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男朋友厉害吧，我画的！》庭前酒

39、碎灵（二）

　　“当年我跟临芜来过一次这里，那时也是跟着鬼发过来的，打斗中不小心打开了秘境结界，当时觉得是个巧合，但现在想想其实不然。”

　　苏衍说：“你我如今是圣，圣人弑神也不是不能，打开一两个结界当然易如反掌，但我当年不过分神修为，差了十万八千里，哪来的威力一击打开阴神结界？”

　　“你是说，有人给你开‘门’？”沈舒白心思一转：“阴神？”

　　苏衍没否认：“他们见到我和临芜并没有太惊讶，倒像是等候已久。如果不是他们允许，我不觉得我进得来。再者，鬼发是盐水女神的一缕残魂，脱离苍生山后本应遵循本能回盐水遗址，盐水在西南，为什么它要来东海？这背后引导的人应该跟现在引导我们找到扶桑大阵的是同一个人。”

　　当时以为运气好，化险为夷遇到上古阴神相助，现在想来全是漏洞。

　　那人一路指引他们找到这里，明摆着就是跟黑衣人对着干的。想要阻止黑衣人的计划，最关键的一步就是找到阴神。

　　现在他们已经在神秘人的引导下发现了扶桑阵和神岛，那么接下来神秘人就该带他们去找阴神了，他们只要等着就好。

　　虽然好像这个神秘人跟他们是一伙的，但沈舒白还是有点说不出的感觉，不太放心。

　　“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不好受是吧？”苏衍看出他的顾虑，站起来抖抖手，“那咱们试试先把这个‘好人’找出来，看看他在搞什么名堂。”

　　他口中的这个“好人”是加了引号的——如果真的是好人，为什么不敢露面？

　　苏衍从不相信这个世上还有跟临芜一样的活傻子。

　　看来今天的神岛是白来了，沈舒白跟苏衍走出洞口，抬头望着还在树冠上嚎丧的神鸟，问他：“金乌你打算怎么办？”

　　“留在这吧。我不养宠物，你也不方便带着他到处飞，你们异处局更养不起它。它与扶桑相伴而生，说不定多在这待几天，扶桑能缓过来一点呢？”

　　沈舒白觉得也许并不能。

　　要是能的话，神鸟现在应该忙着修复保养，而不是一哭俩小时，嗓子都劈了。

　　苏衍从他的沉默中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要是赞同就会轻轻点头，一但缄默不言，那就是不赞同的意思。

　　他这人就是这样，不认同的话很少说出口，所以从不与人结怨。

　　沈舒白沉默着拔出插在地上的木剑，灿烂的阳光打在他薄薄的白衬衫上，模糊的透出精瘦的腰背，低头擦剑上泥土时露出一截莹白的脖颈。

　　衬衫第一颗珍珠纽扣贴在锁骨中央，精致的像条项链。

　　“小白，”苏衍朝他招手：“过来。”

　　沈舒白不明所以地倾身过去，苏衍手指在他衬衫领口一挑，第一颗纽扣弹开，露出两条锁骨来。

　　“这么漂亮的锁骨，不戴项链可惜了。”

　　沈舒白觉得他在耍流氓，面无表情的把扣子重新扣上。

　　苏衍看着他把木剑收入储物空间，问：“你向来都是这么洁身自好的么？那你这一千多年活的不是很无聊？对了，我还不知道你这么多年都是怎么过来的。”

　　他一副做买卖的口吻：“我也不占你便宜，我是被一道雷劈晕睡了这两千多年，你呢？”

　　沈舒白想了想，看那表情似乎没想起来什么，语气依旧平静无波：“没什么特别的，普普通通。”

　　苏衍翻译了一下：问的太笼统，不知道说什么。

　　于是他给了个引子：“你生在那个什么‘大清洗’运动之后，是么？”

　　见他点头，苏衍继续说：“我记得大清洗运动好像还是由我引起的，起因是我把苍生门的藏书楼烧了。苍生门的藏书楼网罗天下秘术，近六成的修炼典籍都在楼里，毁后修行界大乱，众人为争抢残存秘术古籍而引起纷争，一乱两百年，连‘圣’都陨了两位，其他大能更是死的七七八八，剩下的那四成古籍也损毁过半，所以后世修士凋敝，修行之路难上加难，再未出大能。”

　　这些一半是他遁入山中之前就已经发生的，一半是醒后在宣潇家里看的那本《古鉴》上写的，加上孟钊之前跟他提过几句，也能拼凑出一个大概。

　　沈舒白话都听进去了，但后半段完全没经脑子，他整颗心都在前半段上，尤其那句“起因是我把苍生门的藏书楼烧了”。

　　藏书楼被烧标志着苍生门被屠杀殆尽。

　　苍生门被誉为天下第一宗，是修仙界的领袖，所有修士梦寐以求的地方，对于修士来说，苍生门的一位看门弟子说话都比皇上管用，那是何等权威。

　　但后来烧了藏书楼、屠尽苍生门的不是那个叛徒临芜么？

　　沈舒白虽然知道苏衍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但对于他后来大义灭亲斩杀临芜的事情也从未怀疑过，现在这个人却站在他面前顺口一说地承认藏书楼是他烧的，这背后的意思不就是说苍生门的几千修士也都是他杀的？

　　那长明山几万人看着的那场决战是怎么回事？死了的临芜是怎么回事？

　　然后这人还一点儿也没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很自然的把话题引到他身上，问他：“你生在大清洗运动后一千多年，那个连转化灵气都困难的时代，是怎么修炼到这个境界的？”

　　沈舒白暂且搁下思绪，顺口答道：“家中祖上曾是一方小宗门，保全了几本残卷，低调隐居，侥幸躲过大清洗运动。一千五百年前，家中出了叛徒，将残存古卷的事情泄露出去，引得百家追杀，行到末路，百人家族就剩下我与祖上，还有两位族中长辈，并一个堂弟。”

　　他一边说一边观察苏衍，发现这人听的很认真，一点没有撒谎的表现。

　　刚才那番话难道是真的？

　　史书记错了？

　　苏衍催他：“然后呢？你们躲过追杀了？”

　　沈舒白继续道：“我与祖上跟其他人走散，被逼到一处断崖，祖上受了重伤，眼看不行了，就将毕生修为传与我，又将古卷托付给我，让我去找叔伯和弟弟。但我最后只找到了弟弟，叔伯都离世了，我带着弟弟隐入山中避祸，潜心修行。山中无日月，逢战乱而出时竟已是百年后，仇家大多不在了，我与弟弟才敢行走于世间。古卷的事不敢与人言，我们也不知自己修到了什么境界，只知几十年容貌不改，怕引起别人怀疑，只能到处流浪，一个地方住上十年就要离开。辗转许久，就到了现在。”

　　苏衍听着，把他说的每句话都拆开了揉碎，从里面找到一点线索：“你与祖上被追杀至断崖，祖上传与你毕生修为，敢问祖上修为几何？”

　　沈舒白回忆了一下：“祖上历经五世，寿数三百余，想来当有‘分神’。”

　　“那你呢？”

　　“我？遭遇追杀时我刚刚二十四，祖荫之下筑基不久，得祖上传功后当有分神初期。”

　　苏衍计算片刻。

　　寿数能到三百，至少也是筑基后期往上，说是分神不为过，可信。

　　他有祖荫古籍，大清洗运动后二十四岁能筑基也不意外。得了传功，分神不过分。

　　但以“二十四筑基不久”来看，他家传下来的古籍恐怕也不是什么高级货色，能引得人追杀纯属矬子里面拔高个，不然异处局也不会是现在这帮废物，早跟着他的古籍修成筑基了，不至于满局除沈舒白之外最厉害的王连还狂奔在筑基的路上，离筑基大成还差二百里地。

　　也不怪他看不上，毕竟三千年前修仙繁荣时天才辈出，二十岁不筑基就能判定没天赋，可以就此放弃仙途了。

　　二十四岁的分神遍地走——苏衍得木剑之前就是分神，也不过二十三四岁而已，临芜分神比他还早几年。

　　就这半吊子的古籍，别说一千五百年，修炼三千年也不可能从分神窜到“圣”。

　　但如果是临芜……

　　“你是按照家中古籍修炼的么？”

　　古籍不可能有这么厉害，但临芜自己可以。

　　沈舒白摇头：“祖上仙逝前说过，古籍只有半卷残卷，分神后就无法按书中方法修炼了，只能自己摸索，所以那本古籍后来都是我堂弟在用。”

　　这就对了……

　　苏衍几乎有些发抖，手撑着身边的古木，心中那个荒唐的猜测在种种巧合制造的直觉之外，终于多了几分铁证。

　　他一直以来对沈舒白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一方面直觉认为他就是临芜，一方面现实证明他跟临芜没有任何瓜葛，这种割裂感让他总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沈舒白，也总是欠缺对他的考虑，就像之前自己不由分说给他赝品木剑一样。

　　现如今，“现实证明”的这一部分终于有漏洞了。

　　他自己的修为他清楚，成圣后期都会对飞升天雷有所感应，他在昏迷之前已经感觉到自己的天雷快来了，沈舒白的修为他一眼看不穿，必然也是圣。

　　临芜是百年难遇的天才，不然苍生门不会在大长老死后还养他那么久，得到木剑后他从成灵修为又往上蹿了一阶，若是再得分神老祖毕生修为，“半步成圣”不无可能。

　　而当时修行界衰微，沈舒白可能根本不清楚自己是个什么品阶，还当自己是分神。

　　记忆可以错乱，但本能不会，肢体反应也不会，修炼方式从某种角度来说就算是一种本能，一种肢体反应。

　　沈舒白不可能有半步成圣再往上的修炼方式，他根本接触不到，但临芜可以，因为临芜生活的时代就是修仙大繁荣时期，从开窍到成圣，一系列步骤和方法早就可入骨髓成为本能，这就是漏洞。

　　全都对上了，只差最后一个。

　　他听见自己很轻的问出句话：“那个断崖，在祁山么？”

　　他平静的面容下，一颗心跳成了弹簧。

　　然后他看见，沈舒白犹豫着点了一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