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绮绞缬》九簋

27、第 27 章

　　时绮整个人都倚靠在桑锦洌的怀里，桑锦洌承受着他整个人的重量，自然能感受到他的宝贝，止不住的颤抖，泪已经打湿了他的前襟，桑锦洌心疼的不知怎么安慰。
　　“我陪你去见她最后一面吧。”
　　时绮挂着泪的小脸，从他的怀中抬起来，皱着鼻头，眼睛里是情深的伤怀，像个没有魂灵的娃娃，朝桑锦洌点了点头，那泪珠子随着他摆动，一颗一颗从眼尾滚落。
　　桑锦洌拥着时绮的腰身，走进柳怀云的房间，这是时绮第一次走进来，不知是不是这房间的主人离世，给屋子里莫名的染上了层黑纱，尽管房中点着白织灯，可明亮却伴着昏暗。
　　桑寻柔还坐在柳怀云的身边，转头斜眼看过去，嘴角向一边歪起，冷嗤，哭了，有什么好哭的，也是，毕竟是自己亲娘死了，桑寻柔心里发狠，可面上却不能，只能斜眼歪嘴，他的两个好哥哥，究竟是断不开的血脉。
　　桑锦洌陪着时绮站在桑寻柔身后，时绮伸手在桑寻柔的肩上轻轻的拍了拍，忍着哽咽，话音一个字一个字的从喉间散出来，“寻儿，你乖，叫二娘走的安心些。”
　　桑寻柔突然甩开时绮的肩膀，“你叫我什么，只有我娘能叫我寻儿，我的嫂嫂，你在这儿跟我扮演什么母慈子孝啊，你们所有人都巴不得我娘死，如今人死了，遂了你们的心，偷着乐吧。”
　　时绮被桑寻柔的话冲击的只剩眼眶蓄泪，可他不能让泪珠子掉下来，他在桑寻柔面前有什么立场为她的娘亲落泪呢。
　　桑锦洌扣着时绮的腰，将人护在怀里，垂眸看了下闭上眼的柳怀云，“寻柔，二娘离世，我和你一样都成了无父无母的孩子，你嫂嫂他，亦然，伤人的话，我只当你伤心糊涂了，我们不会放在心里，替二娘收拾好，送她上路了。”
　　桑寻柔的泪成雨下，现在这屋里的三人，才是世上最亲的，可如果没有时绮掺和进来桑家，那么柳怀云就不会心死，更不会离世，一切的一切，起因全系在时绮一人身。
　　桑锦洌搂着时绮走了出去，站在廊下，时绮倒在他肩头，哭得整个人一抽一抽的，不停在桑锦洌的耳边低吟，“寻儿她，寻儿她怎么办，怎么办？”
　　桑锦洌的吻落在时绮的发丝，“宝贝儿，宝贝儿，你好好听我说，寻柔她还有我，还有你，我们是她的哥哥，我们可以保护她，护她一世，护她一生一世。”
　　“你在哄我，我们当真可以护她一世吗？不是骗我的？”
　　“不骗你，这世上只剩下我们三人血脉相连，一位是我夫人，一位是我妹妹，我来护着你们两个，我来照顾你们两个。”
　　时绮抬起头，“阿洌，说错了，是我们两个去照顾寻儿。”
　　“好，只要你不伤心，说什么都对。”
　　柳怀云的葬礼不盛大却很庄严，说到底柳怀云是时绮的亲娘，是桑家长房堂堂正正明媒正娶的二夫人。
　　忙完葬礼，时绮带着桑锦洌第一次去了普觉寺，在时鸣卿的牌位前，时绮又一次落下泪。
　　“爹爹，您总听我提起他，今儿我带他来了，还带了个消息，柳怀云，我娘，死了，但我想您应该是不想听的，不知道你们能不能碰见，碰见了也别赌气，有什么也该放了。”
　　桑锦洌紧接着说道：“爹爹，我就随了绮绮，叫您爹爹了，我与绮绮相知相许，虽然我知道，您若在世，定然是不允的，说到底是我父亲欠您和绮绮的，那么就让我这个儿子来弥补，绮绮有我此生护着，不会叫他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时绮将手边的柳怀云的牌位与时鸣卿的放在了一处，“爹爹，你们说会话儿吧，我们下次再来看您。”
　　桑锦洌担忧时绮的心结，总是淤积着，长久以来，精神和身子是要垮掉的 ，从普觉寺出来后，桑锦洌开着车，却不是回万泰的路。
　　开了许久，时绮才反应过来，“不去厂里？”
　　“都上正轨了，哪儿还需要我一个东家天天盯着，今儿桑家二爷，带你出去遛弯儿。”
　　时绮轻笑，“少没个正经，随意兜个风就好了，这几日，我瞧着旭初有些反常，几次三番要找时机与我说话，可都有事儿叉过去了，我有点担心。”
　　“韩旭初？他怎么总贼心不死呢，若不是顾着寻柔，我早将他弄出万泰了。”桑锦洌懊悔的敲了下方向盘。
　　“二爷，咱能好好开车吗？方才是谁人在我爹爹面前承诺了要护我一世了，这才过多久，我就要为我的人身安全担忧了，开着车，你发什么脾气呀。”时绮的话轻飘飘的灭了桑锦洌的火。
　　“没有，没有，不是要带你去兜风，咱去香山？”
　　“这个天去香山，哪儿还有满山的红叶啊，都成光秃秃的树枝了，还能有什么。”时绮摇了摇头。
　　“后海？”
　　“去吹风？”
　　桑锦洌笑了，“我知道了，带你去琉璃厂，咱淘换些小物件去。”
　　“琉璃厂？倒也可。”
　　“那就走着。”
　　时绮抬起手向前，“走着。”
　　刚下车，还未站稳，他们就在入口碰见了不想遇见的人，时绮见桑锦洌脸色沉了下来，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阿洌？”
　　桑锦洌冷哼一声，“没事，咱们逛咱们的。”
　　二人转身，却被身后的声音追赶上来，“桑先生，桑先生。”
　　桑锦洌与时绮停下，齐齐转身，“堂本先生，兴致可真好。”
　　“那次在您的染厂，我便和桑先生说过，我本人是非常喜欢中国的，更喜欢中国的文化。”堂本间下的眼神流连在桑锦洌身边的时绮身上。
　　桑锦洌不悦，挡在时绮身前，“那就不扰堂本先生的雅兴了。”
　　堂本间下伸手挡了下，笑道：“桑先生身边这位，一定是时先生吧，久仰，久仰。”
　　“这位堂本先生，您久仰我什么，我的名声在外，可全是仰着我家先生的，试问四九城里谁人不知桑家二爷娶了位男妻呢，您一定是久仰这个吧。”时绮的嘴角虽然含笑，但眼神却是不屑。
　　时绮的话很明显，少来触霉头，可有人偏偏不识趣，堂本间下堆起笑脸又凑了上来，“我久仰时先生，是因为万泰花布的花样子，全是出自时先生之手，印在布上都已栩栩如生，想来时先生的手稿更是出色，在下重金求购。”
　　桑锦洌抬眼扫过去，“花布样子，哼，堂本先生原来跟韩旭初也认识。”
　　一针见血，堂本间下摸了摸自己的鼻头，“韩旭初是谁，我不清楚，但府上的五小姐，我倒是认识。”
　　时绮冷下脸，上前一步，“五小姐？堂本先生是什么时候和寻儿认识的，欲意何为？”
　　堂本间下却笑着也上前挪了一小步，一下拉近和时绮的距离，“这样看，五小姐不仅是桑先生的妹妹，眉眼也和时先生的近乎接近，你们果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呢。”
　　桑锦洌一把将时绮护在身后，“堂本先生今日说这些话，是想求我家夫人墨宝，还是想告诉我，我的亲妹子，与日本人勾结，要做卖国贼呢？”
　　堂本间下笑盈盈向后退了两三步，“卖国贼，桑先生太认真了，我不过是被请去五小姐的大学，做了几回演讲，一来二去，便结识了五小姐，五小姐是位性情中人，可惜了，已嫁作人妇。”
　　时绮的双手已握成拳，眼眸里泛着寒光，“堂本先生，中国有句话，不知您听没听过？”
　　“时先生既这样问出口了，那么我自然便是没听过。”
　　“礼义廉耻，堂本先生没听过，所以你一样也不占，桑家大小姐，不是给你逗笑解闷的花生米，请你离她远一点，还有句话送你，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出自我中华东汉班固的《汉书》，堂本先生既喜欢中国，有空也该拜读史书。”
　　时绮转身对桑锦洌说道：“好没有意思，回去吧。”
　　堂本间下看着那两人双双对对远去的背影，绽开在脸上的笑意更深了，“时绮，殊不知是你的妹妹来招惹的我。”
　　直到上了车，时绮紧握的双拳，都未曾松开，桑锦洌拍了拍他，时绮转头，眼珠里布上了血丝，“阿洌，你寻儿怎么会和那个日本人牵扯在一起，一定是咱们，一定是，那个堂本从我们这里突破不了，所以朝寻儿下手了，对吧，是这样的吧。”
　　桑锦洌摇头，“绮绮，你不了她，那丫头心思深，心眼多，说不准就是她自己主动去找的日本人。”
　　时绮吐出口气来，缓缓的松开了握紧的拳，“可是，为什么呢？”
　　“我们与其在这里猜，不如回去，直接问她。”
　　“好，我们回去，”时绮坐直了身子，又突然转过来，抓住桑锦洌的胳膊，“不，我们先回万泰，我想这几日韩旭初欲言又止，定然也是因为这个。”
　　还有个韩旭初，差点叫桑锦洌忘了，果然牵扯到桑寻柔，即便冷静如桑锦洌也有想不到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