫然失措到慢慢明了,又下定决心、坚定不移起来。

      阿天少爷不等自己说话,就要他停车,并说的非常简洁明白:

      “曾先生,我现在在这里,应是阿九……这个家伙安排的吧?”

      他脸上那一瞬温柔羞涩的神情,仿佛怀春少年,虽然仿佛唾弃着这么个笨蛋,又好像是只有情人间才有的亲密嗔怪。

      “您不是一般人物,我现在知道了,我信任阿九,所以也信任您,但我不能跟您一起走。”

      阿天那双乌黑晶莹的眼珠子望进曾先生眼中,让曾先生沧桑侵袭的心一时有些狼狈,不敢直视这样一双干净到极点的眼睛。

      “我能提个请求吗?”

      阿天突然带点祈求地说,曾先生便也点点头听着。

      “您带走我父亲吧,想必机会难得,否则他也不会又这样,觉得替我做的决定好,便骗我听他的……”

      阿天有些怅惘,他苦恼阿九这样的自作主张,已经也不是第一次了。他明明那么爱自己,偏偏又几次三番要推自己离开,他以为自己是菟丝花吗,这个傻瓜。

      “不管您是不是地下党,只请您护送他我年迈的父亲离开去南洋,而我要回去,和阿九在一起。”

      阿天微微收了笑,可那笑意还在唇边,曾先生瞧着这样的阿天,突然有些莫名的嫉妒,阿天少爷爱阿九,竟然爱的这样深。

      剩下的事,曾先生也不便插手,他只送了阿天回了宋公馆,利利索索地给父亲大包小包地收拾好,把美钞和大黄鱼带了一皮箱,又收拾衣服食物。

      这场景,仿佛也不是第一次了。

      他和阿九以前的事,曾先生并不了解,现在他只是知道,这位看着不经事的小少爷,竟然比任何人都坚强而勇敢。

      恐怕阿天也意识到,阿九大概是出了危险了。过了不久,一个小弟子跑到宋公馆来报信,说是九爷受了埋伏,被人抓走了。

      这小弟子恰是在黄金台那一晚,偷偷看过阿天的脚的那个。他送完信,也不敢看阿天,一溜烟地跑了。

      曾先生忍不住还是问了:

      “阿天少爷,你要如何做?”

      他只见阿天微微笑着,浑然如同说着最家常的闲话:

      “我听说,那位夫人曾给中央航校捐献飞机,我想我也可以给航校捐几架飞机的……”

      人家做的是面子,他做的是赎人,一架飞机二十万美金,他的瑞士银行账户上,也是有个七八架飞机的。他家还有几条未变卖的船可以无偿征用,也还有些家资走一走那些能帮的上忙的路子。

      阿九现在还不知道怎样,他只得倾其所能、尽其所有地营救奔走,求得阿九幸存苟活。
      山河破碎大风飘絮我陪你,半生漂泊浮生未央我伴你。

      每逢宿命迫使我们远隔天涯,跨越海角去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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