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仙亦未寝》狐狸不吃鱼

10、萧隐

　　屋内的人还在哭，却哭得极其隐忍，宁闻生站在屋门口，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一个父母双亡的孩子。

　　“宿主，进去啊。”系统忍不住催促。

　　宁闻生清了清嗓子，小声道：“你让我想想该怎么说。”

　　「都第几次了还想。」系统忍不住在全息屏上腹诽。

　　谢尘抬了下眼皮，扫过上面的内容，然后伸手，手指轻抵在宁闻生腰背。

　　一推即离的动作，是让他往前走的意思。

　　但不知为何，像是触碰他的不是手指，而是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宁闻生当即便反手捂住那里，震惊地转过身来，几乎是质问：“你干什么！”

　　谢尘一怔，而后蹙了眉。

　　系统：“宿主？”

　　“呜？”白相一歪头，也盯着宁闻生看。

　　谢尘视线落在宁闻生腰际，问道：“你身上有伤？”

　　被他这么一问，宁闻生瞬间清醒，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反应过激了，立时便有些懊恼，看向谢尘的目光都带着歉意。
　　“对不起啊上仙，我不是故意吼你的，我只是……没控制住。”

　　“无妨。”谢尘与他对视一眼，眸光向下瞥去，又问了一遍，“你那处有伤？”

　　“没、没有。”宁闻生稍稍往后偏了下身子，将捂着那处的手放下来，垂了眼，没敢再看谢尘。

　　将他这幅心虚的模样瞧了个全，谢尘眉间蹙得更紧，微微偏了头，眸光扫向了宁闻生肩侧。
　　「怎么回事？”」

　　传音的语气算得上凌厉，系统却不怕。
　　「我怎么知道？又不是我跟他上过床。他身上有伤没伤你不是最清楚？」

　　「那晚我同他没有……」那几个字大概是烫嘴，饶是谢尘平日里说话这么直白的人，也顿了下才接着道，「没有上床。」

　　系统：「啧，谁信。」

　　“上仙？”
　　见谢尘一直盯着自己，宁闻生有些怵，小心翼翼地问他：“你生气了吗？”

　　宁闻生其实很过意不去，是他吼人在先，理亏的是他。但人家神仙不但没有怪他，还关心他是不是受伤了。
　　可他除了“没有”两个字，连一句像样的解释都说不出来。

　　谢尘听见他说话，眸光聚了聚，落到他脸上，反问道：“生气？”

　　他神情是困惑，但眉心蹙着，在宁闻生看来很像是不高兴。

　　宁闻生料定他是生气了，扭捏半天，终于决定豁出去，抬了头道：“我反应过激，其实是因为……”

　　“你们是谁！”

　　宁闻生还没来得及解释完，屋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拉开，半大的小少年单手举着剑，明明眼眶还是红的，却又满身的倔气，死死盯着宁闻生。

　　虽说只是个七八岁的孩子，声音还带着稚气，但他手里的剑做不得假，宁闻生下意识便往后退，直到某位神仙的手又抵了上来，他才僵了下，回头看去。

　　这次他并没有像先前那般反应过激，因为谢尘的手掌只是抵在他右肩，并没有抵在他腰背靠中的那个位置。

　　宁闻生回头看过来时，谢尘便收了手，仿若什么都没发生。

　　“你们是谁？到我家来做什么？”

　　萧隐眼里的防备不减半分，只是盯视的目标换了人，改成了宁闻生背后的谢尘。

　　谢尘眸光轻扫过剑端，抬了眼道：“把剑放下。”

　　他语气很平静，却带了点不怒自威的意思。

　　萧隐握剑的手又紧了几分，脸上却不露怯，依然直直地盯着谢尘：“我不放。你们闯入我家，不是什么好人！”

　　说着，又将剑端往前指了下。

　　见状，谢尘本是要张口说些什么，但宁闻生往后又是一退，二人瞬间挨得极近，肩背与胸膛之间不过毫厘。
　　于是谢尘忽然又合了唇，什么也没说。

　　宁闻生蹲下来哄人：“我们不会伤害你的，你先把剑放下，好不好？”

　　小孩子大都经不住哄，萧隐握剑的手松了下，但是很快，他回头往里屋看了眼，转过来时又是一脸冷然：“我凭什么相信你？”

　　不愧是主角，小小年纪警戒心就这么强。宁闻生腹诽完，便摊了手道：“那你看我们像坏人吗？”

　　闻言，萧隐似有几分犹豫，打量起眼前的人来。

　　这二人生得好看，并非一脸凶相，又不曾手握刀剑，看着确实不像是坏人。
　　不过，萧隐还是信不过两个陌生人，依然举着剑道：“我爹说过，人不可貌相。你们长得不像坏人，未必就是什么好人。”

　　“说的还挺有道理……”宁闻生小声咕哝了一句。

　　萧隐没听清，问他：“你说什么？”

　　宁闻生正要再说些什么，肩上落下来两根手指，在他肩头敲了两下。他仰头看去，便见谢尘垂着眸，目光正落在他身上。

　　我来。
　　哦。
　　宁闻生乖乖闭了嘴，还往边上挪了挪，给谢尘腾位置。

　　但下一刻，他就又疑惑地扭过头来，盯向谢尘。

　　只是一个眼神而已，他怎么就领悟了这神仙的意思呢？

　　不等宁闻生想清楚这诡异的默契从何而来，就听神仙开了口道：“我们只是路过此地，听到有哭声，所以来看看。里面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何哭？”

　　谢尘问话的语气很平静，言语逻辑也很合理，挑不出什么错处来，很容易便能让听的人放下防备之心。

　　而萧隐在听到后半句话时，已经止住的眼泪瞬间又灌满眼眶，即便是紧咬着下唇，也再也抑制不住哭声。他丢了剑，背过身去，双手捂着脸，肩膀因为哭泣不住地上下起伏。

　　不愧是神仙啊，说话一针见血，短短几句话就让人小孩破防了。
　　宁闻生敬佩地看向谢尘，默默竖起了拇指。

　　“宿主，你是来看戏的吗？”系统跟着飘过来，很是鄙夷。

　　“我倒是想，你让吗？”

　　宁闻生双手撑了下膝盖，想上前去安慰一下还在闷声哭着的萧隐，但刚站起来就是一阵头晕眼花，连带着腰背都有些酸痛。

　　宁闻生扶额摇了摇头，他这副身体跟他原来的还真是不相上下。上楼喘气，跑步要命，蹲久了都能看见他去世的爹妈。

　　“体质真差。”系统毫不留情地评价。

　　“你说得对。”宁闻生并不反驳，主打真诚。

　　另一边萧隐还在哭，谢尘皱着眉在看。

　　宁闻生抬眼望见这一幕，忽然想起来这个神仙说过，只喜欢偶尔的热闹。萧隐这么一直哭，只怕是要惹他心烦了。

　　“上仙，他还小，你别……”
　　宁闻生话还没说完，就见神仙抬了一只手，正要往萧隐头上招呼。

　　他罪不至——
　　宁闻生还没来得及喊出声，这句话就原封不动给咽回去了。

　　因为谢尘那只修长的手只是轻落在萧隐头顶，然后他愣了，在哭的萧隐也愣了。

　　一瞬过后，萧隐终于彻底哭出声来，转过身来紧紧抱住了谢尘。

　　谢尘低头看着怀里的小孩，放在他头上的手轻轻拍了几下。拍得很慢，也没什么规律，看得出来是不怎么熟练的安慰。

　　这样的画面看着有些好笑，但又实在令人动容。

　　“想不到，这个神仙还有这么温柔的一面啊。”
　　宁闻生抱手靠着门框，唇边是难掩的笑意。

　　系统冷哼一声，难得的没有反驳。

　　***
　　萧隐的娘安葬在他爹旁边，两座小土堆就这么挨着，没有立碑，也没有烧纸钱，什么讲究也没有。
　　唯独萧隐，跪在坟前磕了三个头后，便一直跪着没起来。

　　非亲非故，宁闻生也不会跪，只学着以前看来的动作，朝前作了个长揖。谢尘则是站在一旁，白相在他身边飞着，上下来回游转。

　　“宿主，你该行动了。”系统出声提醒。

　　宁闻生比了个手势，表示了解，便走上前去，准备拉萧隐起来。

　　但他才刚伸出右手，想张口说些什么，随着一声急转直下的国粹，他整个人就跌摔下去，蹭了满手的泥和草。

　　白相第一个冲飞过去，但爪子短小，帮不上忙，只能急得团团转，“呜呜”的叫。

　　“平地也能扭了脚，宿主，你可真是天赋过人。”系统半是惊叹半是鄙夷。

　　宁闻生顾不上和他争论，看了眼手心，被地上的石子划了，有些细小的石子还扎嵌进血肉里去了。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随即就忍不住叹气，自顾自摇了头。
　　却也不是因为疼，而是觉得自己现在这副身体真的太脆弱了，摔一跤也能见了血，得是多金贵的人家才能养出来这么个人。

　　这么一想，宁闻生便记起来，他似乎还真没问过系统，自己现在这具身体原先的主人姓甚名谁，家住何方，是个什么来历。

　　“你没事吧？”

　　萧隐听见声响，忙不迭从地上起来，跑过来想扶他，却被另一只手挡住了。谢尘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不冷不淡的声音就落在宁闻生头顶：“我来，你扶不动。”

　　萧隐很听谢尘的话，乖乖地收了手站在一边，但神情依然满是担忧。

　　宁闻生先是抬头看向谢尘的脸，轮廓因为逆光而显得不是很明晰，反倒是那双眸子出奇的亮，像是黑珀。他盯着那双眼看了好一会儿，视线才向下落在了谢尘伸出的手上。

　　手也好看……
　　这个念头冒出来，宁闻生顿觉自己轻浮，赶紧甩了甩头，看向谢尘道：“上仙，我手脏。”

　　谢尘看了眼他那血污一片的手掌，神情并没有什么变化，只道：“无妨。”

　　竟然不嫌弃？宁闻生很是惊讶，半信半疑道：“那就……多谢上仙？”

　　说完这句话，宁闻生便见眼前的神仙似是笑了下，但等仔细再看，又像是没有，似乎只是他的错觉。

　　宁闻生看着那只净白修长的手，将手搭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