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日君再来[民国]》厨子小姐

24、第 24 章

　　阿九欲把阿天抱回房间去，此刻他非常想要立刻得到怀里的人。

　　可是阿天感觉他动弹，以为他们要回去了，于是从他怀里扭身下来。

　　阿九不想撒手，可阿天指头掐了他一把，瞪了他一眼。

　　阿九以为阿天不愿意，只好委委屈屈地放手，怀里瞬间空落落的。

　　可阿天却不是离开，他矮下身子蹲扶着阿九的膝盖闭上眼睛：

　　“阿九，帮我把妆卸了吧……待会这个样子出去，别人要笑话的，回家怎么好见父亲……”

　　阿天蹲的凑巧，加上身子本就摇摇晃晃的，一下子就扑在阿九身上，阿天迟钝而奇怪地睁开眼睛，一手扶着阿九，另一手去推：

　　“诶，这里是什么，戳着我了……”

　　只见阿九深喘一口气，抓住了阿天的手：

　　“别碰，阿天……”

　　阿九强烈而直接，又在三教九流的地方混迹。

　　他总是不掩饰自己对阿天的需索，只是怕太过火了会吓到阿天，旁的也不舍得让阿天做。

　　可他看着阿天眼睛弯弯地笑着，染着水色的嘴唇红红艳艳地，一些想法就不由得生了出来。

　　不是故意难为阿天。阿九只是格外在意阿天心里是不是真的爱他。

　　如同白娘子，她下凡遇到的第一个人是许仙，她就一见钟情了他。

　　那假如白娘子遇见的张仙、王仙呢？

　　那会不会一样地爱上。

　　阿天，只是因为我先遇见了你，我先得到了你，所以你才爱我，是吗？

　　如果你遇见了更好的人，更适合你的人，你会不会爱上他。

　　你会不会是受那种从一而终的想法，因为我得到了你，所以你才委身俯就我，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潦草此生。

　　阿九没有答案。他想把阿天攥紧，可他又不得不放走他。

　　他抬起阿天的脸，让阿天看着自己。

　　云收雨歇，他搂着阿天，餍足极了。

　　阿天被他摁在怀里，枕着他的肩头，极尽温柔欢愉却也困极了，他就着俯趴的姿势微微蜷起凌乱的身子，勉力举起手臂抱紧阿九，沉入甜酣的梦中。

　　他把他的阿天狠狠疼爱，然后便是离别的时候了。是要送阿天走的，可他又万般不舍，他又只有这一晚了，这一夕醉酒狂放，拼却醉颜红。

　　茶已淡了，杯也空了，曲已终了，人亦该散了。

　　他们也不知修了几世，修得今夕共枕缠绵。

　　他此刻并不想做什么，他只想永远的抱着他的阿天。

　　阿九眼中极尽温柔与哀伤，他想着，以后如果他没了命，他的阿天在遥远的地方终究也会记得这一晚，他为他点染胭脂，他们对着龙凤烛，喝了交杯酒，忘记了此夕何夕，今夕何夕，只做一对夫妻……

　　阿九抱着满身酒意的阿天，坐在光辉的大戏台上，久久不愿离去。

　　但是夜深了，他还是把戏服给阿天脱掉，又给阿天清理了身体，穿好了原本的衣服，擦干净了眼尾的胭脂。

　　他私心里没有给阿天做彻底的清洁，因为阿九想让自己的味道，留存在阿天身上更久一些。

　　他一臂勾起阿天的膝弯，一臂抱紧了那段柔软的腰背，把那乖巧的脑袋倚靠在自己肩头，把甜睡的阿天抱起来，送出了门去。

　　门外是一辆小轿车，是曾先生的车。曾先生见阿九和阿天出来了，就下了驾驶座去开后座的门。

　　阿九把阿天放在后座椅上，阿天醉意深沉，身子骨软软的，嘴角甜蜜蜜的，小脸红扑扑的，眼睫毛密密地盖着，浑身都是晕染的微香。

　　那中式衣服包裹他到领口，可还是掩不住那一副饱受疼爱过的样子。

　　阿天潜意识里信任阿九，朦胧觉得被抱着放到一个舒适的地方，却连姿势都懒洋洋地没有调整一下，阿九放什么样子，他就不设防地接着睡成那个样子。

　　阿九心痛又不舍地半跪在车里，捧着阿天的手亲了又亲，终于收回手正视着对曾先生说：

　　“带他走吧。拜托了，曾先生。”

　　他把阿天送出来的时间，比约定的时间还早了一些，曾先生是提前在外面等的，他知道两个人可能要告别一下，也没有催促。

　　只是在看到阿九这样抱着睡着了的阿天少爷出来，又把阿天的衣服扣的严严实实，加上夜色里惊鸿一瞥之间，阿天现在这副他从未见过的可怜可爱的模样，曾先生是一眼看得出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的。

　　他便立刻了然了阿天少爷还不知情，估计是阿九一厢情愿送他走，他敬佩阿九是条汉子。

　　“曾先生，阿天这次走的匆忙，在那边也人生地不熟，还请曾先生一路多多照应，等他到了暹罗，务必找个安全地方安顿好他，再开一个银行户头，我会安排汇钱。”

　　阿九珍而重之地跟曾先生交待，仿佛真的将阿天交付给面前这个能护持爱人以后人生的男人了。

　　曾先生点头郑重地答应，他虽然对阿天很喜欢，可也是个正人君子，趁人之危的事还做不出来。

　　“放心吧，李九先生，无论是组织所托还是出于我本人，我都会照顾好他。也请你尽早安排好退路，据我所知，军统已经在调查你了，你最近处境堪忧！”

　　阿九听他这样说，眼睛又落到阿天身上，他当然知道自己身处险境，生怕他的敌人会拿阿天做他的软肋进行威胁，他觉得自己已经偷来了这几个月的美梦，死了也值了。

　　往后如何，交给老天爷，他与命运所做的唯一抗争，就是这一张通行证，只要能保护阿天没事就好了，哪怕阿天知道了一切会恨他，他也无怨无尤了。

　　曾先生把车开走了。

　　阿九怅然目送这小车远去，转身回到青帮总堂里他的住处，准备将最后一批物资运送给他的那位地下朋友，然后第二天去接宋老爷先离开上海躲去嘉兴。

　　但是他带着手下漏夜来到总堂外的弄堂，身处危险多年而养成的敏锐直觉就立刻发现了不对。

　　这里有埋伏。

　　阿九立刻让手下把车停了下来，他掏出手枪上了膛，眼神里杀气上涌，沉声道：

　　“掉头，快走。”

　　但是又有不少身影出现在车的后方，这条弄堂已经被前后堵住了。

　　“嘭！嘭！嘭！”

　　对面的黑衣特务什么也不说，他们训练有素直接下了狠手，惊心动魄的凌乱的枪声密集地响起。

　　这条弄堂是青帮总堂，原本有布置好的青帮子弟守卫在街头巷口等必要的地方，可现在这些人都不见了。不用想也知道，这些安插的守卫，已经被提前消灭掉了。

　　阿九孤立的小轿车顿时被黑暗中的火舌围攻着，硝烟弥漫在这条弄堂，子弹像是扑火的飞蛾一样，狠狠扎到这辆早已被盯上的目标上，将这铁皮的家伙击打地孔洞累累。

　　粘稠的血，顺着车门的缝隙中流淌出来。

　　那一群训练有素的特工，立刻上前，踏着这血泊拽开破烂的车门，将里面他们要抓的人，狠狠扯了出来。

　　阿天在混混沌沌中半醒未醒，他感觉外面天光好似渐渐亮了，他的意识也回笼了。

　　他觉着自己躺在车里，车在开着，可他鼻端闻着的气味却有些陌生。

　　阿九是偶尔吸香烟的，他一个青帮老大，压力与责任太大了，他修长的手指夹着香烟思考问题时，喉结嘴唇微动啜吸一口，再吐出一团烟雾，威严娴熟地像是做惯了老大多年的。

　　可他自己吸烟，却不会把烟气味熏到阿天，他的车里，也总是放着一个新鲜菠萝，用果香来掩盖烟草味，混合成阿九身上清爽微涩的味道。

　　这车里就不是阿九常用的味道，难道他忘记放菠萝了？阿天朦朦胧胧地想着，脑中却突然闪过一丝异样，不对，这不是阿九的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