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始皇后的自我修养》春时月明

8、神医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
　　刚入九月的雁门，但仿佛一夜直接就冷了起来。枯黄的草地上覆盖上白茫茫的霜，呼吸之间带着白色的雾气。到了夜晚，北风吹过雁门山脉，带着冬天冰冷的寒意，肆无忌惮的咆哮。

　　然而，李家屋内确实让人感觉不到一丝寒冷，屋内点着几盏蜡烛，不大的屋子看起来温馨而亮堂。

　　屋内沿着墙面与地面的沿线处加了一圈黄土砌成的烟道。暖和的热气正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驱散了深秋夜里的寒冷。

　　原本随时可能被掀翻的茅草屋顶已经被修缮了一番，换成了青石砖瓦，牢不可破。

　　屋内的原本破旧简陋陈设也已焕然一新，桌案、坐榻、衣橱、床榻旁的衣架充实了房间，驱走了原本空荡冷清。

　　梨木制的书案前，秦莳玥正将泡在酒里的羊肠线线取出，一圈圈缠绕在一个削的光滑的木棍上。

　　而面前的桌案上是放了一个藤编的箱子，上面一层里面用木板分割成一个个大小不一的小格。

　　一些小格里放着的陶瓷瓶，上面用毛笔写着消炎、酒精等简体字，而一些木格里放着卷好的纱布、自制的棉签，甚至里面还整整齐齐的摆放这一套手术用具。

　　显然这是一个医箱。

　　她的对面，李信懒懒的趴在桌面上，一双眼睛漆黑明亮，带着新奇，一会用手捣鼓捣鼓这个，一会摆弄摆弄那个。

　　这里面东西哪怕他这些已经看过了很多次，还是很好奇。

　　尤其这些奇形怪状叫做手术刀的东西，这些是寻了郡内最好的铁匠，花了二十多天才打造出来的。

　　说是可以用来给人做手术，把人的皮肤切开。而她手里缠的线是从羊肠上取下来的，说是可以用来缝合伤口，像缝衣服一样。

　　李信看了看一脸沉静的在卷线的秦莳玥，用手托腮，叹口气。

　　阿姐说是这些都是从书里学到的，还说要以后要送他去读书。

　　可是他不想去，他想习武。

　　碗里的丝线已经全部被取出，李信眼睛一亮，吸了吸鼻子，一股浓郁的酒香。他不由咽了下口水：“这酒应该还能喝吧？”

　　“不能喝的。”秦莳玥见他一副小酒鬼样，无情打破他的希冀：“这酒是我提纯过的，浓度很高，不可以饮用。”

　　这里的饮用酒的浓度很低，不能用于医疗消毒。

　　前些日子秦莳玥就地取材，做了一套简陋的蒸馏工具，费劲功夫将集市买来的酒进行提纯，这才提纯到一些高浓度可做医疗用的酒精。

　　“而且你还小，本就还不能喝酒，否则容易长不高。”

　　想到前几天偷喝了半壶酒，醉倒大睡的事儿，李信顿时有些心虚：“我才不信，你这是吓唬我……”

　　“你以后可要听你阿姐的，不许偷喝酒，要不然以后成了个侏儒可怎么办？

　　坐在榻边的灯下一边静静的听他们讲话，一边正细心的穿针走线缝制衣服的杨氏，此时也忍不住开口。

　　她身上着的衣物也已不是满是补丁的旧衣，而是一袭新制的深衣。脸上那抹化不开的愁苦，似乎已有舒展开来的迹象。

　　侏儒？

　　秦莳玥忍不住轻笑，看李信一副僵愣的样子更是促狭的补刀：“你看那些当上将军的人，可没有一个是侏儒。

　　砰砰砰——

　　门口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音，仿佛要把门震碎。边敲边喊秦姑娘。

　　三人面面相觑，李信率先反应过来，跑出去道“我去开门。”

　　秦莳玥紧随他而出。

　　敲门之人让秦莳玥有些意外，此人竟是卖羊肉汤的店主人陈成。随是冬天他却蛮额头道汉汗，喘着粗气。

　　陈成一看到秦莳玥，普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姑娘、姑娘请你救救我家妇人。”

　　秦莳玥想到那怀着七八月大身孕的刘氏，心中一沉，也顾不得陈成为何回来找她。把他拉起来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却原来刘氏昨日在店中帮忙，却不甚跌了一脚，本以为没什么大碍，谁知今日一早竟是有些腹痛，便以为要生了。怎知痛了一天，到了傍晚竟是还不能生出来。陈成觉得不对，忙活去请了王医师。谁知王医师看过之后竟说是这是胎位不正、难产之象，他也没有办法。

　　吴成今年二十又五，成亲三年一直没能怀上孩子，如今妻子好不容易怀上，眼看马上就要生下来了，竟是要一胎两命。他苦苦哀求王医师想想办法，王医师说城北有一女子，其医术在他之上，咳找她前来看看。

　　吴成心中立刻有了希望，这才连夜寻来。“姑娘，只要姑娘能救我家中妇人和她肚子里面的孩儿，我杨成这辈子给姑娘你做牛做马。”

　　秦莳玥制止他的话，点头道“带我去看看”。

　　屋内传来妇人声嘶力竭的痛喊声。王守抚着须，在门口来回踱步。看到匆忙赶来的秦莳玥，迎上前去，竟是给她行了一礼。

　　“这吴刘氏胎位不正，难产之像。老朽无能，竟是束手无策，之前得见姑娘神医妙手，便知姑娘年纪虽轻，但医术在老朽之上，老朽不忍见这个妇人一尸两命，想到兴许姑娘会有办法，这才冒昧让刘成去请姑娘。姑娘快且随老朽进去看看吧。”

　　这位王医师一个年愈六十多岁的长者，可以坦荡的说自己医术不如一个她一个姑娘，先不说其事实如何，就是这份谦逊也让人敬佩。

　　秦莳玥肃然起敬，照着这里的礼节，郑重的还了一礼，随着王守走进了室内。

　　屋内弥漫着一股膻腥味夹杂着血腥味，秦莳玥迅速查看了妇人的情况，果然宫口已开，可以看到隐约先露出来的是脚，的确是胎位不正，如果在现在不迅速刨宫产，极有可能一尸两命。

　　只是现在既没有无菌条件，也没有麻醉药，孩子或许能存活，母亲却要遭受巨大的痛苦，且存活概率也非常低。

　　“姑娘，救救……救救我的孩子。” 妇人握住秦莳玥的手腕，脸上青筋凸起，眼中含泪。

　　".....好"秦莳玥握住她的手。

　　身为医生，自当为这位母亲和以及她腹中孩子博得生存的机会。

　　“什么？刨腹取子？”王医师和吴成双双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道。

　　秦莳玥异常冷静，解释道“是的，现在孩子胎位异常，普通汤药、针灸已经无济于事，必须尽快剖开肚子，取出孩子。只是这里的条件实在有限，孩子或许可以由此保住，但是母亲能否活下来或许只能……只能看天命。”

　　“这……这……”吴成犹豫。刨腹取子，肚子都剖开了，他妻子哪里还能活。

　　“姑娘，剖腹取子这……”
　　王守也有些踌躇怎么，此等想法早些年倒是在邯郸听一个小姑娘口里说过，只当小孩子童言稚语，难不成真有此法？

　　“这是唯一的办法。你需要立即决定，再晚些孩子也保不住。”

　　秦莳玥的向来轻柔的声音此时听起来有些冷酷到近乎无情。

　　一盆一盆的血水从屋里端出来，屋内凄厉嚎叫一声盖过一声。

　　剖开肚子，堂堂男子都受不了，何况夫人他一个女子。

　　吴成瘫倒在墙根上听着屋里的凄惨的嚎叫声，捂脸嚎啕大哭。

　　乌云遮月，万籁俱寂。

　　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想起。

　　屋子内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新生的婴儿已经被抱了出去，秦莳玥缝好最后一针，剪断缝合线，妇人早已忍受不住这种疼痛晕迷了过去。

　　秦莳玥探了探她的呼吸，呼吸尚算平稳，想来暂时无碍。

　　秦莳玥紧绷的脸色这才稍缓，告知帮忙按住妇人的两个杨家粗使婢仆可以松手了。

　　“神乎其技……神乎其技……”

　　自秦莳玥拿出专业的手术刀那一刻王医师就一直处于目瞪口呆的状态，口中喃喃几欲失言，反反复复只有这句话。

　　秦莳玥用酒精擦掉妇人切口周边沾染的血迹，为昏迷的妇人盖上锦衾，一直站在一侧拿着铜镜打光的李信，这才凑上前来。

　　“她没事了么？

　　秦莳玥摇摇头，妇人能不能活下去，接下来还要观察一段时日。只希望上天怜悯。

　　奇迹般的几天后妇人的创口没有任何感染发炎，人也醒了过来，一月以后，伤口已经基本愈合，人已经可以下地走动。

　　而秦莳玥剖腹取子的事情也开始流传了出来，传遍了雁门，而又从雁门传至天下，举世皆惊。

　　时人云：北陵有医者，剖腹取子，而母子无恙。

　　八月末的时候雁门已经开始飘雪，吴成冒着雪特地前来感谢，随他一起前来的还有王守。吴成见到秦莳玥立即就跪了下来：“姑娘，神医，我吴成给你磕头了，你是我吴家的大恩人。以后我吴成一定愿意给姑娘你做牛做马。”

　　门口随着他们的到来围了许多人。都是听说了这剖腹取子之事，凛冽的天气中即便冻的瑟瑟发抖，却也想好奇想知道传说中的剖腹取子是不是真的。

　　却不曾想能剖腹取子的人竟是一个柔弱纤细的美人，倒是更让人感觉不可思议。

　　秦莳玥将吴成扶起来，轻轻摇摇头示意她不必如此。

　　想到那位妇人，又细细叮嘱了吴成以后让他不要让妻子过多操劳，此番损耗她的身体，需要好好修养。

　　吴成连连点头称是。

　　秦莳玥随口问道：“孩子起名了么？”

　　“起……起了，家中长辈给起了个名字，单名一个广。”

　　广？吴广？秦莳玥蹙眉，总感觉这个名字有些熟悉。

　　“姑娘，这个名字没…没有什么不妥吧？”

　　“哦…没……”秦莳玥难得语塞，含笑道：“广，博大之意，很好的名字。”

　　陈涉吴广起义。此吴广应会是那个吴广么？会那么巧合么？

　　秦莳玥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