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蒸气》希言Z然

45、如烟

　　水蒸气，简称水汽，是水的气体形式，当水达到沸点时，水就变成水蒸气。

　　这是来自百度百科的解释，但很明显，用此来形容景澄润和它是如何形成的并没多大联系，更多的还是它所代表的形态吧。

　　房间突然安静下来的氛围蔓延出尴尬，景澄润不敢看梁予，垂着头呢喃道：“你为什么不说话啊？”

　　“我只是突然在想，是不是所有的话，只有说出来，旁人才会理解。”

　　景澄润咬了下唇瓣，头埋的更低了，“梁予，你觉得跟我交朋友，会很累吗？”

　　“在你眼里，难道我是受虐狂么？”梁予失笑道：“高中顶着学业的压力，我一边累得要命一边还追着你跟你当朋友。”

　　“可现在，和那时候不一样了。”

　　梁予闭上眼靠在床头，晚上那几杯的后劲慢慢上来：“即使再不一样，你也不该怀疑你在我心里的位置。”

　　抬头望了过去，即使看不见她的双眸，但从那泛着粉的脸颊上，景澄润好似依稀也能读出一丝疲乏。她离她这般近，在她伸手就能触碰到的范围里，单薄的衣衫，干净的面容，一切的一切都是最原始的模样。或许是因为在这个空间里此时只有她们二人，景澄润那些习惯压在心底的话有了一个小小的输出口，她眉宇轻皱，声音不似平常那般：“可你在躲我不是吗？”

　　梁予喟叹：“我躲的不是你，景澄润，我只是没有当初的勇气了。”

　　“其实说实话，我们两个好像并没有什么共同点，”梁予缓缓睁开眼，瞳孔没有聚焦，“你喜欢韩流，我听的华语，你喜欢交朋友，我空闲时却更喜欢一个人呆着。不比原来在学校，现在的我们生活圈仿佛不会有过多的交集，一直消耗着过去的回忆，不总会有无话可说的那天么？”

　　“就拿这五年来说，我们在不同的城市过着不同的生活，并没有因为缺了彼此而有什么影响，反而朝着自己想要的在前进。或许……也没必要非要把各自的人生交汇在一起。”

　　“不是的。”

　　“什么？”

　　景澄润攥紧手心，面朝梁予坐在床上，盯着她一字一句道：“有影响，有必要。”

　　“梁予，你说我不会跟人生气，其实五年前从别人口中知道你要出国的时候，我很气愤。我当时觉得既然你不告诉我，那我就当不知道好了，直到你上了飞机真正离开，后面好长一段时间我还是在生气。”

　　“你出国后的半年我们没有联系过彼此，那年我的生日，也没有收到你的……说出来你可能不信，那天我一直在等你的消息。可当新的一年到来，我看着蜂拥而至的元旦祝福，原先的气愤却转变成了一种慌乱。”

　　景澄润看着她语调逐渐平缓，却还是隐藏不了带着的无奈：“从那天开始，我就在想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惹你不高兴了。每次唐唐跟我说起你的近况，我都很怕她会察觉，知道我对国外的你一无所知，知道我们断了联系。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和你有了变化，哪怕是唐唐。”

　　“像我之前跟你说的，我觉得或许是因为上大学后，我从来没有陪你好好过过一次生日。大三那年的1月31日，我在学校，可你不在了。我做了很久的思想准备，在微信给你发了消息，可是……”

　　景澄润低头扯了抹苦笑，梁予当然知道发生了什么。在那年上飞机后，在经过漫长的飞行到达大洋彼岸的那刻，她打开手机看着没有动静的对话框，亲手删掉了对方的微信，不想再给自己留下任何念想。

　　“梁予，我不是一个勇敢的人，尽管那时满脑子疑问，但我却只会单方面麻痹自己，没胆子去问为什么。”压抑已久的话慢慢释放出来，景澄润努力剖析着自己让她看见，“毕业那年你回来了，参加了毕业典礼，我们也一起聚了餐。可就是那次见面，让我掩盖了近两年的现实被揭开。那天之后不止一个人来问我，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我们之间怎么了，我们为什么看起来会那么生疏。”

　　“我要怎么回答呢？你知道么，每多一个人来问我，我心中的不解和委屈就会多加一层，可我没地方发泄，我也没理由对她们发泄，但我更不敢去找你。到最后演变成我都不想再呆在南城，我决定去海城的时候，还曾幼稚的想过，一人一次的不告而别，是不是可以算作扯平了呢？”

　　看着她像是苦中作乐的笑容，梁予却在被子下握紧了双手，她原以为，景澄润是不在意的，“那现在你又何必这样呢？”

　　“因为在唐唐婚礼看见你，我心里是高兴的啊，在知道楠哥是你老板后，我觉得这一切是老天在给我暗示。我不觉得我们的话题只局限在过去，我们如今不是可以约着一切吃饭，一起逛木雕店，一起来鹿岛参加音乐节吗？”

　　景澄润视线落在梁予身前的被子上，缓了好几秒才继续说：“我讲这些不是说想让你知道我过的有多么不好，让你觉得什么，只是有些话可能不需要说，但有些话，如果不说，我怕会是下一个五年。”

　　房间再次陷入沉默，梁予后脑抵在床头上，微微偏着，让她可以清晰的看见身边这个人的一切。

　　“景澄润，你要不要，抱抱我？”

　　不是能不能，也不是可不可以，而是要不要。

　　侧坐在床上的人慢慢抬起头，梁予的姿势没有丝毫变化，只是包裹头发的毛巾被拉下放到一边，没有滴水却仍旧湿润的发丝略显凌乱的散落着，却不显狼狈，反而衬出一点儿别样的神态。

　　景澄润本弯曲的背脊逐渐挺直，她坐直后先是伸出了左手撑在了两人之间，随后俯过身，抬起右臂以极缓的速度靠近对方的肩膀。

　　她们之间的拥抱并不算多，景澄润的指尖在触碰到睡衣那瞬间，跟随的视线仓皇瞄了眼梁予的，之后才试探着用手掌包裹住她微微染湿的肩头。

　　明明只是一个简单的拥抱，景澄润和无数人有过无数次类似的接触，放在此时的梁予身上，她却不知该如何进行下一步。贴在她肩上的手温度逐渐上升，景澄润只觉得当下支撑她身体的力量有一半在左臂之上，然近也不是，退也不是。

　　“算了，”梁予垂眸，抬手搭在了她的右手手腕处，轻轻拉开低声道：“我去吹头发了。”

　　掀开的被子堆在了两人之间，景澄润看着自己的右手被她握住，看着被拉开，直到梁予侧身，在手腕处失去那道温热时，也不知是哪来的冲动，景澄润右臂往前一横，在握住梁予肩膀那瞬间，身子上前将人拉入了她的怀里。

　　在后背贴上柔软的一刹那，梁予也愣住了。腰间自后圈上前的手臂和近在咫尺的呼吸声都是让她熟悉却陌生的存在。景澄润的拥抱带着不曾有过的占有欲，几乎将她完整的禁锢在了她的怀中，让人彷徨又忍不住夹杂着心动。

　　分不清的心跳和逐渐加快的气息给本沉寂的房间增添了一点儿别的氛围，而景澄润那几乎是气音的一个字，让梁予彻底失去了理智。

　　“要。”

　　她早该知道，在喜欢的人面前，又哪能每次都全身而退呢……

　　隔天，梁予依旧同李洛楠和左堇一道先一步开车踏上了归途，那天她一路沉默回到了家中，回到了那个一个人却满是安全感的屋子里。

　　国庆的前三天宛如梦一场，即使像景澄润在感情上那般迟钝的人，经过那几天的朝夕相处，多少也该发现些什么了，不然那晚她眼神里额外的复杂又该从何解释呢？

　　梁予没法说清为什么可以不在乎让她知晓自己的取向，但仍无法向她坦诚对她的感情，明明也已经做好了不再往来的准备。打开微信，她看着内容还停留在昨天的聊天框，合上眼颇有些认命的姿态。

　　如果她知道了，她们接下来的人生又会有什么不同呢？这次她还会觉得有产生交集的必要么？

　　梁予闭上眼，她不知道。

　　赶了个国庆的尾巴，韩萌抓紧最后的休息飞到了南城，一到家不出所料的就开始追问她和景澄润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

　　梁予干脆将备好的酒水卤味一股脑全拿了出来，颇有副促膝长谈的架势。仰头饮完杯中液体，梁予长叹一声：“事情就是这样，其实打从滨城回来这两个多月，我跟她见面的次数一双手也数的过来。虽说相比之前陌路的情况要缓和不少，但现在她知道我喜欢女生还喜欢她，只怕也会敬而远之了。”

　　“这个先搁一搁，”韩萌放下杯子盘起腿面向她，眼睛一眯就问：“最后那一晚你们发生了什么吗？”

　　一个抱枕丢过去，梁予剜了她一眼，气呼呼的说：“没发生没发生，酒后乱性这种事难不成还要来一次啊！再说那天我也没喝多少，后来大概两个人都尴尬，没再继续说什么，倒头就睡了。”

　　“然后她到现在一直没主动找过你？”

　　梁予摇头，韩萌转身拿起筷子：“那多半是寄了。”

　　塌下双肩，梁予窝在沙发里，哀怨道：“对吧，我也觉得。”

　　“欸，那谁，你那个酒后乱性的，彻底没联系了？”

　　“不然呢，有藕断丝连的必要吗？”

　　韩萌笑得不怀好意：“你这不是没了念想，以后难道当尼姑啊？”

　　“嘶，韩萌萌，你怎么搞得像很支持我去弄那些啊？是不是亲朋友啊！”

　　“冤枉啊，我这不是为了你的□□着想，这还不算真朋友啊？”韩萌抬手发誓，眼里却是乐子人：“再说了，按照概率学，这女孩子终归比那些脏黄瓜要干净些吧？成年人排解寂寞，你情我愿的事，既不犯法还不会弄出人命，我觉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难不成为了一个没可能的人给自己戴上贞洁锁啊？”

　　梁予短呵了一声：“放心，我知道大清已经亡了，但不好意思，断了就是断了，我也没心思再搞那些有的没的。”

　　“所以，你就守着那个没可能的景澄润，过下半辈子？”

　　“那我没忘记她又怎么去喜欢另一个人啊？”梁予负气轻踹了下韩萌，“能忘就忘，忘不了拉倒吧，反正我看这一个人过也没什么不好的，骚扰下我姑姑，麻烦麻烦你，这辈子不就那么过去了。”

　　韩萌给她比了个大拇指，“得，您倒是想得开。这样，等我回去，我给你好好物色物色，偌大个体校，那么多年轻的body，我还不信找不出一个比景澄润好的了！”

　　梁予配合的脑补了下，面上有些个压不住：“大学生啊，太小了吧？”

　　“你们这圈子不是都喜欢姐姐吗？”

　　“那也不是年纪大一些就是姐姐吧？”梁予现在素面朝天，戴着眼镜穿着睡衣，她打量了下自己，撇撇嘴道：“人家喜欢的姐姐是成熟稳重且多金，我这儿顶多养活自己不犯愁，也没多少正面的情绪价值可以输送给对方，人家图啥啊？”

　　“你也把自个说得太一无是处了吧？”韩萌嫌弃的扫了眼她，“你这压根就没存跟景澄润以外的人好好谈恋爱的心，你但凡愿意，还怕没人追你，被你明着暗着拒绝的人有多少我不知道啊？”

　　她话音刚落，梁予就竖起一根手指，晃了晃否定道：“或许我确实不适合谈恋爱，而且不是除了景澄润以外。”

　　“跟她谈恋爱这种事，也就上学那会儿敢想，现在那是想都不想了，画面还没出来就只觉得全是荒谬。”

　　韩萌把筷子一撂，曲起一条腿就说：“景澄润到底给你下什么蛊了啊？”

　　梁予笑着摇摇头，“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年少不能遇到太惊艳的人，对吧？”

　　“特么也就惊艳了你！”韩萌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真搞不懂你喜欢她什么，喜欢她还不如喜欢我呢，老娘还可以给你亲亲抱抱举高高，你这个受虐狂。”

　　“是啊是啊，我这人就是吃不来好的，你说哪天她要是转性喜欢我了，我会不会就释然了？”

　　“不会，”韩萌十分笃定：“你会爱死。”

　　梁予被她这话逗得哈哈直笑，歪在沙发上也不知道在看哪，忽然开口：“我是不是没有告诉过你，两年前那个酒后乱性叫什么名字啊？”

　　韩萌啃着鸭锁骨，不太在意：“没，怎么，姓景啊？”

　　“姓陈，”梁予保持着那个姿势，眨眨眼道：“叫陈晨。”

　　“艹！”韩萌低声骂了句，“梁予，你特么不止是个受虐狂，还是个疯子！”

　　想到某些时刻对方还把那口误的称谓当作情趣时，梁予低笑一声，没有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