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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皇后 ...

  •   六月的这场雨下了整整三天,就连左相府里的看门小厮跟旁边牵马的小厮说:“哥哥好日子哟!这场雨下的真好,前几日可给咱们晒的,院里那两条老狗都晒成霜打的茄子了,别说咱们了。下雨还有个好,就是府上事少,咱们夜里能偷着赌钱喝酒了,夜里叫你去?”

      牵马的小厮把马交给了侍童,坐在大门口俩人聊着天。

      “别了别了,你小子心里就没憋好屁,这连着三天了,自打中宫娘娘生下六皇子,陛下夜夜要相爷进宫,我一连两三天没睡了,再去打牌,要让你们坑个干净,老婆本都要赔在里头。”

      看门的小厮挨了说,啐道:“打不好赖别人,你这是尿不到桶里怨桶歪,什么时候坑过你的钱?坑了哥哥的,再没爹娘了。”
      “你这孙子,说就说,急什么,我这不是累的胡吣嘛!”

      “哎哥哥,你介日里往宫里跑,跟弟弟说说,大街上都说这雨是六皇子带来的,说六皇子是福星,有这事没有?哥哥见过那个皇子吗?长什么样,福星爷跟咱一样俩眼睛俩耳朵吗?”

      牵马的小厮伸了伸腿,端起架子来,似乎是跟着六皇子沾了点神气:“见倒是没见着,在娘娘宫里呢,连咱相爷都见不上。不过福星倒像是真的,我瞧着六皇子一落地,咱相爷都高兴了不少,这两天美的都多吃了几碗饭,越被召见越美滋滋的。”

      左相没听见自家小厮的话,他正受夫人伺候着更衣喝茶。

      “饭就不吃了,宫里都吃过了。”

      夫人把衣服搭在架子上,问道:“倒不知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值得让老爷一趟一趟的往宫里去,饭都不让回来吃。陛下说什么了,可是宫里新生的小皇子有什么不妥?”

      左相平日里一定会骂两句妇人多嘴,今日心情实在是好,乐呵呵地回道:“好事,越召见越是好事。”

      夫人见他高兴,便趁机多问了两句:“什么好事给老爷乐成这样,老爷不妨说出来,妾身也跟着乐一乐。”

      左相乐呵呵地把茶放在桌上:“咱们二皇子,如今有指望了。”

      “什么指望?是陛下给重儿说了好亲事了吗?”

      左相道:“你啊,头发长见识短,谁不知道咱南朝,跟商贾联姻才是最好的亲事,如今四大家族都没有要求亲的,现在说的亲事,哪有什么好亲事,我倒听荣嫔娘娘说,皇上有意把秦太傅的孙女赐婚给重儿,这秦太傅年老了,家里子孙又不争气,没一个有功名的,这亲事是现在看着好,后头全没指望。可别提这事。”

      夫人自知说错 ,忙笑着说:“到底是我蠢了,没老爷想的周全,老爷就别卖关子了,到底是什么好事?”

      左相道:“重儿有望登太子了。”

      夫人唬的四下看了看,见没人,才在左相旁坐下,把手绢递给左相擦嘴,道:“老爷不是不让提太子之事吗?”

      “那是以前,以前有太子在,太子为长,又是皇后亲自教导,从小学习政务也是勤勉,太子之位当的稳妥,我才不让提重儿的事,如今却不同了,这太子殿下不知是不是疯魔了,刚生下六皇子就在宫里闹,说让陛下赐死六皇子,你说说这是不是骇人听闻?皇后娘娘难产一日才生下来的孩子,太子的嫡亲弟弟,莫名其妙的让赐死算什么,陛下生了好大的气,说太子癫狂,心智不全有废太子的意思了。”

      “呦,还有这等奇事?那范老太师可不是要急死。先文妃生下太子与四皇子就仙去了,留下四皇子病怏怏的,还被冷宫里五皇子那个贱婢出身的娘下了一回毒,身子更是奇差无比,见风就倒的,往日全靠哥哥和外祖照拂,太子一倒,这四皇子怕是日子要难过了。”

      左相跟着点点头,夫妇二人说了一会话,夫人见左相累了,忙扶着送到了内室。刚刚眯下,就听见外面敲门。

      “相爷,宫里宣。”

      左相家因了这雨欢天喜地的,范太师这边却是被愁云惨雾凄风苦雨笼罩着,府上见不得半个笑脸。

      雨还没停,一辆马车就冒雨停到了太师府前。马车上下来了一个戴着兜帽身着锦袍的中年男子,太师府的管家亲自过来接了扶着人往府里走。

      “王爷您注意脚下,太师说不便亲自来接,在正厅煮好了茶等着王爷呢。”

      谦亲王摆摆手道:“无妨无妨,我和你家太师几十年交情了,不讲究这些,快去正厅吧。”

      雨下的愈发大了,雨点打在窗外的大芭蕉叶上,霹雳吧啦,几片叶子已经有要破碎的迹象了,两个都已见惯了朝堂风雨的人物坐在茶炉前各自端了一杯茶,一起望着窗外凝神不语。

      许久,谦亲王放下茶杯:“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你也知道,但凡是跟中宫有关的事情,陛下向来是当成天大的事,谁也不讲情面,如今已经动了废太子的心思了,我们就不得不提前备下了。刚刚宫里来了命令,已经把肖儿软禁了。”

      “太子为何突然这般……”

      范太师摇摇头:“这也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花皇后在位这些年,也算是仁德宽厚,垂爱六宫,肖儿曾养在她膝下多年,母子相宜,如今实在是不知道肖儿是怎么了……”

      谦亲王道:“你也知我避世许久,平日里最爱玩乐,朝堂上的事一句也是不多说的,如今我去劝,怕是用处也不大。”

      “王爷苦心,老夫请王爷来实在不是为了让王爷去求情,是打算让王爷能替老夫照拂四皇子……”

      “琅儿?”

      “是啊,琅儿身子弱,如今皇后有子,怕是也没有精力顾及上琅儿,若是可以,老夫想求王爷把琅儿带到府上照拂。”

      谦王爷沉思片刻,道:“太师言重了,若太师放心不下,我倒愿意试试。那太子之事……”

      “太子之事如今避着老夫由左相负责,老夫就是着急,也插不上嘴。”

      谦亲王笑道:“本王是无用的,实在也没有太师能干,若是本王碰上这样的事,怕是只有去求嫂子这一条路了。”

      范太师抬起头来,谦亲王不甚在意地笑着,眼看着芭蕉叶只剩了一根叶骨苦苦支撑着,抬手把窗子关了,范太师会意,举茶相敬。

      盛乐六年年底,新皇子满半岁过家宴,太子肖因禁足不得出席。

      那日下了薄雪,天晚的格外早些。花淳从皇子殿接回了六皇子,打算由乳娘带着,坐暖轿去喜乐阁。

      还未出门,就听见棋凌进来禀报:“皇上来了。”

      进门的是一位身着黄色龙袍,年近四十,体态微胖的中年男人。宁世元一进门便喜笑颜开,对着正在梳妆到一半过来迎驾的花淳笑道:“莫起来了,梳你的,朕瞧着。”

      花淳扶着宁世元坐下,细细替他掸去了落在肩上的雪,又上了一杯热茶。

      待宁世元喝完了,才道:“外头下雪了,皇上怎的就过来了,马上也就去喜乐阁过家宴了。”

      宁世元招招手,近侍端上来一个锦盒,宁世元拿过来打开给花淳看笑道:“朕惦记着你玫瑰粉用完了,怕你一会正宴随意拿个香粉就糊弄了,到底不美,过来给你送一趟。”

      花淳笑着接过来,柔声道:“臣妾也快完了,陛下稍候。”

      说着便踩着轻柔的步子由宫女扶着去铜镜前梳妆了。

      宁世元在外间,召过来书凌,问道:“你是负责娘娘饮食吃药的,朕且问你,娘娘近日午睡如何,可还盗汗,月事来了没有,走上几步路可还觉得疲累,皇子送过来时可乖不乖,有无让娘娘忧心?”

      书凌道:“回陛下,娘娘这两日身子好一些了,前些日子为太子殿下的事烦忧,介日里皱眉不展,睡不安稳,近日听说陛下只让殿下禁足,不做其他惩处,也便好多了。这月事倒是还未来,太医也说了,有些个妇人,要生完孩子一年之后才来月事,因了产妇体质不一,所以情况各不相同。至于盗汗体虚,倒还是有的,只是每每见到六皇子,心绪都会好一些。”

      宁世元道:“无论是为了谁,有让娘娘厌烦的事便是不该,若再有人拿前朝的事让娘娘忧心,你们都拦着,不许让娘娘见。”
      众人应了,宁世元便不再言语,拿起花淳放在小几上的佛经跟着看起来。

      不出一刻钟,花淳梳洗好了,施施然走过来。宁世元抬头看过去,眼前站着一个二十五六的女子,着明黄色常服,佩戴金凤衔珠顶冠,腰间挂一个红络子玉璧,颈上戴着一串玛瑙珠子。瞧着面相温柔婉约,因了刚刚生产不久,面上还有些憔悴之色,掺杂着一丝若有若无地哀愁之色更是惹人怜爱。

      宁世元总觉得七八年了,自己瞧着花淳还是会有心尖一颤的感觉,他将书页翻回看之前的页数,将书倒扣了放在小几上,书本旁边是一个白瓷矮瓶,上面插了几枝梅花。

      帝后二人相携着出门了,远远只能听到宁世元挨着花淳问了一句:“朕瞧你腰上挂的玉璧倒是没见过,是谁送的吗?”

      书凌蹲身将人送走了,其身继续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有新来的小宫女跟着她,不解地问道:“姐姐,陛下每日来都要问娘娘月事之事,是为何故啊?”

      书凌不比头上的两位姐姐柔和,性子谨慎,不怎么爱笑。

      “娘娘七八年未开怀,连带陛下都以为是娘娘生不出了,如今娘娘骤然得子,是能生的,陛下大约是性急了,想让娘娘月事快些来,好再和娘娘添上些皇子公主的。”

      小宫女这才恍然大悟,凑在书凌耳边说:“姐姐,瞧着陛下和娘娘感情真好啊。”

      书凌道:“娘娘常说,万事不得只看面上这一层,我们不是陛下和娘娘,这些事轮不到我们插嘴。”

      小宫女忙闭了嘴。

      书凌心下细细琢磨,她自己的娘亲是生了孩子何时来的月事,又算着荣嫔娘娘和李美人的日子,娘娘生产已经半年了,自己是该打算着,去太医院讨些补药来,给娘娘调好身子,以便月事一来,就能怀上。

      书凌带着小宫女穿过了长廊,不自觉地又想起了去年的事情,也是这个时候,大雪漫天,冰封百里,龙舟走水路不通,陛下等在行宫,说要带着娘娘去踏雪。然后娘娘就不见了,她们吓得魂都没了,全城的官兵都出动了,不眠不休地找了整整两日,再后来,她们在龙舟上找到了娘娘,就在里面娘娘常常焚香的寝室里,红烛散乱着洒在地上,雪白的披风上都是泥,娘娘一只雪白的胳膊从帐子里落出来,腕上还看的见紫红色的印子……

      书凌觉得害怕,不自觉地哆嗦了两下,心底最深的恐惧被挖了出来,那一日,她以为天都要塌了。太子和陛下在外面争吵,书凌抱着娘娘两人一起发抖。

      后来死了很多人,很多人的家人也跟着死了,连带那天船上所有的侍卫,都死了……

      书凌做了很久的噩梦……她日日都在忧心,有了这个孩子之后更是,她时常警戒着,常常在想,为什么跟着东巡的偏要是她,可是她又庆幸那些日子跟着的是她,她还会些药理,她性子也更冷硬一些,否则早就软了腿,死猪一样的吓晕在地了。可是娘娘为什么还要给太子求情,范太师前些日子到底跟娘娘说了什么?

      “书凌姐姐,书凌姐姐……”小宫女叫她。

      她回过神来,没有冰冷刺骨的江水,没有黑漆漆的寝室,她眼神落在了廊上的红灯笼上,真好,这颜色暖暖的,让人觉得安全。

      “哎,”她干涩的开口,“去准备上一些笔墨纸砚和过冬的衣服,我去给那边送去。”

      那边的孩子,娘娘特意嘱咐了,不要太显眼,但是四时衣物书本纸张不可缺,她想起上一次,大约有三个月之久了,她过去送缎子衣料,那个孩子往她手里递了一个锦盒,和那间小院的简陋相比,这个锦盒真是奢侈华贵。

      “络子是我自己打的,或许不好,母后不必戴着,随手放个地方就好。我听说,玉璧保平安。”

      他话一向很少,但是惦记是真的,比起其他人,总算是有心的,书凌想起那个孩子,心里觉得熨贴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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