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仙亦未寝》狐狸不吃鱼

8、喜欢

　　宁闻生没有早起的习惯，贪睡倒是一如既往，他醒时身旁早已没了人，自己睡的位置也由外面滚到了里面。

　　注意到了这一点的宁闻生瞬间清醒，麻溜地爬了起来。

　　他不禁庆幸，幸亏那神仙起得早，不然他这么在榻上滚，估计早就被一脚踹下去了。

　　他看了一圈，屋内没有神仙，神仙养的灵兽也不在。

　　“宿主，这么睡是想长眠不起吗？”

　　“咦？”宁闻生抬了头，已经能准确分辨系统声音传来的方向了，“白相把你送回来了啊？”

　　系统不想再说昨晚被掳走丢尽面子的事，哼了声道：“谁需要送，我自己不会飞回来吗？”

　　“死要面子。”宁闻生毫不客气地戳穿他。

　　系统又是一声冷哼：“关你屁事。”

　　争吵点到即止，宁闻生整理好自己，准备下楼去，边往门口走边问：“他们去哪儿了？”

　　“楼下。”系统语气依然好不到哪儿去。

　　身为宿主，起来第一件事不是找他这个绑定的系统，而是找那个破神仙和那只破灵兽！简直是他带过最不称职的一届宿主！

　　宁闻生下了楼，在楼梯折拐处时就看见了坐在下方的人，因着身份的特殊，宁闻生到了近处才说话。
　　“上仙早啊。”他挥手打招呼。

　　上仙正低头逗弄着那花花绿绿的灵兽，闻声抬了眼，正想说些什么，眸光瞥到宁闻生头顶的字，又合了唇，只“嗯”了声。

　　随即，他拎着白相的一只爪子举到宁闻生眼前：“它饿了。”

　　白相：“呜？”

　　宁闻生：“饿了？”

　　白相扭头看了眼自家主人，确认自己应该饿了之后，又转回来冲宁闻生伸出了爪子，和昨日一样的动作，讨要的也是一样的东西。

　　“那我去问问昨晚的槐花糕还有没有。”宁闻生起身道。

　　“嗯。”谢尘轻点了下头。

　　系统：「你不去？」

　　谢尘从宁闻生头顶收回目光，传音道：「太过熟稔，容易生疑。」

　　系统冷哼：「你还知道不能太过熟稔？昨晚都躺一张床上了。」

　　谢尘：「我们什么也没做。」

　　系统：「做没做你自己知道，你随便施个术法，他不也是什么都不记得？」

　　谢尘愣了一瞬，传音道：「你说的……也有道理。」

　　系统：「……」
　　系统终于反应过来：「我是不是给你出了主意？

　　***
　　宁闻生没在柜台看见人，四下找了一圈才在后厨瞧见店里唯一的伙计，正在生火煮饭。

　　“公子？”那伙计从热气里抬起头，“公子有什么事吗？”

　　“我……”
　　宁闻生正想说 “我们养的灵兽饿了”，又想起来谢尘早早就用法术隐了白相的身形，旁人看不见，便又改口道：“我饿了，想来问问有没有吃的。”

　　“有的有的。”那伙计听了他的话，擦了手，一脸热情地朝他走过来，“公子跟我来。”

　　宁闻生跟着他出了后厨，到了柜台去，那伙计蹲在柜台下捣鼓了一会儿，提出来一个食盒，外观大小与昨晚的那个一样。

　　“掌柜的说了，二位喜欢这种花糕，特意叮嘱我一大早去常记铺子买来的。”
　　那伙计满脸笑意，将食盒推到宁闻生面前，“公子先拿去填填肚子，过会儿饭做好了我再叫你们。”

　　“买的啊……”
　　一听是人家专程跑到外面买来的，宁闻生反倒不好意思拿了，况且又还没收他钱。

　　“这个……贵吗？”宁闻生犹豫着还是问了，“多少钱啊？我给你吧。”

　　系统满屏问号：“宿主，你有钱吗？”

　　宁闻生一脸怨气地盯了他一眼，没反驳。不仅因为他确实穷得身无分文，也因为知道这伙计看不见他身边的系统。他若是开口说话，这伙计就得以为青天白日撞了鬼了。

　　那伙计却连连摆手道：“不用不用，公子用不着给钱，掌柜的说了，店里难得有客人来，得好好招待才是。”

　　言罢，又将那食盒往前递了递。

　　“那真是谢谢你了，掌柜的若是回来了，还要劳烦你替我谢过他。”宁闻生真心实意地道了谢，这才提过食盒。

　　伙计笑道：“一定转达，公子放心。”

　　宁闻生提着食盒过去找谢尘，隔远便瞧见谢尘在逗弄白相。
　　白相双脚站立，前爪一下一下地往上抓，想去够谢尘的手。谢尘手上似乎是勾着个东西，隔得远，看不清是什么。

　　大概是感知到了有人来，谢尘偏过头来，下一刻便不着痕迹地收了手，藏进了袖间。等到宁闻生走过来时，他手上已经空空如也了。

　　宁闻生只看了一眼，没有多想，将食盒打开，拿出一块花糕来，学着刚才谢尘逗猫的样子左右晃着，白相也很配合地去抓。

　　谢尘在一边看着，眼里的笑意愈加明显。

　　系统看着这番场景，颇为鄙夷。

　　身为他这个超高智能系统的宿主，逗猫这种行径根本配不上他的身份。那只法力低微的灵兽也一样，明明飞起来就能抓到那块花糕，却只是蹦跳着伸爪去够。那无息更是没有个神仙的样子，居然为这种小事高兴，唇边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一个幼稚鬼，一个笨死了，一个没出息。

　　不过，系统认为这些评价并没有说出来的必要。因为他的程序告诉他，他们此刻的行径都可以被证明是合理的，而这样的合理，正确且无解。
　　所以最终他只是看着，什么也没说。

　　宁闻生将花糕给了白相，又将食盒推到了对面，试探性地询问：“上仙，吃吗？”

　　看着只少了一块的花糕，谢尘似是愣了一瞬，才点头“嗯”了声。

　　宁闻声松了口气：“你昨晚就吃了一块，我还以为你不喜欢呢？”

　　“没有，我很喜欢。”谢尘说完，伸手拿了块花糕，左手托着右手的袖摆，将花糕递了过去。

　　宁闻生接过，道了谢，却有些想不通了。

　　昨晚这神仙就给他递了花糕，他以为是这神仙宽宏大量，主动与他冰释前嫌才有的举动，但今日又没什么特别的事……

　　一次便罢了，两次便会让人觉得，他这是下意识的举动，是日积月累形成的习惯。

　　这个世界的神仙……都这么礼貌的吗？

　　宁闻生猜测着，又听对面的人道：“只是云都灵气充裕，待久了不会感到饥饿，也就没有饱腹的习惯。人间的东西也常常只是尝个味道，无需太多。”

　　“啊……这样。”宁闻生感叹着，又道，“那你们云都别的神仙也这样吗？都不吃东西？”

　　“也不全是。”谢尘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很浅地笑了下，道，“云都有位春神，比你还爱吃。他常在人间四处游历，每每回云都总是会带许多人间的东西回去，吃喝赏玩的都有。每逢这时，云都总会格外热闹。”

　　他谈及这些时，眉眼柔和了许多，宁闻生难得见他这样高兴，不禁问：“上仙你……喜欢热闹吗？”

　　“喜欢，也不喜欢。”谢尘答他。

　　见宁闻生面露不解，他又道：“云都平日里总是冷清，偶尔的热闹很有必要，衬得云都像另一个人间，有人情味，烟火气。”

　　“所以你只是喜欢偶尔的热闹，长久的热闹就不喜欢了。”宁闻生听明白了，又有疑惑，“不过，神仙也会怀念人间吗？”

　　这样的疑问不是第一次听，谢尘道：“大多神仙都是凡人飞升而来的，怀念是人之常情。”

　　“也是，神仙也做过人。”宁闻生认为他说的有理，又问，“你说……大多神仙，也有不是凡人飞升成神的吗？”

　　谢尘“嗯”了声，道：“也有从鬼身飞升成神的，不过只是极少数，几百年来恐怕也只会有一个。”

　　“你认识吗？”宁闻生好奇地看着他。

　　“见过几次。”顿了下，谢尘又补道，“他的仙号叫满终，是管人间丧喜事的神仙，常常戴着半鬼半人的面具，鬼面哭，人面笑，看着有些吓人，不过也只是看着吓人，外形上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有些怕生。”

　　“说这么详细，谁稀罕听。”系统不合时宜地嘲了一句。

　　“我就稀罕听。”宁闻生扭头怼他，“你一个系统管这么多干什么？”

　　宁闻生其实很想不通，系统为什么和一个神仙这么过不去，若不是这神仙度量还算大，没跟他计较，他们这一人一统的，早就不知道死几回了。

　　不过，系统若是知道他这个想法，大概会十分震惊地表示：宿主，你从来不用脑子得出结论吗？

　　宁闻生见系统噤了声，又转过头去看向谢尘，问道：“上仙，云都的神仙你都很了解吗？”

　　有此一问，也还是因为先前谢尘说的那句“喜欢，也不喜欢”。
　　既然只喜欢偶尔的热闹，同其他神仙自然也不会有太多来往，但听他的话，对这位叫满终的神仙又似是十分了解。真是怪事。

　　“当然不是。”谢尘坦然道，“云都神仙众多，我叫不上名字的能排十三座仙桥。”

　　宁闻生听到“仙桥”，顿觉新奇，便问：“那云都有多少座仙桥？”

　　谢尘：“十四座。”

　　宁闻生：“……”
　　系统：“呵。记性真好啊上仙。”

　　宁闻生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反手抓住系统，看也不看就扔了出去。

　　“他脑子有病，不用管他。”

　　“除了从鬼身飞升成神的，还有别的吗？”
　　不想再谈论“仙桥”的事，宁闻生换了话题。

　　谢尘却垂了眸子，半晌才张唇道：“有。”

　　宁闻生不是个多聪明的人，但对有些事情却异常敏感。就像此刻，对面的人一张口，他就觉得这人周遭的气压不一样了。

　　尽管谢尘的语气和神情并没有什么变化，但宁闻生非常确信，某些东西就是不一样了。

　　不用说了。
　　宁闻生几乎要脱口而出这句话。

　　但谢尘在他之前又开了口：“还有的非人非鬼，非妖非邪，没有来时，没有来处，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可是某一日，他就这么飞升了，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非人非鬼，非妖非邪……”宁闻生无法理解，又唏嘘不已，“那岂不是……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也没有家。”

　　谢尘抬眼，语气平淡：“嗯，确实如你所说。”

　　飞回来听见他们谈话的系统瞧见他眼底那点儿没遮全的落寞，忽然就觉得自己这宿主真是没眼力见。

　　“不过，他既然已经飞升了，你也说云都有时候会很热闹，像另一个人间，那云都对他来说……”宁闻生笑了下，“接着道，“也是家吧。”

　　谢尘抬眸望进他眼里，心下一动，道：“他或许也是如你这般想的。”

　　真会哄。
　　系统没忍住“啧”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