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零一夜》白糖粽子精

6、chapter6

　　现在这天气越来越奇怪了，天乌沉沉地发黑，是黑云压城城欲摧的紧迫感。

　　季旭抽了根烟，懒懒地靠在墙上，眯着眼抬头看了看这天。

　　旁边的顺子讨好似地给他边上空着的杯子续满水，一边问道：“叙哥，您说这天是不是要下雨了？黑沉沉的，看着人心闷。”

　　他在这里的名字叫“李叙”，“季”字无头就是“李”，他来南城之前，早就写好了遗书交到了赵建国的手里，这事连江成也不知道。

　　他是抱着不怕死的决心来执行这次的任务。

　　季旭把手上的烟扔到放着水的烟灰缸里头，随口说道：“八成是的吧。”

　　顺子皱着眉骂了声：“真晦气，今天豹爷本来想带着咱们去一趟销魂轩的，说如果下大雨了，就算了，晚上只能和豪哥他们一起打牌。”

　　季旭“呵”了一声，把手机里的天气预报打开，冲顺子晃了晃：“看来咱们今天去不成了。”

　　顺子还在骂天。

　　季旭喝了口茶，皱着眉头拍了他一下：“别骂了，再骂今天晚上打牌，手气都要不好了，到时候输钱，别怪别人。”

　　顺子“嘿嘿”一笑，凑到他面前说：“真羡慕叙哥您，手气永远这么好，您来了这之后，咱们的几笔生意都顺了不少，条子都没发现过。难怪豹爷说您是咱们的福星。”

　　季旭玩着手里的打火机，看着火焰忽明忽灭，眼里的情绪让人捉摸不透：“你别和我扯皮，那都是小生意，跟海里的虾米似的，豹爷什么时候能让我去玩笔大的？”

　　顺子听他这么一说，朝他走近几步，又看了眼关着的门。

　　他压着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道：“叙哥，您还真别说，这次豹爷带咱们去销魂轩，谈的就是笔大的。我也是听墙角听到的，这次和豹爷交易的，还是对方那边的头头儿，所以这次啊，得格外小心，被条子抓到了，咱们都要枪毙。”

　　季旭按住打火机的手一顿，他微微挺直了脊背，装作随意道：“呦，看来这还真是笔大的。”

　　顺子抖着腿，听他这么说便得意了起来，把听见的一股脑全倒了出来。

　　“叙哥，这次啊，不仅量大，而且，”他故意一顿，把声音压得更低，“而且这次对方全部要的是上等的好货。”

　　季旭的神经一紧，他明白顺子嘴里上等的好货是什么意思。

　　确实足够判枪毙。

　　这应该就是赵建国让他一直等的那笔了。

　　顺子又想到了什么，顺嘴和他说道：“叙哥，咱们兄弟都是服气你的，你讲义气。不像豪哥，小心眼抠搜的，就怕别人抢了他的似的。”

　　季旭知道他话里还有话，他等他说出下面的话。

　　果然，顺子笑着说：“所以啊叙哥，今天打牌您就让着豪哥一点，小事您让着他，大事上面，豹爷还是更偏着您。”

　　朱志豪，豹爷身边的老人了，挺有城府的，但能力上少了一点，这种人最难对付。

　　季旭又重新点了根烟：“豪哥应该没少在豹爷面前说我的坏话吧。”

　　是肯定句，不是疑问句。

　　顺子料到他什么都知道，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叙哥，您别管他，豹爷说了，只要您不是条子，就算有天大的毛病，谁也管不着。”

　　季旭抓住了话里的重点。

　　他一挑眉，他撇嘴笑了笑：“怎么？朱志豪怀疑我是警察？”

　　顺子连忙摆手：“叙哥，他也是在豹爷面前这么一猜，让豹爷防着您点，您放心，豹爷没怀疑您，还让他别胡说八道。”

　　朱志豪是老人了，他说的话，豹爷不可能一点都不放在心里。

　　季旭的烟还燃在手上，他吸了一口：“这次这笔大的，豹爷还带朱志豪吗？”

　　顺子摇了摇头：“豹爷的心思，谁猜得透呢。”

　　八成是会带的。

　　季旭眉头微微皱起，到时候朱志豪第一个防着的，就是自己。

　　季旭叹了一口气，但笑还是挂在脸上的：“今天晚上，看来我要故意输给豪哥几把大的了。”

　　顺子咧嘴笑了笑：“还是叙哥您大气。”

　　晚上果然下了大雨，还带着几道闪电和轰隆隆的雷鸣。

　　外头热闹，里面也热闹。

　　大家伙围在一起打牌，豹爷，朱志豪，顺子还有季旭是一桌。

　　豹爷其实不喜欢自己玩，也不太会玩，但他喜欢参和进来看别人玩。至于赢多少或者输多少，他都是不在乎的。

　　但谁和豹爷一桌，都不会让豹爷输得太多，甚至还会故意让着豹爷几把。

　　这种暗地里的规矩，大家都心知肚明。

　　好像今天季旭的手气很差，输给豹爷的就不说了，还输给朱志豪很多。

　　朱志豪虽然面子上没什么表现，但心里还是得意的。

　　他叼着一根烟，朝旁边的季旭说道：“李叙，今天哥赢你赢多了，到时候别不高兴啊。”

　　顺子撇了撇嘴，看着手里的牌没有说话。

　　季旭笑笑，是浑不在意的模样：“豪哥您说的什么话，这风水轮流转的，也该轮到您手气好了。”

　　朱志豪“呵呵”两声：“也是，要是什么风水都围着你李叙转，未免也太不公平了。”
　　季旭今天有意顺着他的话，让他高兴：“哪能啊，看今天的这势头，风水都到了豪哥您这里了，我是一点都没留住了。”

　　朱志豪听了这话有几分舒心，觉得这个小子今天倒乖觉的很，他的笑挂在脸上，斜着眼睛看了季旭一眼。

　　但还得防着他。

　　朱志豪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李叙这个小子说不上的怪。

　　但他今天让自己高兴了，朱志豪也不想再拿什么话噎他，豹爷还在这坐着呢，话说太过也不好，毕竟明面上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兄弟。

　　今天晚上，朱志豪赢得高兴。

　　季旭翘着二郎腿，结束的时候开玩笑道：“豪哥，我今天把家底都输给你了。”

　　朱志豪拍拍他的肩，从口袋里递了一根烟给他：“你这小子，以前赢了哥哥这么多把，今天让哥哥赢点又怎么样？”

　　季旭把烟夹在手指里转，恭维着说：“豪哥时来运转，看来是挡也挡不住了。”

　　朱志豪看了他一眼，语气平淡：“运头来的时候，就算有人要挡，我也不让他挡。”

　　季旭挑挑眉，笑着冲他点了点头：“对，您说得对，豪哥放心，没人有胆子敢挡您的路子。”

　　朱志豪走之前只留下一句：“那最好。”

　　等他走远了，顺子终于忍不住了，他往地下狠狠地“呸”了一声，冲季旭埋怨道：“叙哥您今天都这么让着他了，他也太不识好歹了，不就是仗着自己跟在豹爷身边时间长吗，屁事干不成一件，论功劳，只配跟在叙哥您后面提鞋。”

　　季旭把朱志豪给的那根烟随手给了顺子，嘱咐道：“算了，你这话咱们私下里说说也就罢了，被人听见传到他耳朵里，又要生事了。”

　　顺子点头：“叙哥您放心，我有分寸。”

　　顺子嚷着打牌打饿了，要拉季旭一起去他那里弄点夜宵，季旭摆摆手，让他先回去了。

　　季旭坐下来沉思了一会，觉得朱志豪十有八九会跟着豹爷一起干这笔大的。

　　他的眼睛一直盯着自己，看来是个麻烦。

　　想了一会，他起身关灯，准备回去睡觉。

　　走出去没两步，他就看到了豹爷，豹爷燃着一根烟，看着刚刚雨停之后的夜景。

　　这里地段好，哪怕半夜了，也是灯火旖旎。

　　季旭的脚步慢了一点点，他知道，豹爷在等自己。

　　果然，豹爷把烟往路上一扔，脚一踩，转身看他。

　　雨刚刚停，路面上还有积水，坑坑洼洼不平，不用豹爷的那一脚，那半燃的烟也自动灭了。

　　季旭的眼神从那灭掉的火星子转到豹爷脸上，他恭敬的叫了声：“豹爷。”

　　豹爷冲他点了点头，他比季旭矮了一个头，够住他的肩膀有些吃力，只是在他的肩膀上按了两下。

　　“李叙，”豹爷弯弯嘴角，“今天晚上，是故意让着老朱的吧。”

　　季旭知道今天牌桌上豹爷没怎么说话，肯定是看出来什么了。

　　他看似是在打牌，但其实是在观察他和朱志豪。

　　特别是在观察自己。

　　季旭想了想，回答道：“是今天豪哥手气好，和我没关系。”

　　豹爷睨了他一眼：“你这小子，还想瞒过我的眼睛？有好几次，都是你故意不出让着他的。”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否认，就没有意思了。

　　季旭低下头：“什么都瞒不过豹爷你的眼睛。”

　　豹爷看着他，沉声发问：“李叙，平时你小子最有血性，刀架在脖子上你眼睛都不眨一下，怎么今天会主动让着老朱？”

　　天上的月亮，被乌云遮住了，路灯的灯光下，一只蛾子在飞，是要扑火的模样。

　　季旭觉得，自己就像是那只蛾子。

　　他回答豹爷的话：“豪哥好像对我有意见，咱们都是和条子斗智斗勇，一起出生入死过的兄弟，我不想让豪哥有什么不开心，影响了以后的生意。”

　　他似是斟酌了一下，又开口道：“豹爷，我也没记得我哪里得罪过豪哥，但不知道为什么，豪哥总是防着我。”

　　豹爷的手里，转着两个文玩核桃，是精品桃木，虎底狮子头。

　　豹爷静默了一下，季旭站在他一旁没有说话，这个时候，就讲究一个字“等。”

　　“李叙，”豹爷叫了声他的名字，带着点严肃的味道，“你啊，虽然年轻，但前面几笔生意，也是陪着我出生入死的人，底下的兄弟都敬重你，我也看好你，觉得你是能干大事的人。”
　　季旭想着他话里的意思。

　　“但是啊，老朱就不一样了。”豹爷话锋一转，“他年纪渐渐大了。靠着吃以前跟着我的老本混日子，底下新来的小子和几个老兄弟，现在都不听着他的了，他心里肯定不平衡，这是正常的事。所以有的时候，老朱针对你，说你几句，你别放在心上。”

　　季旭答应着：“是。”

　　豹爷笑了笑：“老朱从十来岁就跟着我了，那个时候我们两个都是从毛都不懂的小子开始一步步起家的，所以李叙，做人不能太绝情，我也不能弃了老朱，你说是不是？”

　　“是，豹爷您重情重义。”

　　好像晚上就容易感叹的多，豹爷开口：“所以你和老朱啊，两碗水还挺难端平的。”

　　他问季旭：“李叙，你要面子，还是里子？”

　　答案显而易见，“里子。”

　　豹爷点点头，把手掌上的两个文玩核桃给季叙看。

　　“李叙啊，你和老朱都是我的左膀右臂，老朱虽然能力没你强，但他吃过的盐都比你吃过的饭多，你也要向他多学习学习经验。“

　　“是，豹爷。”

　　他轻轻转着那两个核桃：“你和老朱就像这两个核桃，少了一个，都转不起来。”

　　但那两个核桃能不能转起来，还得看他愿不愿意去转。

　　要是一个没有用了，就丢掉，重新换一个。

　　季旭眼神一暗：“您放心，我会和豪哥搞好关系，不会让您为难。”

　　豹爷是绝对不会因为他和朱志豪的关系特意在这等他的。

　　季旭知道，刚刚的那些话，不过都是引子。

　　探探他的态度怎么样，探了还不会全信。

　　豹爷一副很满意的样子拍了拍他的肩：“好，李叙，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

　　“我这儿马上有笔大的，我准备你和我一起去把它搞下来。”

　　季旭一直在等这句话。

　　豹爷看了看手腕上的表：“时间不早了，先回去休息，那笔大的，我明天和你好好说。”

　　季旭没有多问一个字，“好，豹爷，那我先回去了。”

　　他转身间，豹爷似乎是又想起了什么。补充了一句。

　　“李叙，这次老朱也一起去，他经验比较足，你们好好配合。”

　　季旭脚步一顿，他正好踩中了豹爷刚刚熄灭的那个烟头。

　　他笑着回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