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宁韫城 ...
-
盛乐六年六月，南国京都，青鸾殿。
六月酷暑，青砖地烫脚，花草都蔫了下去，日头毒的想让人一盆水泼上去，看它滋滋的冒青烟。
青鸾殿外殿却没有供冰，不仅如此，所有的窗户亦都是紧闭的，殿内热的如同蒸笼，方才已经有两名小宫女受不了这闷热脸色煞白的被扶出去了，南帝宁世元瞧见剩下的几个宫女近侍也不像是能撑多久的摸样，留了自己近身的近侍，就把其他人都遣出去了。
然而他自己亦是身着厚重的朝服，冠冕倒是摘了，却不见的有多凉快。
几个近侍急的带着凉帕和芭蕉扇围着南帝打转，生怕自己这主子未等到皇后生产下来，自己先中了暑气。然而宁世元丝毫顾不得自己，虽是端坐的好好的，一颗心却全在青鸾殿内正在生产的那人身上。
花皇后的胎怀到今日也才七月多点，原说是生不了这么快的，太医说因皇后孕期忧思过甚愁思郁结于心，加之近日暑热难忍，才会母不挂子，早早便发动了。从子夜腹痛难忍破了羊水，一直到现在日上三竿依旧没有生下来的迹象，原先宁世元晨起早朝，无人敢通知他，等到下一朝，近侍立刻将消息告知了，宁世元听得此消息，先是怒斥身边的人这时才告知他，后面竟然连朝服都来不及换便急匆匆的赶了过来，如今到这会，亦是连用膳都免去了，苦熬在这外殿。
近侍都是久伺候的人，眼瞧着宁世元朝服后背都打湿了，又不肯用膳，自然知道必须要劝上一劝，只是谁都知道，这南国君主，只要是牵扯上皇后的事情，谁劝也是听不得的。
总归要试一试，一个近侍悄悄的使了个眼色，身侧的立在一边端茶的小太监立刻明了，悄悄的退出来，直往东宫去了。皇上一向重视太子，若太子去劝，应是有用的。
内侍去了许久，皇后生产愈发煎熬，过了一两个时辰，天空中突然响起了惊雷。雷声一声紧过一声，滚滚而来，天色变黑了没多久，瓢泼大雨便倾盆而下。
守着热水的刘嚒嚒被惊雷吓了一跳，她受了惊，拍着大腿脱口而出：“呦！雨天生孩子，怕是不好。”
说了这一句，也来不及再说什么了，连忙将手上舀在盆子里的热水端了出去，然后张罗着烧下一锅。她身后的纱帐里面，三四个年纪大的稳婆正坐在里面围着圆桌吃糕点。她们是备用着的，现下还不着急，多吃上两口，万一晚上还生不下来，就该去换下现在伺候的这一波人了。
“听说皇后娘娘突然把原先备下的稳婆接生婆都换了？”
“可不是呢，皇后娘娘骤然早产，晨起殿里突然没了主事的，琴棋书画四位姑姑不知道去哪了，小宫女们正合计着要不要把停在耳房的婆子们一并叫来，就瞧见琴凌姑姑带着一队生脸进来了，几个婆子看着脸硬，但是竟都是好手，进了门二话不说挽起袖子就去内室伺候了。就连咱们几个，不都是今日才得了令，让咱们在这守着，留着备用的。娘娘是信不过宫里给备下的，留后手了。”
“当初瞧着娘娘选稳婆子随意的很，谁引荐的都要，合宫都在说娘娘心大没算计，竟是面上一套，只管谁的都要了，后里自己再留一套，这法子稳妥！旁人就是想害娘娘，也没地下手，我倒听说啊，是花家选来的人。”
“花家的势力可了不得了，咱们这位皇后七八年未生都稳坐后位，除了皇恩眷顾，谁不说一声是托生了好人家的福气啊，咱南朝，三成税赋都是从花家哪来的，这花家，可不是指甲缝漏出的银子都够咱这些人攒几辈子了……”
刘嬷嬷在外间咳了一声，几人立刻不言语了。
中有一个一直不曾说话的婆子，站起来唯唯诺诺的告罪道：“我出恭去。”
说着便急哄哄地走了。
余下人暗自嘟囔着：“童婆子今日掉魂了。”
“头一次伺候嘛，难免。”
外间是童婆子和刘嬷嬷告假的声音，刘嬷嬷抬高嗓门喊了一句：“早回，别耽误了娘娘的差事。”
雨下的十分大，上课的老夫子半路拉起了肚子，乌淤沈留了几次没留下来。
如今他立着的小院子在皇宫的东北角上，与入后宫的铜门在南北向上并齐，恰在一处拐角处，地处偏僻，贴着城墙，墙后面就是护宫河渠，南边往前半里又有小门，往西就是冷宫了，所以一般能走了正路长街或者二街的宫人几乎都不往这走。
雨模糊了人眼，打在青石板上起好大的水花，滴滴溅着乌淤沈的靴子，小孩不在意这个，蹲在地上看水花一时间看入了迷。
忽而后面哗哗啦啦的响，一阵凉意逼了过来，连带他的脖子上都被溅上了雨滴。乌淤沈一缩脖子，用手捂上去回头看，一个全身都披着蓑衣头上戴着斗笠的小孩站在他后面，蓑衣太大了，伸出来的边角对着自己，刚才应该就是这个角把水滴到流泪他的脖子上。
乌淤沈站起来，小孩还矮自己半头呢，但是乌淤沈还是弯下身子行礼。
“殿下你去哪啊？”
蓑衣里的小孩抬眼瞧他，一双黑漆漆的眼珠子咕噜滚了几下，乌淤沈常觉得五殿下长的好看，缩在着破破烂烂丑兮兮的蓑衣里也好看。
宁韫城的嘴抿了抿，才开口道：“去那里。”
他撑了撑躲在蓑衣下面的手，乌淤沈看到他拿了一个小小的包裹。
“可是殿下下雨了，你会得风寒的。”
“不要紧，下雨，能瞧见我的人会更少，我更好去。”
“殿下带我吗？”
“不带，让你家人来接你吧，屋里没有油纸伞了，你跑得快点，别淋湿了。”
乌淤沈有点失望，宁韫城去那里的时候从来不带他，下雨也不愿意让他跟着。
“没事殿下，我可以学鸟叫，让他们进来接我，我淋不到。”
“那就好。”宁韫城说完头也不回的踏入雨中，雨水很大，已经没了青石板，宁韫城的靴子一入水就都湿了，雨点子溅在他身上不合身的蓑衣上，啪啪的像是在打人巴掌，宁韫城贴着墙根儿，赤红的城墙下青灰色的蓑衣像是脏东西一样的扎眼，宁韫城没停下直接往西去了。
乌淤沈伸手去够了一滴雨，雨打在他手掌上，他吃痛的缩了缩手：“好疼。”他看着宁韫城小小的背影，觉得有些难过。五殿下今年才四岁。
二街的小门后面，有个打个油纸伞的窈窕少女在焦急地等人，她身上的宫装样式新料子也好，是上等宫女才能穿的，雨伞遮住了她的脸，只能瞧见她露出来的一段白色的脖子和粉色的耳垂，饱满的耳垂上吊着一只珍珠耳环。
一个灰衣服的约莫三十多岁的中年妇女急匆匆走了过来，没瞧见门口的美娇娘就要走。
“嬷嬷！”少女急着喊了一声。
两人迅速合了一把伞凑在了一起。
雨水中隐约看不清楚，只能见一个灰色的布包在她俩手上倒来倒去。
“哎呀嬷嬷你扭捏个什么劲，你家儿子都是咱娘娘的兄长保荐到西门上当侍卫的，如今也该嬷嬷为娘娘出点力了。”
“姑姑可别吓唬老婆子了……”
听不清楚后面的话了，大约能听到什么皇后，难产之类的。
“杀皇后？！”老婆子尖声喊了一句。
“嬷嬷小点声！”不用说美娇娘也定是皱紧了眉头。
“若不是先前送去的人弃用了，娘娘也用不到嬷嬷头上。”
……
俩人都没留意到，贴着墙根有个青灰色的影子一闪而过，极快。
乌淤沈接过来管家递的披风，像是不放心的往北边瞧了瞧，实在没看见什么人，才被管家拉着往前走。
“大少爷，今儿下这么大的雨，您怎不叫老奴去里面接您呢，白白淋着雨跑出来，仔细着凉了，可是您哪位五爷不让？”
“老乌你别乱说，殿下对我好着呢。”
俩人刚走出没有几步，乌淤沈猛一回头，立在原地侧耳听着什么。
“怎么了少爷？”
“别出声老乌。”
乌淤沈细听了三息的功夫就开始抬脚往后跑，老乌“哎”了一声急忙追过去。
快到小门了，乌淤沈停下来，把老乌往回推：“别进来别进来。”说着自己钻进门去就往北边跑。
“文瞻，文瞻！”果然是五殿下。
乌淤沈跑过去，五殿下拉住他，二人缩在墙角，乌淤沈连把伞都没打，淋的身上都湿了，宁韫城摘下头上的斗笠往他头上戴，刚套上就拉着他跑。
二人越过院门一口气跑过二街，宁韫城拉着他在墙角下缩着，乌淤沈四处去看，眼前半里处有个小门，别的没有了。
“文瞻，一会我一跑过来你就学着宫女吵嘴的声音，声大些，然后你就往那扇门那边跑，开了门贴着左侧跑，不要回头，在下一个街口绕回来。”
童婆子她们还在拉扯，门突然开了，二人缩在门里面，大气也不敢出，然而雨太大，二人又实在不敢露头，也没瞧见什么东西。
等了半晌没听见动静，童婆子这才奢着胆子说：“别不是风太大。”
宫女到底警醒些，留了个心眼，将银子往童婆子怀里一塞便往门那边跑了。
童婆子哆哆嗦嗦的拿着银子，慌里慌张的推开门往热水房走，一不留神与什么人撞了满怀，伞掉了，银包子也落在地上，银子散了一地，童婆子惊呼一声，一抬头，只吓的魂都没了。
“太子殿下！”
太子青着脸，一挥手，便有人把童婆子摁住了。
太子道：“此人鬼鬼祟祟的，去查是哪宫里的人。”
几个侍卫将人扭着带走了。
太子近侍在旁提着：“殿下仔细着凉了，咱还是先去皇后娘娘宫里吧。”
太子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几人急匆匆地消失在了雨里。
皇后果然到了晚上都未生产，然而夜间几个备用的婆子去帮忙的时候，不见了童婆子，有个多事的提了一句，被旁人瞪了一眼：“只管专心做你们的活，白日伺候的稳婆只歇息半刻钟喝杯参汤就过来了，你们只伺候这一时半刻的，伺候的不好了，要你们的命。”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有人能看到这些字，那我会很高兴的，请大家跟我一块愉快地开始我们的故事吧～～～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