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绮绞缬》九簋

31、第 31 章

　　桑锦洌与时绮的计划，是可行的，只是他们并没有料到，堂本间下当真与关东军有关联，故而这汉奸花布以每尺二块一的价格散在关中各处时，那些布贩子被关东军堵截，四处逃窜。
　　堂本间下在上海收到电报时，正与韩旭初商谈让汉奸花布入驻上海，而韩旭初也拍了电报回北平，这人刚从电报局出来，就遇上了堂本间下。
　　“堂本先生，您也来发电报啊，我就不打扰您了。”
　　韩旭初笑着从堂本间下身边走过，却叫他一把抓住了手肘，韩旭初不解，笑问道：“堂本先生，这是何意啊？”
　　“韩先生，桑家小姐之前与我过从甚密，你当真以为我不认识你？”
　　韩旭初的笑，冻在脸上，冷声道：“既如此，堂本先生为何不演了？”
　　“我那日故意在你面前解读收到的电报，目的就是为了让你去告诉桑锦洌与时绮，他们若再与帝国斗，那么下一个就是你韩旭初，若还不怕，我就抓了桑锦洌，等着时绮来求我。”
　　“堂本先生，这是在中国的地界儿，你那帝国的兵还没有全部打过来呢。”
　　堂本间下的脸上全是鄙夷，是对中国人的那种骨子里的轻视。
　　韩旭初并没有完成当初时绮交给他的任务，引堂本间下在上海入局，之后囤布陆续走私道关中甚至是伪满洲国，可惜计划终成泡影，韩旭初回到了北平。
　　“旭初，堂本没有为难你吧。”
　　韩旭初笑了笑，“小绮，我能平安回来，那个堂本威胁不了我。”
　　时绮与桑锦洌的脸色难看，事实上，这屋里的每个人脸色都不好看，桑锦泗提前将桑绒灷和桑绒烲送了回去，他们在厂里，只能干着急上火，给桑锦洌添堵。
　　正一筹莫展呢，桑锦汝兴奋的冲进来，“知道吗，知道吗，那汉奸厂宏远的坯布让学生们一把火烧没了。”
　　桑锦洌站起来，冲了过来，抓着桑锦汝的胳膊，“锦汝，说清楚，宏远的坯布怎么了？”
　　桑锦汝咽了口水，说道：“这不是嫂嫂让我找人盯着宏远的那个小日本嘛，我就火车站、码头都派了人，没等到小日本，等到了激进学生抗议，捣了好几个日本商铺，他们还不过瘾，盯上码头的日本商船了，被他们烧了的那个乌丸号，正是运了宏远的一万件坯布啊。”
　　桑锦汝说着笑弯了腰，捧着自己肚子，看向时绮，“嫂嫂，你说，宏远那个汉奸等不到主子，也等不到坯布，他怕不怕，再一个，等到主子之后，发现主子交代的任务没完成，一尺布都没染出来，估计吓得要尿失禁吧，哈哈哈。”
　　桑锦汝带来的消息叫屋内几人才缓缓松了一口气，桑锦洌捏住桑锦汝的胳膊，“你去查查宏远在北平或是其他地方还有没有供货商。”
　　“好嘞，二哥哥，等好吧。”桑锦汝朝着众人眨了眨眼，又出去了。
　　时绮看了下桑锦洌，点头道：“锦洌，你想给宏远供坯布？”
　　时绮的话刚说出口，惊得伍睿宸、韩旭初、朗诣皆纷纷站起来，尤以伍睿宸最撑不住气，开口道：“我说，少爷，您，没事儿吧，那日本人让他们日本关东军关着咱们好几个兄弟，咱不想辙儿将人救出来，现在还要给他的汉奸厂供坯布，您脑子里在想什么？”
　　桑锦洌冷冷的一记眼刀射了过去，“那几位帮手走私的兄弟，我已经请姑姑帮忙了。”
　　“姑姑？你们姑奶奶？”
　　桑锦洌只点点头，转身走到办公桌前，缓缓坐下，时绮给他端了杯茶过去，抬头与众人说道：“送寻儿去法国时，已经联系了姑母，姑母的爱人是位外交官。”
　　众人了然，只是这位桑家姑奶奶虽说是老太爷老来子，怎么也得三十几了吧，那位外交官的年纪自然也不会小。
　　伍睿宸正要开口再问坯布的事，桑锦洌突然抓住时绮的手腕，抬头问众人，“大家都是搞染织的，这布，是经线受力还是纬线受力？”
　　冼峻生拉了把要开口的伍睿宸，“锦洌，你说的是布如果横着撕，经线受力还是纬线受力？”桑锦洌点头。
　　“当然是经线受力，纬线受力10%。”
　　桑锦洌站起来，看了下朗诣，“朗诣、睿宸、峻生，你们赶紧回天津，守着昱光，等我的电报。”
　　“不把那个日本人和汉奸厂干倒，不叫他们在中国活不下去，我就不配做万泰的少东家。”桑锦洌一掌拍在了桌面上。
　　这个堂本间下最不该在桑锦洌的心上动土，动什么不好，非要动时绮，你要桑锦洌的眼珠子，人家还能忍？
　　夜深人静时，时绮靠在桑锦洌的怀中，食指无规则的在他的胸口画圈圈，“若这次不成，不止万泰，连带着昱光，咱们可就没有退路了。”
　　“放手一搏，你怕夫君还博不出个天地辽阔，你不信我。”
　　时绮抬头枕着自己的手背昂起头，吻上了桑锦洌的下巴，“我的夫君最厉害，我的夫君最行。”
　　桑锦洌突然一个翻身，将人抵在床上，点着时绮的鼻尖，“小坏蛋，我就该造个金屋把你藏起来，什么人都瞧不见，让你每天见到的人就只有我。”
　　时绮笑出声，伸头贴着桑锦洌的耳根，“然后，还不许我穿衣服，哇哦，好刺激哦！”
　　不等时绮再笑，桑锦洌低头堵上了娇人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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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堂本间下从上海匆匆赶回北平，走进宏远第一件事，就是反手赏了钱智渊几个耳光，把钱智渊打懵了，却还是低头哈腰，捂着脸，“对不起，堂本先生，临近交货期，咱们是签了合同的，交不出布，要三倍赔偿，该如何是好。”
　　堂本间下缓缓坐下，开口道：“在钱先生的眼中只有钱最重要吗？信誉才是商人的第一要素，这点，你们中国商人是不会懂的，钱先生不明白这个道理，是你们的国情，我可以不怪你，只是钱先生如今与我合作，看事情的出发点，要重新培养。”
　　钱智渊哈着腰站在他的对面，不住的点头，听堂本间下这样说，他心里有底了，不要赔钱，万事好说。
　　堂本间下抬眼扫过，“这段时间我不在北平，钱先生用宏远的布赚了个盆满钵满，人家万泰玩了花招，加了两分利就扫清了宏远的存货，这些布如今正从关中运出来，勉强能交上第一批订单，”
　　他停了下来，见钱智渊抬头，要解释，伸手阻止了他，“我不同你计较那些，想赚钱也是好事，不过钱先生今后要放亮了眼睛，别再被人蒙骗。”
　　“是是是，这个自然，这个自然，”钱智渊弓着腰微微挪了下脚步，给堂本间下的杯中添了水，“堂本先生，这第一批是解决了，余下的呢，您的电报里，跟咱们订货的可不下两千匹啊，如今乌丸号出了事，我走了好几家，都供不了这样大的量。”实话钱智渊不敢说，四九城哪个人不知道宏远实际的话事人是个日本人，有骨气的国人，谁愿意与汉奸做生意。
　　堂本间下摸着下巴，喝了口茶，“钱先生，这次我去上海，见到了你们很聪明的中国人，要坯布，全中国都是，咱们可以招商，不止可以与你们中国人合作，也可以和英国人、德国人、法国人，甚至可以和我们日本人合作，钱先生，你可明白。”
　　钱智渊见堂本间下向自己招手，笑脸迎上去坐在了旁边，“堂本先生这样说，我就放心了，招商的话，价格还能再降点儿。”
　　堂本间下端起茶杯，象征性的与钱智渊碰下了杯。
　　不过等了数日，万泰留在江浙、上海的外庄掌柜接二连三的给北平拍了电报，内容一致，宏远以钱智渊个人名义在上海、江浙等地登报招商。
　　原本钱智渊已然准备去上海最大的拍卖行投标了，只不过最后堂本间下阻止了他，意思有些隐晦，但也明确，宏远在圈内就已经是有名的汉奸厂了，公然招标太过招摇，即便是那些商户想要来合作，碍于面子，也会望而却步，不如直接点，直接登报，有意合作的自然会来联系。
　　是夜，时绮躺在桑锦洌的怀中，双手把玩着他的指根，有一下没一下的，桑锦洌低头，轻呼道：“在担心吗？”
　　“我怕被堂本认出来。”时绮抬头与他对望。
　　“不会，夫人把心放肚子里。”桑锦洌垂首吻着他的额头。
　　一如桑锦洌所言，桑家姑奶奶桑慕菱协她的外交官丈夫谈瑞霖，以法国驻华大使身份斩获钱智渊与堂本间下的头筹，他们甚至没有选择与其他人见面，因为法国方面开价大件四十二元，小件三十元的最低价格，这价格可比堂本间下从日本商社弄来的还要便宜。
　　钱智渊喜的当下就要请这对法国大使夫妇用餐，“大使先生，请允许我致以我最诚挚的感谢，邀请您和夫人一同进餐。”
　　桑慕菱扯了扯嘴角，拉了下谈瑞霖的胳膊，谈瑞霖弯下腰，附耳过来，须臾直起腰，含着笑与身边的随行人交代了两句，任由桑慕菱挽着胳膊，款款离去。
　　钱智渊看过去的优雅，一时晃神，只听得身边有人轻声道：“钱先生，大使嘱咐，感谢您的好意，只是夫人不习惯与外人同桌，所以，请您见谅，另外，明日，请您到松江路琳娜商铺取布样。”
　　“好的，好的，我定去。”
　　“那么，我也告辞了！”
　　等到会场上熙熙攘攘的人陆续离去，钱智渊才赶忙转身，向内室走去，堂本间下还等着。
　　“堂本先生，咱这一趟来上海真是来对了，大件才四十二元，小件也不过三十元，您的办法真是好极了。”
　　堂本间下也是难得好心情，给钱智渊倒了茶，钱智渊受宠若惊地接过去，笑道：“那法国大使两口子，虽说是中国人，也是学了法国人的，那一身优雅闲适的很。”
　　堂本间下笑了，“钱先生平时也没有少见外国人，倒是对这中国人的法国大使另眼相看了。”
　　“堂本先生，您没见着，我是全程和他们接触了，叽里咕噜说了一堆洋文，唉，就是好听，悦耳，临走，还跟我说，明日叫我去拿样，我啊，顺便把合同也给带上，一并签了安心。”
　　堂本间下点头，“钱先生做事越来越高瞻远瞩了。”
　　“还是跟堂本先生学的，我这学生还行？”
　　“当然。”两人碰了下杯，开怀畅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