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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 4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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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在地上洒落一层寒霜,灵鸢一深一浅踩在上面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心涌起来。她背上的人凉的很快,生命的余温太过奢侈,灵鸢想抓却抓不住,
她的右手臂几近麻痹,因为方才单手持刀从地牢中杀出来,只是不知为何,那种刀剑入肉的声音竟让她觉得有些亲切,似乎她的手中从来就该握着这样一柄大刀杀伐入骨。
只是此刻她实在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只觉得心中有股莫名的惆怅和迷惘,她不知该往前看,还是往回看。若要追逐那些飘渺的过往,似乎代价太大了些。
春黛是一个很冷的人,她总是很严肃,不爱笑、容易生气。从前总在她身边指指点点,告诉她要警惕,告诉她要防备,告诉她要稳重,告诉她不要嫌命太长就轻易相信任何人。
那时候,灵鸢总没放在心上,游历三年,春黛总是操办一切,只要她在似乎大事小事都不用担心。灵鸢还记得她们一行预备上京之前,春黛一个人在屋顶上喝酒,似乎心里藏了很多事。
灵鸢提了一盅竹叶青,一盘五香豆去献宝,春黛却一口未动,临走时问她有没有想过离开。
“上京城太大了,我们都是小的不能再小的人,去那儿……或许活不长的。”
灵鸢未懂其中深意,只顾吃喝:“怕什么,那儿不是公子的家么?有家就能活得长。再说了,我自有一身本事,谁敢欺负你和公子,我第一个不答应。有我护着,阎王爷也不敢要你们的命!”
春黛被她这番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逗乐,从怀中掏出一个梨丢给她:“傻子!”又狠狠抓了一把豆子丢在嘴里,边嚼边说:“也是!谁不想回家呢……”
灵鸢不知春黛的家在何处,她的过往如何,似乎她只是恰好在那个姑娘生命的尾段陪她走了一段不太好的路,又恰好揽了个收尸的活计。
她不知春黛在牢里经受了多少苦楚,但却知道她一定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盘算着将自己埋在那里划算些……离家近些……
城北青牛岗,哪里是通往塞外北境的必经之路。
灵鸢此刻像一只随时可能炸毛的猫,过往的回忆让她有些呆滞,身体却还机械地重复奔跑的动作。
她的轻功极好,飞檐走壁不在话下,可今晚为何偏偏如此迟缓,她知道整个城的金吾卫都在追捕她,若是今晚出不得城只怕春黛便再也出不去。她发了狠一掌拍在脸上,整个人瞬间清醒过来。
北门的城墙近在眼前,她正要跃起逃出,却听一声羽箭破空而来的声音,她背着春黛不能完全躲开,却不想那箭伤了春黛只能急急侧身避,不料肩膀还是被羽箭一力刺穿。
灵鸢从城上跌落下来,狼狈地回头,肩膀处的伤口疼得令她倒吸一口凉气。
梁熙和骑着高头大马,面容冷峻好似一尊神祇,他手中紧紧攥着一张弓,若不是他方才故意射偏,此刻灵鸢一定是活不成的。
灵鸢扶着墙踉跄了几步终于站稳,好在她之前用绳子将春黛牢牢捆在自己背上,她才没有掉下来。
梁熙和看着墙下那个清瘦的女子心中也有了几分莫名的情绪,明明几日前还一同游湖,那天晚上她是那么耀眼,来去如风……如今却同她刀兵相见,她倒真是倔强,明明身形瘦弱却能背着一个人从天牢跑到这来。
若不是职责所在,他心中还真的对灵鸢存了几分青眼。梁熙和未再向前一步,收了弓,冷声道:
“灵鸢姑娘,你如今身受重伤,还带着一个人,是无论如何也逃不出去的。若你肯同我回去,梁某保证你会受到公正的审判。”
灵鸢冷笑一声,一双眼睛发着狠意像只受困的狼,却因牵扯伤口而大口喘着粗气。
梁熙和心中莫名一揪:“你若不信我,也该信沈逍,我同他是旧友,若你与刺杀无关,我一定还你一个清白。但你若今夜带着钦犯逃了,便再无回头路了。”
“如今…我谁也不信!”灵鸢深吸一口气,强行发动轻功要走,追兵却在此时赶到,十几个金吾卫摆开架势,搭弓放箭。
“住手!”
梁熙和大呵一声,却未来得及阻止,数只羽箭已经破风而出。
灵鸢却似是发了狠,不知从哪里来得力量,脚踩羽箭助力,竟硬是靠着一身蛮力冲上城门,未受伤的手竟还能使出一手漂亮的刀法击落雪花般的羽箭,越城而出消失在夜幕中。
“这!”
梁熙和心中一震,脑袋嗡嗡直响,天下还有谁有如此轻功,还使得一手如此漂亮的刀法,同当年的赵湘君别无二致。
莫非是真的是她!
整个念头令他脑袋发昏,怔在原地。梁熙和不可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张弓的双手,一个不稳弓箭落地,惹得马儿受惊,他一时竟失了水准跌下马去。
“湘君……”
梁熙和抓起那张弓,右手握住弓弦在上面狠狠一划断,立时有鲜血顺着弓弦淌下。
……
宁王府中的花烛已经快燃尽了,洞房的门才终于被男主人推开。
燕恒攥着拳立在门口,他的新娘竟掀了盖头坐在床边看着他笑,仿佛早早料到他今夜必会迟到。
郑凝霜偏着头冲燕恒一笑,笑中尽是闺中女儿的娇态:
“宁王殿下,你迟到了……今夜…果真热闹非凡……”
燕恒:“……”
他看着榻边的娇人,笑得是那么灿烂,可话中却尽是讥讽,这个女人还真不简单。
燕恒面无表情合上门进来,一双大手钳住郑凝霜的下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不带半分怜惜。
“本王,喜欢乖一些的王妃,这样……命能长些!”
郑凝霜却丝毫不怕,笑得越发张狂,竟还起身迎上燕恒狠戾的眼睛:“王爷难道只想要这些?若我送给王爷一个燕国的宰相,是否……能活得更…长…些……”
她的话中明显是挑衅,却让燕恒一时摸不准她是什么路数,忽然松开手,郑凝霜的脖颈已出现两道按压的红痕,果真是被宰相梁嵩将养在老家的千金小姐,如此细皮嫩肉,竟能说出如此狂悖的话来。
郑凝霜却好似没事人一般站起身,涂着丹蔻的手扯过燕恒的衣领,红唇贴近他的耳侧,不紧不慢地吐出几个字。
“妾身想将我那舅舅梁嵩的命,送给王爷……”
她言语轻佻似乎再说什么家长里短,燕恒只当她在戏弄自己,再次钳住郑凝霜的脖颈,暗暗发力,憋得她一张还未完全长开的脸涨得通红。
“王妃,以后这样的玩笑可莫要再说了……本王,可没有这样的闺房之乐!”
燕恒将“闺房之乐”这四个字咬得很重,显然是在故意羞辱她。郑凝霜却丝毫不畏惧,竟露出痴迷的表情艰难道:
“王爷…不信?梁嵩与我……有着杀父之仇!”
燕恒皱眉松开手,只觉得面前这个女人让他有些摸不透。郑凝霜是梁嵩妹妹梁华的女儿。
这梁华曾也是个风华绝代的美人,嫁与名士郑源,可惜那郑源刚直不阿,因替薛家灭门鸣不平而最终惨死。可怜那郑源家中清贫,自幼父母双亡,佘老太君心疼女儿,边将梁华与郑凝霜接回临川。
不过依燕恒所知,这梁华母女在临川时也多受梁嵩照拂。梁嵩膝下只有梁熙和这一个儿子,是以待这郑凝霜倒像是如亲生女儿一般,未曾有过半分苛待。若不是如此,他也不会将人嫁给自己做王妃了。
郑凝霜看懂了燕恒眼中的狐疑,慢条斯理地整理好自己散乱的乌发,巧笑倩兮。
“既然如此,那妾身就卖给王爷一个消息好了。”说着附上他的耳畔,温热的气息均匀地喷洒在燕恒脖颈出的皮肤上,惹得他有些微微发痒。
“花魁海棠是当年薛家的女儿薛棠,她手里攥着当年王军谋反案的关键证据,所以……我那好舅父才让你派杀手去杀她。”
说罢她露出一双清澈的眼睛偏过头看燕恒的反应,那人的眉头果然舒展许多。
燕恒本就知道海棠的身份,他派春黛去刺杀也确实是受梁嵩之意,但却不知梁嵩的目的是什么。倒是可惜,白白损了他一个多年精心培养起来的死士。
“王妃知道的还不少?倒是本王小看了你,不过你以为你说得这些本王查不到吗?”
他回身坐在榻边看她表演,今夜变故重重,他心中本是烦闷不堪。灵鸢出逃,春黛被劫,然朝中无数双眼睛盯着他,他若今夜妄动只怕毁了多年蛰伏布下的局势。
郑凝霜亦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虽面上显得镇静,可袖中的手早已被汗水浸湿。她知道眼前这个男人绝非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简单,更不可能如坊间传闻那般病弱温和。
但她再无半分退路,从她得知舅父为他请婚开始,她本是不愿还曾在府中大闹了一番,但那一向大条溺爱的母亲却带她去了横渠书院,指着院中那块石碑将当年的惨祸一一告知。
从那天起,郑凝霜便再也不是那个临川城里无忧无虑的自在小姐了,她失了她的天真,只觉得这世间处处可怜。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第 4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