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蒸气》希言Z然

24、对错

　　一年一度的高考在六月初拉开序幕，等第二天最后一门结束，她们这一届高二的学生，也就坐实了准高三的交接椅。

　　难得睡了个懒觉，梁予醒后就上网关注起昨天语文和数学的全国卷题目，她看着作文题想着暑假补课老师肯定会让她们也来上一篇。正琢磨思路的人还没来得及展开，门外碟子落地清脆的一声响打断了她，梁予慌忙踩上拖鞋跑了出去，直奔厨房就看见正准备弯腰清理的老人家。

　　“奶奶，你没事吧？”接过老太太手里的扫把，梁予将人拉远了些，“快让我瞧瞧，别把自己弄伤了。”

　　“没事，就是手打滑了下，人年纪大了，不中用咯。”

　　梁予没好气瞪了她一眼，囔囔着她尽瞎说，又赶忙过去将一地碎片清理好，帮忙一起在厨房做起了午饭。

　　梁薇回来是在高考结束的第二周，老太太还专门打趣这是踩着父亲节的点回来，不去给他家老头上柱香都说不过去了。

　　“我给老梁最好的父亲节礼物就是照顾好您，”梁薇有个工作安排需要出国一个来月，这次是专门趁着周末回来一趟，“我约了明天的体检，带着您去好好看一看。”

　　老太太不肯搬去南城，而家庭还需要负担，梁薇在那边的事业也没法放下。以往每年七月她都会回来带着母亲和放暑假的孩子去中心医院做一个检查，今年时间上起了冲突，她便把预约提前，免得越拖越久。

　　也知道女儿是为了她好，老人家虽然嘴上嫌弃，但还是顺从地跟着出了门。尽管在学校都有安排过检查，但梁薇觉得那些都太过基本，每次都会拉上梁予一起，给她也来上一套。

　　轻车熟路跑完各个检查室的人拿着检查清单回到位置上，将表递给了旁边的梁薇，“奶奶在里面吗？”

　　“对，刚进去。下周中考你们是放假吧？”

　　“嗯，周五连着周末的三天。”

　　扫视着手里的检查表，梁薇颔首表示知道，“结果下周就能出来，但我周一的飞机，你放假就来医院把结果先拿回去吧，有什么问题张医生那边会直接跟我联系，还有就是平时千万叮嘱奶奶要记得吃药。”

　　“好，”梁予微微偏头看着梁薇的侧脸，鬼使神差问了句：“姑姑，你怎么看待同性恋啊？”

　　拿着纸张的人指尖一僵，梁薇眼里有那么一瞬怔愣，侧过头看向自己的侄女：“怎么突然问这个？”

　　她这话一说完，仿佛是帮着找了个理由故作轻松道：“是看了些这类题材的小说吗？变成小腐女了这是？”

　　梁予点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是看过，但不只是男生，我想问姑姑你的，是女生和女生的感情。”

　　她能怎么看待呢？梁薇垂下眼调侃道：“这都二十一世纪了，你这个90后难道还没有我这个80后接受能力高啊？”

　　“所以，并没有什么不对，是么？”

　　看着她还颇显青涩纯真的瞳孔，梁薇心里微微泛起苦涩，抬手摸了下她的头说：“感情怎么能用对错来形容呢？但小予得知道，接受并不等于要把自己变成那样，毕竟那条路放在现在的环境下，太难了。”

　　“难？”梁予似懂非懂，“舆论吗？”

　　“人生需要自己去体会，再多的文学作品也无法精确描绘出你的经历和这现实的黑白面。尽管我下面要说的这句话很老掉牙，但的确是事实，”梁薇耸了下肩，抛出了那句经典名言：“有些事，你长大经历过就会明白了。”

　　一连这么些天，尽管在网络上她和景澄润还是照旧有来有往，但在学校，梁予或多或少还是下意识地会选择避开她。这种心理起初她解释不清，但慢慢的，她好似发现了些别的。

　　所以，她是喜欢上了景澄润，对吧？

　　一个人时，梁予总是这样问自己，但是或不是总有自圆其说的理由。

　　她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还有半年她就要成年了，而青春期对于情感的萌发像个催化剂一般，加速着她心里对于这份朦胧的反应。曾经那些无法解释或冠以友情的冲动和嫉妒此时有了更好的归属，可明确之后呢？梁予却觉得更为苦恼。

　　以往可以用的理由此时已没有了说服力，友情不绝对具有唯一性，可爱情不一样。那么此后，她又该如何去劝说心里那份想要无限接近的念想呢？

　　“如果，”梁予盯着前面检查室的大门，心里的烦闷流露的若隐若现，“我以后喜欢上一个女生，姑姑你会反对吗？”

　　梁薇没有立刻回答，她陷入沉默直到对面的门被打开，才轻描淡写起身留下了句话：“也不知道老太太高血压有没有改善，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希望你能清楚什么于你是最重要的就好。”

　　医院走廊上人来人往，梁予坐得端正却仿佛有些格格不入。

　　随着六月中高考的顺利结束，预示着这一学期的期末考就要到来。尽管努力追赶着前面人的步伐，但始终分着心的人还是没能力挽狂澜。望着公告栏上贴着的全校文理排名，梁予挫败地靠着身边的韩萌，一副天塌了的模样。

　　“哎呀，这好歹总分有进步嘛，排名也提升了一丢丢，”韩萌搂着好友极力安抚：“就是没能重回万筠旁边，你至于这么泄气吗？”

　　“呜呜呜，这还不值得我大哭一场吗？”梁予半真半演的缩在韩萌怀里，半路还不忘吐槽：“萌萌你是不是又长高了？这样更显得我悲惨了，呜呜呜。”

　　就在看榜的大家心思各异的背景下，人群外突然传来一声玩笑话：“万大神怎么还亲自来看成绩啊！”

　　闻言梁予从韩萌肩头伸出了半边脑袋张望过去，一眼对上了万筠投来的视线，她顿时心虚的要命，连忙又缩了回去。大神走到韩萌身边瞟了眼榜单，什么都没说又转身离开。

　　“这是什么意思啊？”揪着韩萌的校服下摆，梁予满脸懵，“难道是对我不再报以期望了？”

　　走过来的人被她的语气逗笑，唐湘顺势看了眼排名，“在那边看你这表情还以为考得多不理想呢，这不是回到了年级前十，我和润润能有你这成绩睡觉都能笑醒。”

　　之前梁予已经瞟到了文科班的成绩，对于另外两位好友的成绩心里也有数，“你这次英语成绩有提高欸，就是数学差了点儿，进步空间巨大好吧。”

　　“润润给我补的，别说，她整天听那些英文歌多少还有点儿用。”

　　说到景澄润，梁予站好四下巡顾一番，纳闷问：“她人呢？”

　　“哦，被小姝老师叫去帮忙了。”周围人散去了不少，唐湘看了眼走在稍前一点儿的韩萌，凑近梁予悄声问：“话说，你最近和润润怎么了？”

　　梁予装成听不懂，让唐湘满脸无语：“你少来了，难不成你俩又闹小别扭了？”

　　“真没有，我这不是忙着期末考的事么，就要升高三了，肯定没原来那么轻松啊。”

　　唐湘还是一副我在听你编的表情，用肩膀撞了下她的：“高三生，这周六来我家辅导辅导我数学呗。”

　　“仅此而已？”

　　“啧，中午请你吃香辣虾，我妈做的可好吃了，来不来嘛？”

　　梁予立马跳转了情绪，点头如捣蒜：“感谢招待。”

　　上了楼三人在拐角道了别，韩萌望了眼唐湘的背影，突然开口：“其实我很惊讶你和唐湘能玩得这么好。”

　　“为什么？”梁予跟着望过去，正好看见唐湘进教室的背影，“她人很好啊，你……不喜欢？”

　　韩萌说不上来，只是摇摇头：“是挺好，卓清瑶原来不是二班的么，还总爱提起她，确实挺受欢迎的。但说实话，我和她的接触大多还是因为你吧。”

　　按照她对韩萌的了解，吃醋介意这种事应该不至于发生，但梁予还是欠兮兮地凑上前：“怎么，我们萌萌是不喜欢我和别人玩得好吗？”

　　给了她一个白眼，韩萌切了一声：“是我家的还怕别人抢去了？少给自己加戏，或许是因为唐湘是景澄润的朋友吧。”

　　间隔时间并不长，再次听人提到那个名字，梁予脸上的表情滞缓了两秒，“什么意思啊？”

　　韩萌并没发现她略显紧张的双眸，解释的轻易：“因为觉得一开始你更喜欢的是景澄润啊。”

　　都说风向星座随意不走心，尽管梁予在旁人眼里也是看见什么喜欢什么，爱好广泛的一个人，但同她自小认识的韩萌清楚，她这个朋友其实对于第一眼真心喜欢上的人事物，是很难轻易改变的。

　　画画如此，两个发小亦如此，所以在高一过后，韩萌一直以为对于景澄润，梁予也当如此。

　　话音落下，身边的人突然安静下来，没有反驳也没有继续。韩萌扭头，纳闷道：“干嘛不说话？”

　　此时的梁予满脑子都是那几个字，所以不是她当局者迷，旁观者也能那般清楚的感觉到，她喜欢景澄润对吗？

　　那……景澄润知道吗？

　　周六上午叮嘱完老人家记得吃药后，梁予背上了书包又一次坐上了五路公交，来到了长坡。数着脚下的步子，梁予缓慢地向上迈步，最终拐了个弯，看到了忙碌着的面馆。

　　即使一个学期没怎么见，但热情的两位长辈看见梁予后还是一眼认出了她，被喊出来的景澄润擦着汗冲她招了招手，示意她快些进去吹吹冷气。

　　“吃过了吗？”引着她坐到里面点儿的空位，景澄润叠着手里的抹布主动询问。

　　“吃过了，你……我是说唐湘还没下来吗？”

　　景澄润看了眼墙上的挂钟，“你们约十点对吧？那差不多了，她应该快下来了。”

　　本没觉得很热的人不知怎么，到了这空调房里额头上反而渗出了汗，梁予抽了张纸压在额上，小声问：“你暑假还去江滩吗？”

　　她回头视线穿过嘈杂的人群，确认章珊没有关注这边才回答：“去啊，但这不是要补课嘛，估计八月会比较经常了。”

　　“那……”梁予将稍稍染湿的纸巾攥在手心，卡顿了十来秒才接着说：“我还能去吗？”

　　捏着抹布的手陡然松弛下来，景澄润低头笑了下，“当然，只要你想，随时欢迎。”

　　一坐一站的两个身影混在吃面聊天的街坊四邻里显得格外安静，之后瞧着被章珊叫走帮忙的身影，梁予微微驼下了后背，没由来的也弯了嘴角。

　　不知从哪窜出来的女生突然出现，挽住梁予的胳膊乐道：“和好啦？”

　　梁予仍旧装着傻，唐湘懒得跟她演戏，掏出手机换了个话题：“给你看这个，是我一朋友整理的五月天巡演视频合集，我把链接发你，不用谢。”

　　曾经被当作接近的借口，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一年，可谁又曾想到，原来那个还认不清五人的梁予，已经熟知了各种专属五迷的知识。而她的房间也不知是出于真心还是圆谎，多了许多乐队的元素，包括那张唐湘在她生日送出的他们的第一张专辑。

　　只因梁予曾说过，她最喜欢的是《拥抱》这首歌。

　　迟到或刻意忽视的羞愧在此时蜂拥而至，梁予鼻尖泛酸，眼眶也忍不住透起红，却在唐湘递过来的关怀中，又撒了道谎：“就是感觉身临其境，有些感动。”

　　“我昨晚在家看，跟着唱的时候，也觉得好感动！”对于她的话，唐湘没有丝毫怀疑，举着手机神色飞扬的描述着属于五月天带来的那份青春。

　　而梁予就这样望着她，透过唐湘的张扬肆意，也像是瞧见了那道青春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