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仙亦未寝》狐狸不吃鱼

9、苦难

　　宿在客栈这几日，趁着宁闻生不注意时，系统将客栈伙计的原话通过全息屏转达给谢尘，一人一统得出共同的结论。
　　那个掌柜认得他们，也记得回溯之前发生的事。

　　但奇怪的是，他们住的这几日，除了那盒花糕，掌柜并没有什么别的异常举动，只将他们当成客人精心招待，依然按部就班地过着自己的生活。

　　商定之下，谢尘和系统也没有轻举妄动。
　　因为他们都明白，这一次，他们经不起半点差错。

　　虽然不管是哪一次，系统都没有告诉谢尘，他所处的这个世界只是文字拼凑出来的一隅，但他们都很清楚，若是扰乱了这个世界原来的轨迹，死亡节点就有可能更改，他们所做的一切努力就有可能全部白费。

　　他们已经经历过一次功亏一篑，不能再有下一次了。

　　***
　　出发去找萧隐的那一日，客栈老板还送了他们一盒槐花糕。

　　宁闻生不好意思再拿，推脱着说不用不用，却忽然有只手横过来，按住了那食盒的一角。
　　谢尘直视着店家道：“多谢。”

　　神仙开了口，宁闻生哪儿还敢把食盒推回去，老老实实提过来，也跟着道：“谢谢你了。我们下次再来，一定还住你这里。”

　　“不会有下次了。”谢尘却道。

　　掌柜的客套话还没说出口，脸上的笑意就僵住了。宁闻生也笑不出来，扭头看了谢尘一眼，不敢反驳，只好对掌柜道：“他开玩笑的，开玩笑的，不用当真，哈哈哈。”

　　掌柜的摆了摆手，又笑起来：“没事没事，没有下次也好，这甜水镇山远地偏的，还是少来的好。”

　　他说完，往谢尘的方向看了一眼，才又看向宁闻生道：“二位慢走，我就不远送了。祝二位一路平安。”

　　这掌柜已经足够有度量，宁闻生匆忙谢过这几日的招待，便转身去追早就抬了脚往外走的某位神仙。

　　“上仙，你等等我！”

　　前面的人身高腿长，没一会儿就走出去好远，宁闻生只好喊了一句。那人终于停下回过头来，站在门口等他。

　　宁闻生追过去，扒着门框看他，假笑道：“上仙，谢谢你大发慈悲等我啊。”

　　“嗯。”谢尘应完，转身便走。白相紧随其后。

　　宁闻生对着他的背影一顿张牙舞爪，愤然问系统：“你说这神仙是不是有病，送他花糕他还不领情，还说那么难听的话。”

　　“他是有病。”系统对此很认同，又道，“你也好不到哪儿去。”

　　“我——”宁闻生正要反驳，前面的人忽然又回了头朝他看过来。宁闻生立即站得端端正正，露出微笑，“上仙，还有什么事吗？”

　　谢尘往他肩侧看了一眼，从那处收了视线，道：“带路。”

　　“哦。”宁闻生走上前去，却又忍不住小声咕哝，“不认路还走这么快……”

　　系统终于受不了：“宿主，他听得见。”

　　宁闻生脚下一顿，觑了眼谢尘，扭头问：“你指哪句？”
　　系统：“全部。”
　　宁闻生：“……”

　　“我早就提醒过你，他是神仙，耳力超乎常人。”系统说完，又补上最终的评价，“你记性真差。”

　　“哈哈……是嘛，超乎常人，真是厉害啊，哈哈，真是厉害，哈哈哈……”
　　宁闻生僵硬地转头，正对上某位神仙的视线，看样子是一直在盯着他，彻底笑不出来了。

　　“上仙，我错了……”宁闻生能屈能伸，当即就双手合十道歉，但他手上还挂着食盒，手被拽着轻微地往下坠了一下，导致双手合十的动作有些歪斜。

　　“没出息。”系统分外嫌弃。

　　谢尘目光下垂，落在宁闻生手上，倏尔之后便抬了脚走过去。宁闻生见他过来，害怕地想往后缩。谢尘却只是抬手，在那食盒上方轻轻拂了一下。

　　下一刻，那食盒便消失不见，宁闻生手上的重量一下便没了。

　　宁闻生看着空空如也的手心，不解地抬头：“上仙？”

　　谢尘面不改色：“没收。”

　　宁闻生：“？”
　　宁闻生：“……”
　　系统：“……”
　　白相：“呜？”

　　宁闻生盯着自己的手，还是不敢相信，甚至于在心里腹诽哀嚎，什么品种的神仙还没收别人吃的啊？！

　　此时此刻，全息屏一行大字：「你更没出息。」

　　某位神仙收了视线，不置可否。

　　***
　　住在甜水镇这几日，尽管身边有个对这个书中世界了如指掌的系统，但宁闻生习惯了做好万全的准备，早早就去打听好了萧家的住处，一路上没有走错一个方向。

　　连系统都道：“宿主，你脑子难得这么好使。”

　　宁闻生正低头不知在想什么，闻声才抬了头，眼里有困惑。
　　“好奇怪。”他说。

　　谢尘眸光微动，抬了眼。

　　系统问道：“奇怪什么？”

　　“说不上来，总觉得……”宁闻生看着周围的场景，好半天才不确定地说，“这条路好熟悉，就好像以前来过一样。”

　　系统：“？”
　　难道他没抹干净？

　　系统飘到宁闻生前面去：“那你看我眼熟吗？”

　　白相也跟着飞过去，“呜呜”叫了好几声。

　　宁闻生：“……”
　　“你是不是有病，天天见能不眼熟吗？”

　　系统：“我说的不是……”

　　“世间万物难免有相似。”谢尘突然开了口，伸手把白相拎了回来。

　　系统意识到什么，立即闭了嘴。谢尘看了他一眼，视线又投回到宁闻生身上，接着道：“你有似曾相识之感，并无稀奇之处。”

　　宁闻生又扫了一圈周围，点点头：“这倒也是。”

　　神仙的话很有说服力，宁闻生的疑虑被打消了大半，又还惦记着萧隐的事，便连系统还未说完的那句话都没管了，继续走在前面带路。

　　***
　　萧隐一家在甜水镇并不受待见，据宁闻生打听的传闻所说，甜水镇曾死过一个人，而凶手正是萧隐的爹。一家人因此被各种排挤，连居住的地方都搬到了偏僻之处去，近处没有别的人家。

　　不过，杀人的究竟是不是萧隐的爹，没有人看见，也没有人敢确定。只是因死的那人死于剑伤，又正好与萧家有过嫌隙，而甜水镇又只有萧隐的爹曾拜入仙门修过剑术，因而哪怕没有看见，甜水镇的人也认为凶手就是萧隐的爹。

　　众口铄金，人言可畏，萧家百口莫辩。

　　他们只能搬离，住到了甜水镇的边缘地带去。

　　而有此一事，镇上肯于他们来往的人便少之又少，生活过得十分艰难，萧隐也常常被其他同龄的孩子嘲笑欺负，养成了个内敛沉默的性子。

　　按系统给的原书内容来看，萧隐的娘因为辛劳过度而落下隐疾，身体每况愈下，大不如前。而萧隐的爹早在几日前就因为上山采药坠崖身亡，萧隐的娘闻此噩耗，一病不起。

　　今日，便是萧隐的娘因病去世，萧隐彻底沦为孤儿的时候。

　　来之前宁闻生还没有多大的感触，真到了木屋前，宁闻生才忽然觉得感慨。

　　那么小的房子，却要装下那么大的苦难。

　　二人站在水沟前，跨过去便是石板路，一直延伸到了屋门口。

　　宁闻生很清楚，若是他身旁的神仙肯出手相救，萧隐的娘也许就不会死，萧隐悲惨的童年就会照进来一束微弱的光，支撑着他活下去，一切也许都会改变。
　　而他身旁的神仙也很清楚这一点。系统也很清楚。

　　但他们谁也没有动，他们只是站着，然后等待。

　　“总有许多事是不讲道理的，哪怕你再不愿意。”
　　“因为这世间的苦难和人一样，都需要有去处，挑中这里，便是这里了。”

　　宁闻生突然想起来这两句话，转头看了谢尘一眼，叫他：“上仙？”

　　“嗯。”谢尘应他，目光却依然落在前面的木屋上，像是在看什么久违的东西。

　　“你说苦难和人一样要有去处，挑中这里，便是这里了。我现在竟然有些明白了。”

　　闻言，谢尘终于收了视线，偏头朝他看过来。宁闻生接着道：“但我依旧不服。”

　　“苦难算个什么东西，它挑中哪里就是哪里，连人都没办法随心所欲，它凭什么？”

　　和以前如出一辙的想法，谢尘偏过头去看向前方，弯了唇角。

　　意识到自己所说的话太过情绪主观，宁闻生顿时有些羞愤：“你笑什么？”

　　“笑你天真、愚笨。”谢尘微垂了眸子看向他，眼见他耳根泛了红，唇边的笑意更深，补上了后半句，“但是诚恳、纯良。”

　　这下别说是耳根，宁闻生整张脸迅速爆红。

　　因为从来没有人这么夸赞过他。

　　况且这样的夸赞出自一个神仙之口，显得那样笃定，那样直白。无端就让人相信。

　　“你这么夸我，我都不好意思了。”宁闻生害羞地低着头，说的话却还是很诚实。

　　系统看不下去了，强调道：“不，宿主，他说你天真、愚笨。”

　　宁闻生抬起头，盯着系统看了会儿，张口道：“可他也说我诚恳、纯良。他用了‘但是’，转折后面才是重点，你没学过吗？”

　　系统：“……”
　　系统：“没救了。”

　　“娘——！”

　　屋内突然传来一声哭喊，宁闻生和谢尘同时转眸望去。

　　白相正用爪背蹭着宁闻生发烫的脸，闻声收了爪子，也跟着叫了一声。

　　系统已经习以为常：“得，里面这个也没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