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见将军青娥浓》风信舟

43、第 43 章

　　红烛影动，喜床边端坐着一位美人，盖头还未揭她似是等得有些无聊，有意无意捶打着小腿。

　　“什么时辰了？”

　　侍候的小丫鬟玉绦心一横从桌上抓了两个桃酥递在新娘手中，有些不忿。

　　“姑娘先吃点东西垫垫吧，今晚王府里好像出了事，前头我才见院子里的丫头婆子都被侍卫叫去问话了？不知…宁王殿下何时会来。”

　　郑凝霜松了口气一把将盖头掀了，一边大口吃着桃酥，一边踱步到轩窗边打开一条细缝，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外头。

　　已过了夜半午时，宁王府里却处处灯火通明上下一片鸡飞狗跳，到是让她这个新妇坐了冷板凳。

　　郑凝霜松了一口气转身大快朵颐桌上的餐点，急得玉绦像热锅上的蚂蚁。

　　“要不还是再等等，我怕宁王殿下来看到这……”

　　郑凝霜嗤笑一声，自顾自替自己斟了酒，眼神中尽是玩味：

　　“今晚他怕是来不了了，我难不成还要替他枯守一晚？我们……似乎还没有那么深的情分。”

　　玉绦忽然有些看不懂这个她自小侍奉的小姐，不过才十七的年岁，可月前入上京之后，却好似一夜间长大了，再不见那份眉眼中的清澈的天真。

　　……

　　燕恒喜服还未来得及换下，此刻独自一人站在灵鸢的房中，浑身冷气令人不敢近身。

　　他是真低估了这个丫头，这几日的安分守己竟全是最样子给他看得，他怎么敢相信这样一个女人就会因为蛊虫的控制甘心留在她身边。

　　青影见到燕恒这副样子心中实在有些忐忑，他知道王爷一定是气急了，可如今情况紧急也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王爷，府里都搜过一遍了，还未…还未发现灵鸢姑娘的踪迹。”

　　“她的武功在你们之上，若她要逃你们如何拦？”

　　青影慌忙跪下：“是属下失察，今日大婚守卫被调去前厅戍卫，一时不查竟让灵鸢姑娘得了空子。属下本以为灵鸢姑娘身体还未恢复，所以一时懈怠，还请王爷赎罪。”

　　燕恒转过身居高临下看着跪倒在他脚边的人眼里不带半分情绪：“她是在演戏给我们看，你信了，我也信了。凭她的功夫想去哪里不行。我只是好奇……是谁助了她一臂之力……这几日她见过谁？”

　　青影跪着：“禀王爷，前日公主出城斋醮未成，便…便顺路来府中见过灵鸢姑娘。”

　　燕恒咬牙冷哼了一声：“我这个妹妹真是越来越大胆了…”

　　青影正不知该说些什么，便听得外头有人慌忙来报。

　　“王爷！大理寺卿梁熙和大人带着衙差来了，说是要捉拿案犯！”

　　燕恒听了攥紧了拳头，狐狸眼眯了眯，不带半分感情地吩咐：

　　“看来他是查到什么了，春黛是留不得了，你去做吧。让她少受些苦，记得…要做干净些…自然些。”

　　青影身形微微一颤，心中有些不忍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敢说，领命而去。

　　……

　　大理寺地牢内，春黛脖颈和四肢都被乌青的铁链拴着，没有半分多余的力气挣扎，散乱的头发同她面部的伤口黏在一起，微微一动就疼得令她倒吸冷气。

　　值夜的牢头见她可怜，替春黛倒了一碗水，见周围没什么响动这才小心翼翼地将牢门打开。

　　“喝点水吧，你一个姑娘为何偏偏要受这份罪，不如早早交代了，早去早了。”

　　春黛垂着头眼神浑浊，那牢头正要将水递到他嘴边，忽然闷哼一声就晕了过去，他手一松水碗险些掉落，却被一只手稳稳接住。

　　“春黛姐姐！我来晚了！”

　　灵鸢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低声唤了她一句，眼眶却已经有些湿润了。春黛听见这个熟悉的声音身体不受控制地轻轻颤了一下，接着才不可置信地抬起头，她的面上尽是烧伤后化出的脓痂，看起来十分可怖丑陋，竟辨不出半分原本的面目

　　灵鸢被眼前的人吓了一跳，那个清冷无双的春黛怎会变成如今这般。

　　春黛眼中闪过一丝笑意，龟裂的嘴唇缓缓张开喉咙中却只咿咿呀呀发出几个古怪的音符。灵鸢心上一疼，忙将手中的水碗递在她嘴边。

　　春黛此刻丝毫顾不得什么体统，像一条岸上的鱼大口灌着水，显然是渴极了。她入狱以来日日都有审讯逼供，那大理寺卿虽然没有为难过她，但礼部尚书却派了人来打点，在这些细微处将她折磨地痛不欲生。

　　“你…怎么来了。这里…危险，你还是快些回去守着王爷……”

　　灵鸢垂首：“我不回去，他下蛊控制我，想一辈子将我困住…”

　　春黛惊了一下，但很快又泄了口气似是自嘲般：“你还是知道了……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你。”

　　灵鸢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先从身上摸出利器将束缚春黛的铁链斩断，将她从刑具上释放下来。

　　“先别说这么多了，我带你逃出去。”

　　可春黛却一把攥住灵鸢的手，苦笑着摇摇头：“我不会出去的，画舫刺杀任务失败，我已是一步废棋，出去便是连累了他。”

　　灵鸢皱眉：“你为了他毁容不说，还险些服毒自杀，可他这些日子可曾管过你？”

　　可春黛仍旧是笑，浑浊无神的眼睛温柔地看着灵鸢：“你不懂，我若是走了，我的族人便都活不成了。只是没想到，我替王爷做了那么多事，最后竟是你这个蒙在鼓里的傻子……愿意涉险救我。”

　　她说着便大口大口咳起血来，吓得灵鸢脸色惨白。

　　春黛：“灵鸢我活不过今晚了，那碗水里有剧毒。这牢头是王爷的人，我一喝就知道是他制的毒，他不想我在苟延残喘下去了，或许…或许是对我最后的仁慈吧。”

　　灵鸢大惊眼泪夺眶而出：“你一开始就知道，为何方才不说？竟让我亲手喂你毒药！”

　　春黛只是笑，伸手摸了摸灵鸢的脑袋语气温柔：“不必自责，我早已活够了，生命对我来说只是煎熬和责任，我是为我的族人而活……这是大理寺地牢，若不是他格外布置，你怎会进来的如此轻松。”

　　灵鸢被泪水模糊双眼，大颗大颗的眼泪砸在春黛身上，她没想到自己好不容易逃出来救春黛，却还是晚了那人一步。

　　春黛却仍旧笑着替她拭去泪水：“阿鸢，我总说让你稳重些，你如今却还是这般毛毛躁躁的，真像我那个留在北境的妹妹。其实忘记过去没什么不好的，若你此时后悔，回到王爷身边还来得及。”

　　灵鸢哽咽喉咙几番涌动，却说不出半个字，只狠狠摇着头。

　　“阿鸢，你知道吗？我们游历的那三年是我过得最快乐惬意的日子……虽然有时候要做些脏活，可……我是真的很快活。王爷虽残忍，对你却是特殊的，从三年前在朔州的沙漠里捡到你的那天，我便知道你于他来说……是不同的，他似乎认识了你好久……好久……”

　　灵鸢见春黛的气息越来越微弱，将她紧紧搂在怀中安抚：“春黛姐姐，你先不要说了，我认识个朋友，他是这天下最厉害的大夫，一定可以治好你！”

　　说着就翻身将春黛背在肩上要走，春黛眼中流下泪水，似是有些释然，她任由灵鸢背着，却依旧呢喃不停。

　　“其实我不是春黛，你也不是灵鸢……我的名字只有阿娘记得，你的名字在燕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我虽发过誓不能说你的名字，可如今将去之人，只能做这最后一件事了，就当是还你的人情罢。若出得去，可否将我埋在北城门外的青牛岗上，那里可以看到我回家的路。”

　　灵鸢含泪停下步子，只听得春黛缓缓道：

　　“花魁海棠本名薛棠，她的兄长是前任御史令薛峥。那薛峥九年前要翻一桩旧案。这案子是新皇登基时，落霞关十万王军谋反案，薛峥认为这其中或有冤屈，请奏重申，但却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王爷要我刺杀薛棠，不为杀人，只因她手中留着薛峥当年翻案的证据。可我当夜刺杀之时，竟还有一男一女两个杀手，他们却不是冲着证据去的，竟是说…要替你报仇……”

　　春黛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完，便咳出一口黑血闭上了眼睛。

　　……

　　宁王府中，燕恒和梁熙和正在对峙，燕恒坐在轮椅上仍是那副人前虚弱温和的样子。

　　“小梁大人……如今我该称呼你一声舅哥。”

　　燕恒推动轮椅到梁熙和身前，语气虽然温和，但却暗含了几分挑衅。梁熙和自然听了出来。

　　“今夜我来不是为了恭贺王爷新婚，而是大理寺办案捉拿嫌犯，还望王爷您能配合一二。”

　　燕恒笑出声：“嫌犯？我没听错吧，小梁大人是说本王府中有嫌犯，说话可是要讲证据。”

　　梁熙和从袖中取出方绢帕缓缓展开：“这是画舫案女刺客身上搜出的东西，此物乃是北境樱桃，是贡品，颗粒去处宫中都有留档。而据我大理寺调查，当日宫宴中，只有王爷曾赏了两颗樱桃给身边的侍女灵鸢。是以，我大理寺需提审侍女灵鸢，以便早日捉拿真凶。”

　　说罢梁熙和让身边的衙差上前，展开一张拘捕文书，冷声道：“这是刑部的拘捕文书，还请王爷配合。”

　　燕恒心中一紧面色却是如常，仍是温和笑着：“既是如此，本王当然配合。”接着话锋一转：“不过，小梁大人来得不巧了，那侍女灵鸢今夜偷了府上的东西已经乘乱逃了，我府中侍卫也在找她呢，若是大人捉住了人，可要好好替本王审审。”

　　梁熙和正要发作忽听得身后的探子慌忙来报：

　　“不好了大人，有人劫狱，画舫案的女刺客被歹人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