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始皇后的自我修养》春时月明

9、赵王征召

　　来自邯郸赵王的一纸召令，打破了秦莳玥宁静的生活。

　　这封召令并不是直接发给秦莳玥，而是下达给了李牧。

　　赵王诏书很简单，闻雁门有神医，欲请神医为赵王后看病，命李牧派人将神医护送至邯郸。

　　秦莳玥看着李牧手中的诏书，丝毫不见有被君王征召的喜悦，而是有些沉默。

　　“李将军，我非去不可么？”

　　邯郸与此地相距千里，路途跋涉不说，秦莳玥并不想和古代的王宫贵族有任何牵扯，这些人操纵着生杀大权，高高在上。给这些人看病于外人看来似乎一种莫大的荣耀，实则一不小心便会丧命。

　　李牧看着手中的诏书，眼中闪过难以察觉的厌恶。

　　王后，又是她。

　　半响，还是冷硬的开口：“秦姑娘，这是大王召命。”

　　秦莳玥明白了，邯郸之行由不得她拒绝。

　　赵王诏书中让她即刻启程。是以翌日，大雪稍霁，秦莳玥便不得不准备出发。

　　李牧派来二十名武士前来护送的，为首的不是别人正是刘校尉。

　　看到熟悉的人，秦莳玥心下还是稍稍松了口气。

　　李信虽然在知道她要去邯郸之时，便嚷嚷着要跟她一起去，但是此去山高路远、前程未知，秦莳玥并不打算带上他。可是昨日杨氏的一番话最终还是让秦莳玥同意带上李信。

　　“阿信是我的孙儿，祖母了解他。他执意要去，若是不让他跟去，恐怕也会悄悄跟去。况且阿信也渐渐大了，让他跟你出去见见世面也好。”

　　可是……秦莳玥说出自己的顾虑。如今连王后生的是什么病她都不知道，她并不敢确定能否治好王后。如果治好了还好，如果治不好，恐有性命危险。她恐连累李信。

　　杨氏拍了拍她的手：“什么牵连不牵连，这是阿信自己的选择。更何况你既为阿信的阿姐，此行若你所说，真有危险，你让祖母又如何忍心看你自己独自赴险。且去吧，祖母等你们回来。”

　　秦莳玥上前抱住了杨氏瘦弱的身子：“谢谢您、谢谢您。”李信也蹭上前，满眼孺慕、依依不舍的喊祖母。

　　杨氏含泪拍了拍他们的背：“好孩子。”

　　在寺人频频地催促中，韩婉不得不收拾情绪，准备出发。

　　“秦姑娘——秦姑娘——”
　　正当一行人准备出发，远处传来由远及近的喊叫声。

　　却是王守气喘吁吁的追了上来。

　　“先生？”对于他的到来，韩婉实在有些出乎意料。

　　王守口中喘气，将她拉倒一侧，压低声音说道：“老朽从李将军那里听说姑娘奉召要去邯郸为王后看病。王后此人心胸狭隘、心思毒辣，与李将军曾有过节。姑娘如今是李将军治下之民，不知王后会否会因此为难你。姑娘此行切莫小心。”

　　说罢，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玉佩。“老朽昔年曾在宫中为医，曾和今医署令陈藴之是旧友，你可将此信物给他，如果有事，看在老朽的面上，他或许可在宫中为你斡旋一二。”

　　“先生，这……”

　　“拿着吧，姑娘！”王守见将她的踌躇尽收眼底，将玉佩一把塞到他手里，又道：“老朽见你第一眼就觉得你似曾相识，说明老朽和你有缘。况且姑娘医术卓绝，实乃奇才，只盼老朽日后还有机会和姑娘交流医术。”

　　眼前的这位老者虽不过数次见面，但他仁爱慈和、求知谦逊是一位真正的仁医，秦莳玥一直心中很是尊敬他。

　　此时老者言辞真挚，拳拳关切之意溢于言表，秦莳玥心中触动，当下也不再推辞。

　　“先生此番恩情，如有机会，日后定当回报。”

　　王守微笑颔首。

　　关隘重重，千山暮雪。

　　秦莳玥自车中回头看已渐渐远去掩映在皑皑白雪中的雁门山。心中竟有挥之不去去家离乡的伤感。

　　反倒李信这是他第一次离开雁门郡，倒是对外面的一切都充满了新奇之感。

　　一行人星夜兼程经安阳、穿恒山、过宜安，终于到达距离邯郸不过几十余里的沙丘。刘校尉命一行人在此休整半日，之后便直赴邯郸。

　　“姑娘、阿信，这些时日累坏了吧？”刘荇取过两块炙好的肉，递给秦莳玥和李信一人一块，安慰道：“此地已离邯郸不远，约莫天黑便可赶到邯郸，到了邯郸你们便可好好休息了。”

　　这些时日跋山涉水、连日赶路，李信更是初始的欢快，整个人恹恹的。听说马上要到邯郸了，毫无精神的眼眸中才又燃起亮光。

　　秦莳玥也看起来异常憔悴，宽大的披风披在她的身上，让她看起来更加单薄弱不胜衣。但她眉目却始终温婉自若，不见丝毫怨言。

　　刘荇暗自钦佩这姑娘的坚韧。毕竟连他手下这些每日习武的士兵也偶有叫苦之言。

　　秦莳玥接过肉块，轻声谢过，看到远处黑压压一片，隐约可见宫殿恢宏亭台楼阁坐落其中。顿时想到历史上的典故，不由问道：“那座宫殿可是沙丘行宫？”

　　“姑娘果然学识广博。”刘荇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那处正是武灵王时建造的沙丘行宫。只是自武灵王死后着行宫便废弃了已经被废弃了。”刘荇压低声道：“我听说武灵王是被先王活活饿死在行宫的。”

　　赵国胡服骑射的变革者，让赵国强大起来的一代雄主，竟是被自己的儿子活活饿死的，真是令人唏嘘不已。

　　只是刘荇不知道，几十年后还会有一名帝王的生命会终结在这里，史称沙丘之变。

　　秦莳玥一行赶在了天色将黑之前进入了邯郸城内，一路直驱到了位于东市的官舍。

　　官舍宽阔豪奢，是地方官员、外臣晋见赵王待召所居之所。

　　听说他们是奉召前来给王后看病的，舍人顿时好奇抬眼打量他们，看到立在一侧的虽风尘仆仆但难掩璞玉之姿的秦莳玥之时，顿时呆呆怔住。

　　乖乖，这哪里是神医，这是神女吧。长的真是美！

　　让舍人送了热水，好好洗漱了一番以后，又到到隔壁去看李信，见他已经躺在榻上呼呼睡了过去。秦莳玥给他掖了掖被子，回到自己房间里，和衣躺下，渐渐的沉沉进入梦乡。

　　……

　　夜空深蓝，秦宫千灯万阙灯火通明。

　　一埋首伏案的剪影在殿内不时闪动的烛火中显得尤为高大。

　　他迅速的阅览着手中的竹简，时不时的用笔批注。殿内寂静的落针可闻，只有偶尔翻动竹简发出的声音。

　　殿外隐约有说话的声音。不多时，自殿外走进来了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

　　男子头扎黑巾，带武弁，身披短身皮甲，英武磊拓。

　　“参加大王！”

　　他行至丹犀之下，朝上面的人影单膝跪地行了一礼。地面上散落着几册奏疏，他不动声色扫了一眼，都是一些劝谏大王立王后、纳夫人的奏疏。

　　嬴政冷沉的神色在看到此人时，有所缓和：“蒙恬，你来了。”

　　原来此人正是秦国上卿蒙骜之孙、内史蒙武之子——蒙恬。

　　蒙恬在此前长信侯嫪毐发动的叛乱中，因保护秦王、击杀逆贼有功，授以郎官之职，隶属郎中令，随侍君王，深受王宠信。

　　“大王！”蒙恬扫视了一下四周，显然有机密要事要禀。

　　嬴政会意，挥退宫人。

　　“大王，一切已经布置妥当。”见宫人尽数退下，蒙恬立时禀道，眼中有压抑不住的喜悦。

　　“很好！”嬴政立时按剑起身。

　　外面的天漆黑如墨、星光暗淡。

　　“大王准备何时下召？”蒙恬又问。嫪毐已除，大王既掌权柄。如今朝中还有相邦吕不韦和华阳太后势力。

　　华阳太后已经与大王结盟，其势或可为大王所用。可相邦多年经营、权势之胜，唯有除之，秦国才真正是大王之秦国。

　　嬴政握了握手中之剑，黑眸中仿佛有风暴掀起，从容道：“不急，再等等。嫪毐之血尚腥，此时吕不韦正是惶恐不安、戒备谨慎之时，尚不宜动手。”

　　“大王所言甚是！”蒙恬由衷的感佩道。

　　于他蒙恬而言，秦王嬴政就是他愿意誓死效忠的理想君王。

　　除去幼小的情谊，蒙恬更是打从心底里佩服大王。

　　大王十三岁继王位。朝中有相邦吕不韦号称仲父、权倾朝野；又有华阳太后之势盘根错节、根深蒂固。

　　而大王的亲母赵太后，却只知纵情淫乐、宠信寺臣，以至吕不韦、华阳未除，又新起嫪毐之势猖獗。

　　那时的大王不过是朝夕之间便可被立废的一傀儡耳。

　　可是就是在此等波云诡谲的绝境中，大王隐忍筹谋，暗中布局。先是利用嫪毐愈发膨胀的野心，派人暗中劝诱嫪毐除掉吕相、华阳太后，再以秦王为傀儡，掌控秦国。

　　嫪毐权欲熏心，果然中计。欲趁大王加冠之时，先除华阳太后再除掉吕不韦。

　　而殊不知大王早已暗中说服华阳太后与之结盟。

　　想到那日蕲年宫，嫪毐被俘后跪地求饶再也不复往日嚣张气焰的怂样，蒙恬便觉得异常解恨。

　　如今大王得以亲掌国政，以大王之文韬武略，必将带领秦国东出于天下。

　　铜兽云纹鼎散发着袅袅青烟。

　　君臣谈完正事。蒙恬不由随口谈起最近民间听来的奇闻：“大王可听说赵国边地出了一名神医？民间传闻赵地一妇人，至大期、难产，此神医剖腹取子，而令母子皆存。这赵王听说后，立即便下召让神医到邯郸给赵王后看病。”

　　“你说什么？剖腹取子？世间果真有此术？”

　　虽说从未听闻剖腹取子还能活的，他初闻此事也是惊奇了一番。可大王向来喜怒不形于色，蒙恬少见他如此震惊的神色，当下心中怪异：“怎么？大王之前听过此等医术？”

　　嬴政未语，脑海中少时记忆一闪而过。

　　“先生，为什么不给刚刚的姐姐剖腹产呢？”

　　“剖腹产？这是何意？”

　　“嗯……破腹产就是……就是剖开那个姐姐的肚子，然后把小宝宝取出来呀。”

　　“阿月，你可真傻，把人的肚子剖开，那不是立刻就死了？”

　　“才不是呢！妈妈说我就是剖腹产生下来的，妈妈肚子上还留了一个好长的疤呢。”

　　殿内宫灯，发出轻微的噼啪炸裂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