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蒸气》希言Z然

22、萌动

　　今年的寒假同往年没什么太大区别，只不过频繁联系的人从两个变成了四个罢了。不同于在滨城应付各类亲戚轰炸的好友，梁予更多的是分享来自南城的轻松与年味。

　　大年初一正好是梁予十七岁的生日，混在各式各样或生日或过年的祝福里，景澄润的信息没有迟到，随着文字过来的，还有一段她跳舞的视频。

　　迈入新年的那一晚，在一切沉寂过后，梁予还反复观看着那段视频。切回同景澄润的聊天界面，她们的交流在祝福过后并没有持续太久，往上拉着聊天记录，梁予突然就升出一种莫名慌乱的感觉。

　　很奇怪，也很无法理解。

　　在新年的第二天，她始终没法说通心里的怪异，于是在那天晚饭过后，她坐到了梁薇身边，“姑姑，你觉得最好的朋友，只能有一个吗？”

　　梁薇回复着手机里的信息，微微将身子偏向她问：“和萌萌闹别扭了？”

　　“没有，”梁予不知该怎么解释，蜷起腿靠在沙发里，“姑姑，你和你高中同学还有往来吗？”

　　放下手机，梁薇扭头看向自己的侄女，“当然，我们至今还会举办同学会，尽管不会天天见面，但曾经要好的人再聊起来，仿佛也没什么芥蒂。”

　　她摸了摸梁予的后脑，体会了下那个最字，轻声询问：“小予是交新朋友了？”

　　顺势窝进了梁薇的怀里，梁予嗯了一声，组织起语言：“我们高一是一个班的，但她念的文科，现在在三班。”

　　“分班已经有半年了，所以你们还在一块儿玩对吗？”搂着女孩，梁薇笑得温柔，“是觉得跟她关系越来越好，心里对萌萌就有了些愧疚？”

　　是，也不是。

　　梁予对韩萌的愧疚并没占据太多情绪，她自认没有因为认识了景澄润而减少同这个青梅的来往，韩萌在她心里永远都是那个亲密的存在。

　　真正让她苦恼的，是她对景澄润逐渐上升的在意程度。

　　“姑姑，为什么会特别关注一个人呢？”

　　“在意一个人自然会更关注对方啊，”梁薇揽着她似想起什么，眼皮缓缓耷下，“小予，在学校有人追你吗？”

　　记起些不算愉快的经历，梁予从她怀里坐了起来，狐疑看过去：“这是一个作为家长可以直白问的问题吗？”

　　梁薇冲着卫生间方向看了眼，掩口而笑：“老太太又没出来，你跟我讲讲怕什么嘛？”

　　“那姑姑你上学的时候，有人追你吗？”

　　“当然，”梁薇一副姑这么优秀的做派，暗戳戳指着卫生间吐起槽：“当时有个校队的学长，长得特别像陆毅，其实我那时没谈恋爱的打算，但你懂吧，高中那会儿学校其他人爱起哄，一来二去的不知道谁传谣传到你奶奶耳朵里。”

　　这事儿梁予没什么印象，但喜欢听八卦是人之常情，她调转了个面，盘腿对着梁薇而坐，催着问之后。

　　“那还能怎么样，你奶奶知道后也不听我的解释，这么粗一根拖把，朝着我就开始打。”梁薇伸手比划着当年的挨打工具，想起来还觉得忌惮，“都说隔代亲，当年老太太打我打得多狠，现在疼你就疼得多厉害。”

　　印象里她老人家就没动过手，而梁薇一向是梁予心中的榜样，谁曾知以前还吃过棍子。看对方被吓到的样子，梁薇揪了揪她的脸笑：“不过后来长大我也知道了她的不容易，一个人把我们拉扯大，多少还是怕我当时分了心嘛。”

　　“所以……”画风突转，梁薇眼睛泛光，凑近压低声音问：“学校到底有没有人追你啊？”

　　梁予佯装生气推开了不正经的长辈，但还是老实交代了那些被起哄的前因后果。瞧着旁边与身份格格不入的津津有味，梁予撅起嘴戳了下梁薇，无奈道：“姑姑，你真把这些当八卦听了是吧？”

　　“我又不反对早恋，我还怕你只顾着学习，都顾不上好好享受高中三年的青春呢。”梁薇无所谓地摊着两只手，“说回你的新朋友吧，从小到大，感觉除了萌萌和卢西，你也没对其她人这么上过心。”

　　“她叫景澄润，景色的景，澄清的澄，润物细无声的润。”

　　“景？这个姓倒是很少见。”

　　“或许就是因为她姓氏特别吧，”梁予其实也讲不清为什么那个人对她的吸引力这般强大，“姑姑你有过这种感觉吗，明明还不熟悉，但就是想要靠近？”

　　梁薇恍惚了下，还没来得及回答，卫生间的门打开了。

　　回到学校已经是元宵节后的事了，随着《冰雪奇缘》的上映，除了主题曲的风靡，就连同学间打招呼的开头都成了“Do you wanna build a snowman？”

　　就着这股热潮，英语老师也趁热打铁在自习时间教她们唱起了《let it go》，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热度，并没有太大兴趣的梁予还时常被人吐槽没有品味。其实上映当天，梁薇就带着她去了电影院，年长一些的女人相比她这个学生看得更起劲，嚷嚷着有时间一定要去二刷。

　　在看到就连年级第一都贴上了属于Elsa的冰蓝色小雪花后，自小对童话没什么憧憬的人只能选择在此时降低存在度，埋在书里坚持以往爱学习的人设。

　　她记不清这热度保持了多久，毕竟下学期的各种月考联考已经够消耗她的脑细胞了。而很不巧的是唐湘的十七岁生日正好卡在了四月联考里，本约好之后庆祝的几人在变态难度的试卷摧残下，也没了再去欢呼的心情。

　　午休时间的校园总是要安静许多，帮老师送完资料准备回教室的人虽然理由充分，但远远看到教导主任在巡视后，还是选择绕了条小道。可刚路过一个岔路口，梁予耳尖听到了另一边传来的隐隐哭声。

　　尽管每个学校都有建在坟场上的传闻，但此时正午阳光明媚，她环顾了下四周，还是鼓起勇气调转了方向走了过去。声音的主人就蹲在拐角后，并不难找。应该是听到了脚步声，对方抬起头望了过去，只一眼，梁予和她都愣在了原地。

　　并不陌生的一张脸让梁予从脚底升起了尴尬，她僵硬地扯了下嘴角，露出了不算自然的笑容：“这是没考好？”

　　早就站起来擦干眼泪的女孩也是浑身透着不自在，但柏佳佳听到她的话后难得没有露出针对的神情，反而带点儿苦笑：“是不是在你们好学生的眼里，学生只能为了成绩哭啊？”

　　不擅长安慰人的好学生只能抿着唇，在心里纠结了半天，还是放弃了继续的念头，指着身后小幅度挪动起脚步，“那我先回教室了，不打扰你……”

　　“你都不问我为什么哭吗！”柏佳佳好像忘了从前一个班时有多看不顺眼面前的人，她一肚子委屈下意识就想把梁予留住。

　　已经偏移半边身子的人又僵在原地，梁予望了眼气呼呼的人，虽然莫名其妙，但还是站正了身体，面对她轻问：“那你是为什么哭啊？”

　　“你喜欢秦阳吗？”

　　梁予有些后悔刚才的一瞬心软，她忍着不满摇摇头，可柏佳佳却并不准备转移话题：“可秦阳明摆着就是喜欢你啊。”

　　“柏佳佳，”梁予不想继续这个问题，她开门见山问：“你不是喜欢史懿吗，这么关注我干嘛？这是移情别恋了？”

　　这问句顿时让对面女生炸了毛，柏佳佳气急败坏地走上前，叉着腰就开始嚷：“你才移情别恋呢！”

　　被她这一喊，梁予略显嫌弃地抬手指了指楼上，好心提醒：“上面可不是空楼。”

　　柏佳佳一惊，连忙抬头去望，生怕有人注意到她们，拉着梁予就躲到了拐角另一边，贴着墙体开始后怕。挣开被拉着的胳膊，梁予从口袋里抽出一张纸巾递过去：“擦擦吧，学校可不准化妆，你这样被教导主任看到，又得挨骂了。”

　　想到这么糗的模样被她看到，柏佳佳拿过纸就转了个身背对起她，还不忘小声警告：“你不准说出去。”

　　梁予看了眼手表，心里直叹都没剩多少时间睡觉了，四下无人她也不愿再生纠葛，冲着人背影道：“我不会说出去的，你收拾好还是快些回班上吧，我先走了。”

　　“等等，”柏佳佳拉住欲走之人，她定定的看着梁予，两人就这样僵持了大概一分钟，她才松开手，低下头闷声说：“算了，你走吧，但还是谢谢你的餐巾纸。”

　　大约是最后这声谢谢触动了梁予，尽管之前相处不算愉快，但好歹也曾是一个班的同学，她接受了这声道谢，放缓了声音：“都说女孩子的眼泪很珍贵，不管因为什么，以后还是开心点儿吧。”

　　“或许等你哪天喜欢上了一个人，就能明白我此时的心情了吧。”十七岁的少女靠着建筑墙壁，攥着纸巾却仰头望着天空。

　　可怎么样才算是喜欢上一个人呢？

　　直到午休结束，梁予仍旧不知道。她支着脑袋将视线投向腰背板正的同桌，不知不觉问出了第一个和学习无关的问题：“大神，你说怎么才算是喜欢呢？”

　　万筠整理桌面的双手停顿了下，像是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大概就像Elsa和Anna一样吧。”

　　也不知是被这电影还未消散的热度击败，还是因为这句话表达的内容而诧异，梁予支着脑袋的手软了下，整个人差点儿倒在桌子上，“不是这种喜欢，我说的是爱情。”

　　“我说的也是爱情啊，”万筠扭过头一本正经，“她们两个在一起不香么？”

　　没休息好本还困倦的人以为出现了什么幻听，梁予凑近不可思议的确认一遍：“两个女生？爱情？还是姐妹？”

　　还是一个理所当然的语气：“她们就是真爱啊，最后是Elsa解救了冰封的Anna。”

　　完全没法反驳呢……

　　梁予一时间竟不知是姐妹骨科震惊些，还是万筠喜欢百合更让她震惊。对于同性题材，说实话初中那会儿班上就有不少女生传阅着耽美小说，梁予跟着看过几次，也不知是对爱情不感兴趣，还是对两个男人不感兴趣，她并未成为众多腐女中的一员。

　　而万筠是第一个这般直白跟她提起百合话题的人，梁予思绪有些混乱，突然就不知道该接什么话了。

　　“你这是发什么呆呢？”回到位置上的卓清瑶拿出下节课需要的教材，用书戳了下她的肩提醒：“马上上课了，你忘了汤圆要你和江川去办公室搬练习册了啊？”

　　晃过神的人越过万筠看到了已经空空如也的桌位，惊呼一声赶忙起身跑向了前门，徒留卓清瑶清亮的笑声在后。

　　刚到门口她就看见抱着一大摞册子正返回的江川，梁予加快了脚步，凑上去接了一半过来，同他并肩又往回走。“你干嘛不叫我一声啊？”

　　“看你和万筠在聊天，这些我一个人也可以。”江川还是那副像别人欠他五百万的神情，要不是已经知道这一位大神的性子，梁予肯定觉得他是在内涵自己。

　　再次想到跟万筠的聊天内容，梁予指尖微微泛白禁锢住了怀里的练习册。尽管网络上对于同行群体的呼声越来越高，但现实中她却没亲眼见过一对。

　　所以，女生喜欢女生，这种事确实很少见才是，或许是她多想了呢？可刚坚定住心中所想，梁予一抬眸，在春日午后温煦的阳光中，那个人就出现在了拐角，落在了她的视野之中。

　　熟悉的校服，熟悉的微笑，景澄润看到她还没等人开口，走近后就掏出了一根棒棒糖放在了最上面的册子上，“今天的过路费，本人还算自觉哦。”

　　大概是忙着去办公室，景澄润擦身而过没有久留，梁予也跟着江川从后门进了一班的教室，她一言不发盯着那根棒棒糖，心里却再次翻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