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风劲雨疾》薇风凛凛

71、第七十一章·是不是那狗贼穆九重？

　　几人回到包子铺后院的住处，本来想着补个觉，可天一亮起来，外面便开始闹闹哄哄，许多百姓都围在街道旁说着昨夜的雨，以及北疆军的夜袭攻城之事。

　　刘柏枉为顷州司马，虽身手不错，领兵对战时的策略和胆气却是全然没有的，城内守军数万，竟被北疆军破城后的一股不足五千的骑兵冲得溃散于四处城门。

　　刘柏身边的副将和刺史府的职官共计七八人尽数被俘，可刘柏却带着他司马府五百私兵趁乱逃了。

　　既再睡不着，邬落棠索性起身，让范僧把银钱找出来，再让涂大雷去包子铺将东家找过来，结了这些时日的房钱。

　　黄无有见那刘三春可怜，与她商量着可否给他点盘缠，让他自回陇郡家中去。左右不过几两银子的事，邬落棠痛快地让范僧给了刘三春，将他好生送出了门。

　　因房钱给得痛快，并不像旁的租户似的，或在银子上短两，或在钱串子上短几枚铜币，东家大婶开心，送了几个肉包子过来，给他们当作早饭。

　　赫连灿边吃包子边问道：“寨主，顷州事结了，咱们接下来去哪？”

　　邬落棠闻了这许久的泔水味道，对包子实在提不起兴趣，道：“快吃吧，吃完我们就回邬寨去。”

　　另四个人俱是一愣，似都没想到她心中是这打算。
　　赫连灿道：“我们不去北疆军军营里找邱致吗？寨主既猜出是他，难道不想见邱老二一面，问问他的想法，可要与我们同回邬寨。”

　　邬落棠道：“人各有志，他既从邬寨离开了，在哪里都是寻常，不必去寻，反生尴尬。”

　　赫连灿不甘心，还想再说句什么，被邬落棠一句“吃饭都堵不上嘴吗”，彻底将后面的话噎了回去。

　　包子吃完，几个人收拾了随身囊袋，去马厩里将马匹牵出，便出了包子铺的后院。

　　上了马后也不耽搁流连，径直向顷州的南面城门而去。

　　一路上见几队兵士在路上巡守，看服色和容貌便知是北疆军中的，这些年顷州百姓受左正逢和刘柏之苦久矣，如今刘柏出了顷州，被北疆军入城取而代之，他们面上好奇，纷纷于自家院墙探出头来观看。

　　几个人从偏街上了正街，南城门已然就在眼前，正要纵马快跑起来时，迎面却有数人骑马自南城门而入，为首一人身形昂阔，单手控马，另一手侧收于腰后，手中一把铜头坠尾的八棱横槊倒垂，风驰电掣、纵马如飞。

　　邬落棠等五人纷纷避让于道侧，待那数人似一阵风似的自眼前卷过去后，赫连灿犹自不敢信般，回头跟涂大雷确认道：“为首那人，是不是那狗贼穆九重？”

　　涂大雷给他狠使了一个眼色，从前邬寨上下俱称呼穆九重为狗贼倒也没什么，只是现如今，他可是被寨主看上的男人，再称狗贼便有些不合适。

　　赫连灿当即也回过神来，闭嘴噤声，眼睛不自觉向一旁的邬落棠窥去。

　　邬落棠倒是没什么神情，就跟没认出那人是穆九重一般，将手中提起的缰绳微松，双腿夹马肚，当先纵马出了南城门。

　　顷州城里人多，马匹跑不快，出了城之后，几个人便要纵起快马，忽然身后又有马蹄疾驰过来的动静，不待几人回头去看，已有一骑勒马停驻，正正好就拦在邬落棠身前。

　　邬落棠抬头去看，见那马匹高大，通身是黑色，只鬃毛一缕白黄错杂，马上之人手中铜头坠尾的八棱横槊仍倒垂着，不是那穆九重又能是谁！

　　穆九重紧提缰绳，纵马踱步于她面前几番，道了声：“果然是你。”

　　邬落棠马背上一拱手，神色淡淡道：“数月不见，穆将军可还好？”

　　穆九重面上虽不显神色，可眼中却隐约透出点笑意，“如你所见。”

　　邬落棠微微一笑，道：“那就是很好了。”

　　穆九重眼睛扫过另几人，又落到邬落棠面上，问：“你们几人这是要去何处？”

　　邬落棠答道：“自然是要回邬寨。”

　　他并未问起他们为何这时候会在顷州城，只是道：“可愿与我进顷州城稍坐一时？”

　　邬落棠道：“不愿。我等与将军并非同路，何必还折返这半程。”

　　穆九重倒是记得，上次在昀京城辛顺的破宅子里，她是恼了他的，并且也说过，往后她邬落棠与他再无干系。

　　“同不同路不要紧”，他道：“只是都到此处了，也不愿去看一看你们的熟人吗？”

　　闻听他此言，不待邬落棠说什么，赫连灿却是开口道：“可是邱致？”

　　穆九重点头，“正是。如今他就在军中。”

　　赫连灿咋咋唬唬道：“寨主果然没猜错，就是那邱老二。”

　　说罢见邬落棠神色不动，他便道：“寨主，穆将军说得也是，来都来了，这么近，咱们便去见那邱老二一眼，好歹回去也能给阮教头带个口信。”

　　这赫连灿，一向是这么不经撺掇，她也心知穆九重是拿准了旁人心思。

　　邬落棠侧头去看黄无有，他亦说道：“要不，咱们便去与邱致见一面，再回邬寨？”

　　都这般想，她这个做寨主的，又能说什么呢？

　　“那就烦请穆将军带路了。”

　　穆九重点头道：“好说，能为邬寨主效劳，我荣幸之至”。

　　见了鬼吧！这种略带些谄媚、讨好的话怎么会在他这样人的口中吐出来？
　　邬落棠抬头觑他一眼，微蹙眉头，不动声色挪开了目光。

　　何止邬落棠，其他几人也俱是一副见了鬼的模样，尴尬地再往远处驱了驱马。

　　几个人随着穆九重到了顷州城的司马府，上一次邬落棠进这司马府时还是为了赚那一百金来救阮娇娇的时候，她没想到竟还有机缘进来这里。

　　如今刘司马跑了，这里便成了北疆王麾下兵将们的临时歇脚之处。

　　邬寨中自匪首到匪众皆是没见过富贵世面的，邬落棠上次来时天色暗又急着救人，不曾一赏这司马府中富贵，如今自正门而入，见池塘的名品莲花泛滥、影壁上镶嵌了整块的碧玉盘，大得跟盆似的，就连水榭上遮光的帘子都是上好的缎料、精工的刺绣。

　　她尚在心中咂舌，赫连灿和涂大雷已经啧叹出声，“你看那块玉盘，那大小和碧透的成色，敲掉一块儿打磨成玉镯都能送进皇宫做贡品了吧？”

　　“瞧你那点见识，这玉盘价值就在于它的完整，得要整体撬下来才值大钱。”

　　两人虽是嘀咕着说的，但都是习武之人，耳力奇佳，自是听得清清楚楚。

　　“这碧玉盘是产自南晏丽山山脉，当年南晏朝廷曾派使臣示好，献来了四块儿，其中两块赏了下去，一块儿赏给了左正逢，便是影壁上镶嵌这块儿。”
　　穆九重忽然说起来，语气又微微一顿，对邬落棠道：“另一块儿应是在棠花弄宅子里，被卢伯收在了小库房中的地砖下，他记性不好，当是已经忘了这事。那房契在你手中，你若售屋时记得寻出来，你若想卖了换钱也是可以的。”

　　邬落棠轻嗤道：“凡是你们北琰皇帝赏下之物，不是都不许卖吗？”

　　穆九重淡淡道：“天都要换了，还有什么卖不得？”

　　他如今这般，倒真像是一个叛臣贼子了。

　　这时候邱致似也听到声音，从水榭里面迎出来，仍像从前那般，向着邬落棠喊了声：“寨主。”

　　邬落棠笑着给了他一拳，揶揄道：“邱老二如今是乐不思蜀了？”

　　邱致赧然笑道：“我那日本是要回邬寨，结果晚了半日，顷州城封了，没有办法才找去了北疆王军中。”

　　穆九重微微颔首，留给他们说话的空间，自己转身去了别处。

　　几个人进了水榭，各自坐下，邱致向邬落棠和黄无有等五人说起这数月来自己的经历。

　　原来那日他留信离开后也没别的去处，后来见城里有一队行商想要往昀京城去，又怕路上遇匪，故而在招会武功的人做护队。

　　邱致身上没带什么钱，便去应了这事，一路又返去了昀京城。
　　后来入了昀京城不久，他听说北疆王打着“清君侧、诛奸佞”的旗号起兵。
　　说来也巧，他所护的行商队中恰好有人有宫中的关系，是个小黄门，这才叫他得知了一些宫廷秘事。其实这些事他初听来时也觉得未必做准，那日回返顷州途中不及进城，机缘之下找去了北疆王军中见到了穆九重，便索性执笔替北疆王大军写下了《斥刘贼并告天下书》。

　　邬落棠问邱致：“接下来有何打算？”
　　她本以为既然他决意离开邬寨，如今又有机缘到了北疆王这里，或许当真会有别的选择。

　　倒不想邱致神色坦然答道：“自然是与你们一同回去邬寨。”

　　既有此答案，想必他之前犯矫情所言想不通之事，如今定是想通了。

　　邬落棠立时起身道：“好，那我们这时便走吧。”

　　几个人说着出了水榭，却见穆九重正引着另一个衣着富贵的男子向此处行过来。

　　邱致侧头对邬落棠道：“那位就是北疆王钟离云廊。”

　　邬落棠打量道：“这位北疆王相貌看着倒是比昀京城那位三皇子端正些。”

　　邱致微微笑道：“一会儿这位北疆王开口时，寨主可要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