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蒸气》希言Z然

2、景澄润

　　隔天依旧阳光明媚，许久未用的空调努力工作之余，时不时也会发出些彰显它年迈的噪音。梁予睡得不算很好，昨天改设计稿差不多就改到快转钟了，翻来覆去硬是两三点感觉才阖眼。

　　最后叫醒她的和原来上学一样，不是闹钟，而是楼下同样房间格局里的韩萌。闹钟早在它履行使命的下一秒就被关上，而随后在约定的时间，地板上就传来了咚咚咚的敲击声，熟悉且带着节奏，让梁予仿佛应激般立刻恢复了意识。

　　可惜那根回应韩萌的御用敲击棒不知躲到了何处，梁予揉揉眼，拿起手机改用科技回复起楼下。

　　换上早就搭好的浅蓝色斜边系带衬衫和白色半身裙，梁予还在弄着发型，敲门声就传了过来。没有意外，一开门就是已经收拾妥当的小情侣，韩萌瞧见她的打扮，开着玩笑推门进来：“这是要去迷死谁啊我们的阿予宝贝？”

　　虽说梁予算不上是校花级别的美人，但长相还是挺抓人眼球的，双眼皮大眼睛，瞳孔又特别的黑，平日里就显得格外明亮。上学那会儿她活泼外向，人缘一直都算不错，长大参加工作后性子稳下来反而又增添了些知性。

　　“秦阳应该也会去吧？”卢西关上门，跟着掺和起来。

　　学生时期性格好的人难免招人喜欢，何况梁予成绩也好，排名几乎稳定在年级前十，而秦阳就是她众多爱慕者中最常被人念叨的，毕竟他可是当年滨城那届高考的文科状元。

　　梳着头发的人故意瞪着那两个不嫌事大的好友，咬着皮筋含糊道：“可以了啊，毕业之后我们都没联系了。”

　　“你当初那拒绝的态度，秦阳又不是个死缠烂打的人，哪还敢去找你。”

　　半扎好头发，将其它垂落的发丝顺好，梁予懒得再进行这个话题，拎上沙发上的包包，穿上鞋催着她们赶紧出发。

　　滨城多水，市里还有一条穿城而过的曲江，连接着隔壁海城，最终汇入大海。今天婚礼的场地就选在了当地最美的一个湿地公园里，酒店开发商投资了部分区域，专门扩建了一方草坪作为户外婚礼的场地。

　　三人拿着请帖提前半小时到了酒店门口，大堂已经摆上了新人的宣传照，她们按照指示很容易就能找到地方。酒店工作人员很尽职地帮她们拉开通向户外的玻璃门，映入眼帘的是浓浓的西式婚礼氛围。

　　梁予喉咙口悬了一路的心在环顾一圈后终于慢慢落下，想见却不敢见的人并不在人群之中，她不动声色换了口气，扬起笑跟着韩萌和卢西一起，走进了前方的熟人局。

　　“这不是我们学委么！多久没见了啊！”聚在一起的高中同学看到三人，纷纷打起了招呼。不同于韩萌跟卢西毕业后在本地发展时常联系，梁予他们可真是许久未见了，童知路不改他那副黑框眼镜，冲着她就招手。

　　这时候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走到他身后，捏着童知路的肩膀就笑：“梁予可是我们一班的学委，你个三班的瞎叫什么。”

　　“嘿，聂帅，没分科前，梁予就是我们三班的学委，你之前不也是我们三班的，一天三班人，永远三班魂！”尽管踮起脚还是矮聂帅一个头，但童知路就是不放弃，雄赳赳气昂昂地一副不肯罢休的模样。

　　在场的大伙儿纷纷被两人逗乐，韩萌更是笑歪在卢西身上，这时一班的卓清瑶瞟见了远方站着的人，指着她就冲童知路说：“别争了别争了，你们三班的班委回来啦！”

　　除开刚到的三人，其余人早就跟景澄润见过面了，梁予笑容有点不易察觉的僵硬，背对着卓清瑶指着的方向，一时间竟不敢回头。

　　众人纷纷招呼景澄润过来，七嘴八舌的问新娘子准备的如何了。熟悉却久违的声线自后方传来，似乎穿过了梁予的身体，刺在了她的心口上。

　　“距离婚礼开始估计还有二十来分钟，唐唐刚化好妆，司仪说最后再跟她俩强调一遍流程。”景澄润说话一向不慌不忙，吐字清晰声音也好听。她回答完好奇的同学们，视线晃过梁予，看向了她旁边的两人，“好久不见，什么时候能喝上你俩的喜酒啊？”

　　这话引着其余人也开始起哄，韩萌不好惹，几个男人就把卢西给围住，勾肩搭背地开始开他玩笑。没理会幼稚的男人们，韩萌视线在面前两人身上不断来回，露着很是尴尬的笑偷拨了下不动如山的好友。

　　梁予心口胀得厉害，眼前是还像上学那会儿的青春玩闹，耳边却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什么都听不到了。

　　可那道声音在一分钟后，划破了寂静，嘈杂回归耳廓。“好久不见，梁予。”

　　她深吸了口气，咬着后槽牙强制自己压下那股酸涩后，再悄悄呼出。她的沉默多少还是惹了些注意，面前不少熟悉却显成熟的面孔投来了小心翼翼的目光，梁予恍然，调整好了情绪，转身看向了那人。

　　她好像还是和第一天见面时一样，阳光仍旧自她背后照射下来，脸上被投下的部分阴影都几乎重合。只是高马尾换成了长卷发，运动校服换成了浅色长裙。

　　二十五岁的景澄润，和十五岁的一样，又不太一样。

　　视线平缓又快速地从她五官上滑落，梁予眼神最终定格在她的下巴上，显得礼貌又疏远。“嗯，好久不见。”

　　她注意不到景澄润的目光，就在觉得双方对话已然结束的前一刻，那人却再度开口：“你毕业后，是一直在南城发展吗？”

　　梁予眉头不自觉收拢了一秒，但又立刻恢复平常，“对。”

　　站在一边的韩萌被这诡异的氛围弄得浑身不自在，连她都感觉的到梁予话里话外的不想沟通，更何况身临其境的景澄润了。果不其然，陈述句的结尾让主动搭话的一方哑了口，不知该说些什么。

　　就在此时，一个身穿伴娘礼服的女人冲她们的方向喊了声：“润润，唐唐找你呢。”

　　梁予带着隐形，认出了说话的是周静，景澄润与唐湘的大学室友。就在她转身回应的同时，梁予也跟着转了身，挽起韩萌直接离开。

　　“欸，咱就这么走了？”一脸懵逼地被拉走，韩萌偏头看她，心里满是问号。

　　“本来就没什么好聊的。”冷淡的语气不像作假，韩萌没有勉强，只当她是真不想跟某人待在一起，于是乖乖跟着她去找卢西，只是走到一半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刚才的位置。

　　草坪上，高个子的女生独自站在原地，阳光打下来，让韩萌看不清对方的表情。

　　距离婚礼开始还有十来分钟，昔日同学聚在一起，完全不愁会不热闹。原三班的几人聊到了刚入学那会儿的情景，突然就将话题抛向了梁予，“学委，开学那天你没来对吧？”

　　“我也记得是，因为当时开学就选了班长和体育委员，学委你是晚了一天直接军训去了对吧？”

　　确实，入学那天她奶奶突然生病，梁薇当天从国外飞回来，晚上才赶到滨城。还好老人家没什么大碍，在医院住了一晚就恢复了意识。隔天梁薇请了个钟点工看护，这才能抽空带梁予去学校报了到。

　　“对啊，一去连个准备都没有，交完学费小姝老师就直接把我带到了操场去跑圈。”梁予想到报到那天就觉得好笑。

　　被唤醒记忆的几人也搭着腔乐：“我想起了，那天下午你直接中暑晕倒了！”

　　“对对对，因为学委你晕倒，我们后面都没怎么晒太阳了。”

　　“可不是，那把教官吓得，才第一天就整这出，之后没少带我们去树荫下，其他班都羡慕的不行。”

　　他们聊的这些梁予历历在目，毕竟她昏迷和清醒时记忆里的那个人，都是景澄润。

　　时光一瞬仿佛回溯，头顶阳光不变，绿油油的草坪逐渐缩小，最终被框在了塑胶跑道的怀中。军绿色的身影成方队形式分布在周围，汗水从帽檐处顺流而下，跑进了眼中，咸辣的刺胀感只能通过频繁地眨眼缓解。耳边是隔壁队列教官响亮的“一二一”，而眼前是她的教官黝黑严肃的面孔。

　　也不知道是不是昨完在医院守夜的后遗症，紧绷一天的弦在一下加强的训练中彻底罢工，梁予只觉眼前一黑，接着是身体跌落到跑道上传来的疼痛。

　　强忍着睁开眼，那道身影就这样出现在了面前。错过了昨天的第一次班会，她没法分辨站在自己跟前的是谁，只剩女生似近非远的声音传入耳中：“教官，我是三班的临时班长，我先带她去医务室看看吧。”

　　后面的记忆出现了断层，等梁予再次清醒人就已经躺在了医务室里。这间办公室距离操场不远，此时还可以清楚的听到外面传来的训练声。

　　“你醒了啊，有哪里觉得不舒服吗？”是那道声音，梁予扭头看去，女生干净漂亮的脸庞清晰的映入眼中。

　　像是知道梁予的茫然，她接着解释：“我叫景澄润，是昨天班会老师选的临时班长，刚刚站军姿时你晕倒了，医生说你就是没休息好，太累了。现在你要不要试着感受下，看还有没有哪难受的？”

　　心里默默念了一遍她的名字，暂时没对上是哪三个字，但梁予也不好意思开口问，只回了句：“我叫梁予。”

　　“我知道，”景澄润笑起来很明媚，是属于让人一看就心情很好的那种，“上午班主任领你来时介绍过啦。”

　　这时值班的医生听到了动静过来，看着床上躺着的人就问：“同学醒了，头还晕不晕啊？”

　　梁予在景澄润帮助下坐了起来，不好意思地冲医生笑了下：“我没事了，谢谢您。”

　　“平时要多注意休息，不要熬夜，现在你们正是长身体的阶段，要照顾好自己，知不知道？”

　　扶着人出来，已经偏西的阳光仍旧刺眼，操场上新生还在挥洒着汗水。景澄润拿着帽子不停扇风，在一个个方列中寻找着她们的班级。“走吧，我看到了。等会儿我跟教官说一声，你在旁边坐着休息就好，免得直接回教室教官那边不好交代。”

　　这个人考虑事情比梁予全面，照顾起人来也是细心得很。她迁就着梁予的步伐，直到扶她在树荫里坐下，才转身回到了队伍，和大家一起继续操练起来。

　　树荫下还有零星几个其他班的学生，梁予一个也不认识，便专心将目光投向三班的方向。夕阳西下，年轻的孩子们终于在哨声下短暂得到了解放。韩萌第一时间就跑向了这边，卢西去拿水因而落下些距离。

　　听着好友的关怀，梁予胡乱应付了一顿，拉着她直接就问：“我们班长的名字，是哪三个字？”

　　“景色的景，澄清的澄，润物细无声的润。”

　　景澄润……

　　寻见了那道身影，梁予默念着她的名字，心里想着，果然是人如其名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