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合集》白昼七天

4、胆小鬼

　　我们都是胆小鬼，互相蹉跎，不敢靠近的胆小鬼。
　　大海波涛汹涌，浪花一波一波的向岸边涌来，黄昏的光照在海面上，像是海水裹着破碎黄铜，波光粼粼的样子。
　　初春的威海市很冷，冷冽的风刮在这个城市的上空，北风呼啸，枯树枝随风倒向一边。
　　墓地中，在举行着一个人的告别仪式，是一个在大公司工作的员工，下个月就要升职，计划着用年假进行一次旅行。
　　但是意外来的比什么都快，在他不要命加班的同时，死神也悄然来到了他的身边，在一个深夜，没有月亮和星星的深夜，他倒在自己的工位上，从此再也没有站起来。
　　他人缘很好，来给他送行的人很多，甚至公司老板都送了花圈，抱着东西过来了。
　　在这黑色的人群中，只有一个人是例外，那个姑娘穿着与气氛截然不同的红色长裙，若是不仔细看，就像古老的中式嫁衣。
　　女孩站在远处，仿佛只是一个过客，来看看聚集在这里的人在做什么。
　　女孩看了很久，直到落叶飘零，脚下攒起金黄色的树叶长廊，她才穿过身，朝远处走了。
　　女孩走了很久，直到天色变黑，行人减少，云层厚重的压着天空。
　　在寒冷初春穿着红裙子的女孩蹲在地上，没有形象的嚎啕大哭。
　　夜晚寒冷，天空飘着细密的雨丝，昏黄的路灯被雨幕遮挡，变的昏暗模糊。
　　稀疏平常的白天，和每一个工作日一样，女孩在自己的工位上处理着自己的工作，井井有条，毫不混乱。
　　日光穿过百叶窗的缝隙直射进来，落在放在桌子上的仙人掌上仙人掌的刺密密麻麻，被日光照耀着投射出尖锐的光。
　　傍晚的时候，公司外面来了一个青年，手里拿着一封信，惨白泛黄的外皮包着里面的信纸，怎么看都更像是遗书一般。
　　看到女孩走出大楼，他举起手，叫了她一下，女孩背着包，有些愣神，顿了顿，走了过去。
　　街上车水马龙，路灯依次亮了起来，像是通往童话世界的通道。
　　街边的一家小店里，青年和女孩面对面坐着，两个人聊了很久，直到天空变得暗谈无光，青年才把手里的信交了出去。
　　女孩回到家里，开了两瓶酒，打开了那封泛黄的信。
　　林语亲启：
　　学校的图书楼后面藏了一盆桔梗花，希望你喜欢，如果下次你到图书馆，够不到上面的书的时候，你可以叫上我，我个子高，一定可以帮你拿到。
　　还有，今晚的月色很美。
　　青涩的话和笔迹跃然纸上，少年人那些懵懂青涩的心思在此刻昭然若揭，像是晶莹剔透的露水从叶尖滑落，在湖面漾起波纹。
　　信封里面还有几张纸条，女孩把它拿了出来，上面写着：喜欢林语的第一年……第二年……直到第八年，日期落款，是今年的年初。
　　看着手里这几张有些破碎的纸条，女孩双手有些颤抖的将它捂在心口，好像这样子就能感受到那个人的温度。
　　他们从高中到工作的第一年，相识八年，互相暗恋八年，但是彼此没有一个人来捅破这张已经薄的几乎透光的纸，反而小心翼翼的，死死守着朋友的身份。
　　胆小鬼一样，谁都不敢再往前迈出一步。
　　咸咸的泪水落在泛黄的纸张上，印出一个又一个的圆圈，慢慢的，圆圈的边缘变的模糊不清，渐渐连成一片。
　　房间里十分昏暗，只开了一盏灯光微弱的落地台灯，昏黄的灯光与外面的霓虹灯相连，将女孩藏匿在黑暗之中。
　　又是一年的春天，大地复苏，莺飞草长，和煦的风一路向北，吹到了春天的威海市。
　　墓地里，女孩捧着一束桔梗花，轻轻地放在了他的墓前。
　　“我要走了，可能以后，不会再回来了。”女孩沉默了很久，才说出这么一句话来，她是来告别的。
　　“其实，今年也是我喜欢你的第八年。”
　　但是已经太晚了，她和他，谁都没有看到已经退潮的海浪。
　　女孩在原地站了很久，看墓碑上的人看了很久，好像要把他刻在眼中才不会觉得遗憾。
　　墓碑上的人笑着，黑白照片也挡不住朝气， 那张照片目送着女孩离开墓园，直到再也看不到她的背影。
　　湛蓝天空中的鸟盘旋着飞走，只留下墓园中那张黑白照片，风吹树叶下，埋藏的是那些被蹉跎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