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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第 4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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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外寒叶瑟瑟,灵鸢一深一浅踩在上面,叶子发出嘎吱嘎吱的古怪声响,她的体力已经濒临枯竭,背上的人此刻犹如千钧,但她不敢停下,既答应了春黛就该有始有终。
她在青牛岗朝北的方向用手替春黛掘了一方土坑,双手被石块磨出鲜血也毫无知觉。
待她终于将春黛葬好,肩膀处的伤口已经疼得她浑身抽痛,气力一丝丝从身体中抽离,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涌上心头,灵鸢两眼一黑栽倒下去,身体顺着土坡滚了几圈掉落在树林中,身体与树干相撞发出一身闷响,惊起两三只鸟雀。
她又坠入一个悠长的梦境,一个少女成日抱着剑在铸剑炉旁打盹,白发老者佯装愠怒揪那少女的耳朵,作势要打。少女扮了一个鬼脸就逃之夭夭,气的那白胡子老头作势要追打,却有一个青涩少年挡了上来,眉眼间尽是宠溺。
“师傅莫气,我替你守炉,小师妹正是贪玩的年纪,饶她去玩吧。”
一个熟悉的名字将从记忆深处涌入心头,来不及细细分辨恍惚间便听到有人呼唤,身体也渐渐有了温度。
“醒了!醒了!”
少女欣喜的声音瞬间响彻整个山洞,灵鸢看着这张陌生的脸脑袋隐隐有些作痛。
“嗯,醒了…就好。”
一道沙哑的男声传来,灵鸢偏头,看见山洞旁一个男人抱剑靠着石壁,他看起来十分疲惫,面上有不少青胡茬,该是许久未打理过了。
男人此刻也盯着她,灵鸢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却莫名觉得有些熟悉。
“我们……见过?”
此话一出,那男人微微一愣,喉咙哽了半天:“没见过。”
“宋将军!”
灵鸢还未说什么,便听得身边的女子急急喊了一声似是有些不甘。
“阿蛮,打些水来吧。”
阿蛮有些不满哀切的看了灵鸢一眼便拎着葫芦出去了,狭小的山洞里只剩下两个人。
灵鸢看着被包扎好的伤口挣扎起身,警惕地看着那人。
“你是将军?为何救我?”
那人似是有些冷嘲之意:“从前是,如今不是了。”
灵鸢拱手相谢,强撑着起身要走,却迎面撞上阿蛮。
“追兵来了,此地不宜久留。”
宋鸣岐从洞中出来,很自然地抓过灵鸢的胳膊,三人在山涧中潜行,林间的风从灵鸢脸上刮过,身后的响动渐渐远去。
“你究竟是谁?”
灵鸢反手捉住他的袖子,那人仍是疾行未回头:“我是谁不重要,你同我一个故人很像,救你只当是缘分吧。”
只有他知道自己说出这些时有多么小心,他已经在极力克制自己言语中的颤抖。
宋鸣岐从未想过,当年朔州一别竟落得个如此下场,她那不可一世的小师妹孤身劫狱,带着师傅就此消失在茫茫大漠。
当他赶回来时,一切都已成定局。他自此丢下军职失踪,四处寻找,遇上了阿蛮。
他与阿蛮谋划许久入京刺杀海棠却装上春黛,两方争斗之下,春黛将误入的杜傲杀死惹下大祸,是以上京城戒严,他们便在城中多耽搁了几日。
却没想到竟在城中见到了灵鸢被追杀,她的身手功法让宋鸣岐一眼便认出,这就是自己失踪三年的师妹赵湘君。只是不知她因何变换了容颜,似乎……也忘却了前尘。
灵鸢微微皱眉,理智告诉她不能轻信,但不知为何这个男人口中说出的话却让她觉得十分可靠。
“故人?那便是朋友了。”灵鸢眼中闪过一丝失落。“到不知,我会不会有这样的故人。”
宋鸣岐:“姑娘可想好日后要如何,这漫山追兵怕是很难脱困。”
灵鸢:“他们确实是因我而来,只是我若回去……怕再也不知自己来自何处。不知为何……我想去朔州看看,或许哪里会有我的故人。”
阿蛮眼睛已经红了,却强压着不让自己发泄出来。当年湘君在城中将她留下,便是为了保她性命,自己却生死未明。
如今再次找到她,自己再也不会弄丢她第二次了。
宋鸣岐暗自苦笑,这些年小师妹一定受了不少委屈:“你想做的,我都会帮你。
灵鸢:“可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宋鸣岐:“等你想起来时,自会知道。”
他藏有私心,不愿那些前尘往事再打扰她,若是能就此忘了,他也愿放下仇怨,陪着她回朔州山林,守着师傅留下的剑炉就这样了此残生也算上天怜悯。
……
“再去找,不可伤她!”
沈逍已是多年未曾见过梁熙和这般癫狂,这三年在上京城,他素来自重,今夜却被他火急火燎找来,要为一人疗伤。可等他到了才知,那人竟是灵鸢,也知这丫头胆大包天竟跑去劫了大狱的囚犯,还被梁熙和这个讨人嫌的给射了一箭。
这厮虽然混账了些,但家传的箭术却很是高明,沈逍不敢想象灵鸢此时如何,心中实在气氛。
“你这混球,这会倒犯起癫病了,你活该!”
梁熙和双目赤红,顾不得沈逍的讽刺,漫山遍野铺开人手。
“小梁大人,前方探子发现了一处山洞,篝火刚灭不久,只是看踪迹或许不只一人。”
梁熙和:“不论几人,今晚一定要把她找回来。”
斥候得令又去追踪,这次咬的必然会更紧。
沈逍看出了梁熙和的癫狂,也变得严肃起来:“梁狐狸你真的还要追么?无论她是湘君还是灵鸢,从来都不是一个愿意被什么东西锁住的人。”
梁熙和此刻却听不进任何劝解,他心中一半是悔恨一半是欣喜,他不愿再放她回去,即便是恨,也愿她亲手来杀他。
……
灵鸢几人在山中行进的速度越来越满,追兵咬得很紧,并且都是个中好手,想要脱困实在不易。
正是踌躇间,忽听得几声狼犬嚎叫,林中传来细细簌簌的响动,数量不少。
阿蛮没来得及防备,小腿被咬住发出一声惊呼,惹得追兵全部合围过来,一时间两拨人手打得难舍难分。梁熙和他们听到声响,也纵马赶了过来。
此刻阵中已是杀红了眼,宋鸣岐和阿蛮知道灵鸢受伤体力不支,只能勉力将她护在身后。
“你别管我们快走,若今日不走,往后便再没机会了。”
宋鸣岐大呵一声,一手残剑挥舞得有些凄然。他心中明白,今晚若不舍命一搏,她怕是再也没有机会逃走了。
梁家父子从来都是血脉相系的一门冷血之人,他不愿小师妹再被那两人玩弄与股掌之间。
不知是谁唤了一声放箭,林中便顿时飞出千百只羽箭,在绝对的数量面前任何力量都只是笑柄。
梁熙和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到,血海翻涌间竟吐出一口血来:“谁要你们放的箭,快停下!”
可周围的兵马却仍未停手,林中的三人已到了穷驽之末。
“将军小心!”
阿蛮话音未落,胸膛便被一只羽箭刺穿,她飞身前来替灵鸢挡下一箭。
灵鸢只觉凄惶,她不知这萍水相逢的一人,为何要替自己挡下这一箭,她搂住阿蛮,泪水已流了满面。
阿蛮似是终于如释重负一般笑着,伸手握住灵鸢的手,艰难开口:“这一次……换我保护将军……”
阿蛮死了,军中长大的女子,却不是死在战场上。宋鸣岐看到心中悲痛,剑法也乱了章程,羽箭纷扰袭来,他却只觉得可惜。
可惜再见竟又是永别。
当浑身的气力渐渐消退时,他才发觉自己已经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灵鸢抱着他,眼睛一如当年清澈透亮。
宋鸣岐的手再执不起剑了,他身中数十只羽箭,这箭头上涂了毒,他就要走了……还好,可以再看看那个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姑娘。
“师兄没本事,若是早一点…找…到你……就好了。”宋鸣岐大口大口地往外吐着黑血,气力消失的很快。
人生走到陌路,他真想说出那些狂悖的话,说出他这一生到底有多喜欢她,却从不敢事先张扬,便措失了先机,白白误了她的性命。
灵鸢只觉得胸中郁结,头痛万分,她将怀中的人紧紧搂住,痛苦地低吼:“你不能死,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宋鸣岐只是看着她笑:“小师妹,剑炉谷里…我曾同师傅说过,这一世……定要执着那柄君子剑,看来……我终究是没有做到……”
他的身体迅速发凉,眼神急速失焦,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灵鸢再也哭不出一滴眼泪,在万般痛楚里,她终于回过神来,从这场漫长的幻梦中醒来,坠入另一个噩梦。
“宋鸣岐,我终于……记起……你的名字了。”
无数记忆伴随着剧烈的疼痛涌入心头,她如一个木偶一般站起身,不知何时箭雨已经停了,那个人站在她十步之外,不敢上前。
她抽痛着嘶出一口气,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眼神逐渐变得冰冷寒凉。
“梁-熙-和,我都记起来了。”
梁熙和手心被指甲掐得鲜血淋漓,本有千言万语,话到嘴边却只能喊出那个令他彻夜难眠的名字:“湘君!”
“你住口!我的名字……你这辈子都没资格叫!”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第 4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