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霾玫瑰》蘑菇泡芙

4、小猫

　　泠岱秋会将人生经历的少有几次败绩视作耻辱。
　　好巧不巧，这是第二次折在时琛手里，上一次是断掉一只手臂，接上并不麻烦，泠岱秋没放在心上。
　　这一次却是直取心脏，那浓烈的杀意让泠岱秋有些发怵，也让他怒意肆增。

　　微乎极微的距离，稍微偏移一点儿就会捅入心脏。
　　周围安静得可怕，泠岱秋如活过来的尸体般诡异的从地上爬起。
　　青年用右手支撑着地板，他匀称好看的五指在用力时颤栗着，白芯丝丝沾染了红润，他咬着唇，熟悉的铁锈味让他万分清醒。
　　他苍白的脸和血肉模糊的左胸膛是同样的诡谲怪诞。

　　企图杀死“医生”的人才会明白这个过程究竟有多麻烦。
　　此时泠岱秋的胸膛被对穿，他的呼吸几近死亡。
　　激光剑将他钉死在墙上时，泠岱秋事先给自己打了一针，将呼吸和心跳都被压了下来。

　　如果是一般人受到这样的重伤早就小命呜呼了，但对医生来说，这只是轻伤。
　　在泠岱秋的认知里，只要不危及大脑神经的伤处——就是轻伤。

　　回收武器的执行者无意补刀，他也不确认对手是否真正死亡，这其中包含着怎样的水分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激光剑被拔到体外时，收缩锁住凶器的肌肉即刻溃散瘫软。喷射出的血液飞溅，沾红了那一尘不染的白西装。

　　回想执行者被血液喷到时紧锁的眉头，泠岱秋从下盘至上身如同浸入冰窖般僵滞——被气的。

　　严峻之色透过俊秀眉眼，青年的薄唇绷得极直，细密的睫毛下，暗金瞳仁似毒蛇阴冷。他抚摸着伤处，蠕动的血肉包裹他的指尖。
　　手术刀反射的凛光微凉，他将已坏死的肌肉组织割掉，撕开裙子简单包扎。在心脏上动刀他都游刃有余，更何况这件器官现在还在剧烈地跳动。

　　疼，钻心的疼，止痛剂不能使用太多次，他要时刻关注身体的伤势情况。
　　处理完伤口，他左眼瞳仁中心亮起一星红点，如初燃的火焰。

　　“哥！你没事吧。”终于连接上泠岱秋脑机的黎沫即刻启动定位，在看见对方凄惨的血口后低低吸了一口凉气，一时说不出话。
　　“过了多久。”泠岱秋问她，他的腿还有些打颤，只需要再活动活动就能恢复。

　　“五分钟……星马上就要来了，哥，可以撤退了。”黎沫心中有些不安，她总觉得泠岱秋下一秒就要因失血过多而休克。
　　泠岱秋捂住了心口，嘴角扯出嘲讽的弧度，他在这一刻长出了百斤反骨般说道：“不急，我留下来再玩会，不会太久。”

　　濒死的回忆并不美好，但他清晰地记得，年轻俊美的执行者在收取刑具时露出了左眼下那颗小小的可爱至极的红痣。
　　如果能将那块皮肤割下来，想想还很不错。

　　“……”黎沫安静几秒，果然，如她预料，心中的不安被证实，就算砍掉泠岱秋两条腿也不能阻止他私自行动。
　　尤其他的对手是时琛。
　　“好吧。”确认泠岱秋无事后，黎沫心中也有了底，星马上就能赶到，青年就算再激进也不会丧失理智。

　　无光的外围过道没有人会突然出现并被泠岱秋神经质般的微笑吓到，青年只是刻意地扯开嘴角，像为了自己观众而苦练面部表情的演员。

　　回到会场时，灯光亮起。
　　各处恢复敞亮，宾客们心中的不安因为光明而消散许多。他们急着和自己的伙伴抱团以防又出现什么意外，这一次鸡尾酒会给他们留下的印象足够深刻但并不美妙。

　　有几名脾气火爆的先生或是小姐已经吵着要离开飞艇，工作人员们只能不厌其烦地安抚着诸多人的情绪，生怕客人中出现个别应激的麻烦人物。

　　“小姐，需要帮助吗？”一名静候待命的服务生见长相秀气的女士向他招手，他毫不犹豫选择请命。
　　相较于先前吵着闹着就抓花自己脸的胖夫人来说，这位文弱的小姐要亲切温和许多。

　　“请带我去一处可以更换衣服的地方。”女士声音听上去有些哑，服务生觉得她这是受凉了，于是贴心地提醒对方注意身体。

　　三分钟后。
　　泠岱秋整理衣服，将领结重新系好，向一旁被五花大绑正奋力挣扎的服务生挥手道别。
　　服务生怎么也想不到，那么纤细的身型居然能在顷刻之间撂倒一个成年男人。

　　领带系的有些紧了，压迫到喉结，泠岱秋不舒服地扯了扯。
　　服务生的衬衣马甲方便他能够将注射针从各处摸出。

　　飞艇首端采景处聚揽出色的光景，墨发青年指尖划过玻璃，专心致志擦拭不小心蹭上的污点。
　　倒映在玻璃板上的影子像是鬼魅般幽深。
　　“您好，需要帮助吗？”他在落地窗边盯着自己的脸一遍又一遍模仿着善意和体贴，每一个来这的人都能得到他柔和的问候。

　　在来人被他的温和所欺骗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艇仓外的电源还没有完全恢复，但是窗外的霓虹灯光从玻璃板外倾泻，泠岱秋的脸也沾上生动的色彩。他侧身靠着落地窗，手里把玩旋转着蝴蝶刀，刀刃如真正的蝴蝶一般翩翩起舞。

　　“今晚人造月亮看上去很美。”他向着最终来人打招呼。
　　青年眉眼如画，柔和的面部线条牵扯他的细微表情。人造月亮外圈是一层薄薄的白雾，里面荧光忽闪，它就和百年前一样宁静优雅。
　　泠岱秋如凝望深渊般认真对待自己的敌人。

　　光线昏暗的缘故，执行者身上的西服褶皱形成灰色阴影区，深邃分明的五官看着真是莫名其妙的清纯。
　　青年脚下是一堆挡路的人类躯体，他将这些碍事的家伙们用麻醉针放倒，这样他用来等待特定对象的场合就能保持清洁，这些人昏睡的很安详，就和尸体一般可爱。

　　“喜欢氯化、钾还是巴比妥？”泠岱秋十指交叉，像是在询问什么轻松的问题。
　　“没办法，我总不能让你死的太痛快。”他自顾自说话时灵巧的手指在弹开的瞬间变魔术般夹住了四支针管。
　　“管够。”他甚至解开马甲，露出排排注射针，证明所说如实。

　　没有了女装的阻碍，他出手变得狠戾，速度提升两倍，只要敌人有一丝松懈他就有机可乘。
　　冷峻的执行者不想同他废话，提着激光剑就砍过去，招招冲着致命处。

　　“真喜欢找死。”执行者音色微漾，不知是怒意还是挑衅。
　　在几次的周旋中，执行者不符合战斗的西服凌乱一片，扣子只剩中间一颗还在维持着服装原本的版型。
　　执行者有一张不符合气质的、堪称艳丽的脸，那张脸带有大片面积的病态白眼眶却深邃似潭。
　　他的唇色透着沙画颜料般的褐红，如果被咬破，里面储存的血液或许会像沙子那样流淌。

　　泠岱秋曾经觉得他长得像个小妖精。

　　针管散落一地，一支就算被打飞也会有更多支替上，近战是泠岱秋的弱项却不是他的弱点，他一有时间会选择泡在训练室，那里有“小博士”提供的陪练仿生人。

　　虽然执行者的能力更强，但总能余留喘口气的工夫。
　　热血沸腾的快意让青年倍感热切，疲惫和痛觉都被麻痹。他注视那双雾霾色的清冷眼瞳，无声时最为撩人，心中泛起如舌尖抵住上颚般的痒麻，这副皮囊还是他喜欢的模样。

　　针尖从无数刁钻的角度扎向执行者的各处，但总会在最后一刻被击开。
　　但这样消耗下去总有疏忽的时候，执行者拉开视线，目光追随泠岱秋的行动轨迹。一支针管被击飞，但里面的液体被注射了三分之一。

　　很不幸，执行者还是中了一针，氯化、钾和巴比妥都不是什么温良的药物，但他没有表现出痛苦至极的模样，所以……这只是一针普普通通的麻醉针。
　　“真不错。”泠岱秋趁着麻醉针的药效抚过男人劲瘦的腰身，轻轻掐了下，故意的惊诧音尾调暧昧不明。

　　泠岱秋清楚地明白时琛最讨厌外人的触碰，光是单纯地磕一下就会让他眉头紧皱。

　　银灰从泠岱秋视线中央一闪而过，执行者脸色带了愠意，他躲过泠岱秋的手，满脸抗拒。
　　这正是泠岱秋想要看到的，他就是在故意恶心时琛。
　　男人眼窝深，鼻梁英挺，山根饱满。唇色偏浅，只是不笑。

　　动静吸引了过路的一位幸运游客，亮光重影间，游客仓皇大叫，“啊！”

　　他的声音拔尖，像是从嗓子眼儿里硬挤出来的，他遭受到的惊吓不止一点儿，就如同从美梦中醒来的人一眼瞧见满地的残破肢体。
　　谁也不会料到参加一场鸡尾酒会能撞上这么刺激的画面，一不小心被卷入其中就是要见血的。

　　翻滚脱身的泠岱秋利索地从袖中甩出蝴蝶刀，并趁着执行者被干扰而露出破绽时一脚扫过。
　　旋转飞舞的刀刃在出声者唇边描边虚划出轨迹，这把俊俏的小刀卷着灵气旋转回到主人手中。
　　“一边去。”泠岱秋不善道，眼睛犀利似划破黑夜的长剑。
　　客人一摸脖子，捡了条小命，劫后余生的庆幸让他溜似地跑了。

　　当青年因为伤口的阵痛而吸着气时，他的余光注视远处的无尽灰霾中剥离出加速移动的一点。由远及近，直升飞机卷起气流，发出巨大的鸣声。
　　泠岱秋看着驶来的直升飞机，短暂凝住。

　　执行者弯着腰，眼神迷离，他领口的大片白皙惹人注目，泠岱秋抚上男人的胸膛，食指一勾，将西服唯一系上的扣子也解了下来，将夺来的外套顺势往身上一披。

　　泠岱秋故作姿态嗅了肩上的西装外套，发出一声喟然叹息，最终拉紧衣物领口一角，“今天有点冷，还有，谢谢你的外套。”
　　他确实冷，尤其是感受自身体温随着伤口往外溢出的时候。

　　落地窗因为先前的打斗已经是百孔千疮，蜘蛛网般密密麻麻的纹路爬上顶端，只需要轻轻一碰就要整块碎裂般脆弱。
　　泠岱秋试探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执行者狼狈的样子他会用眼睛记一辈子。

　　他提腿用力往落地窗上一砸，玻璃闻声四裂，碎渣飞溅！
　　青年从刚好容纳一人的轮廓穿出，如鱼入水般从窗台跳了下去，执行官的眼瞳有一瞬间凝成竖眸，如风平浪静的池面泛起涟漪。

　　直升飞机的双旋翼从窗户外边升起，墨发青年同黑夜融为一体，只是那抹出彩的粉红生动至极，他唇瓣看上去很软，长相也偏乖，医生的伪装能以假乱真。
　　泠岱秋抓着绳梯，身上外套随混乱的气流扬动，他笑得欢快，机械工作的声音盖过了他的话语。

　　他的口型吐露两字，“再见。”

　　直升飞机上升的过程很快，泠岱秋没能欣赏到执行者不甘的全貌就已经飞远。
　　他拽着绳梯，听着耳边的风声，失重带来的眩晕让身躯战栗不已，他踩着支撑点爬上飞机坐舱，密集的汗将他的黑内衫打湿，他一直撑着一口气不至于被累死。
　　可以休息了，泠岱秋想。

　　同执行者的交手没有持续到最后，但泠岱秋在煽风点火上下足了工夫，一想到对方可能会气得牙痒痒，他这一周的心情都将是愉悦的。

　　在直升飞机上，黎沫再次联系，是为了确定心中的猜想，加一层保险锁，“哥，打伤你的是时琛？”
　　“怎么问这个？”泠岱秋反问。

　　得到反问，黎沫就明白了大半，脱口而出的问题就像是废话，“他知道是你？”
　　“谁知道呢？”泠岱秋摆手笑着，似乎并不介意。
　　泠岱秋在一次的爆炸中伤到了脸，时琛只见过他半张脸的模样。在那之后青年做了一次整容，虽然面孔少了直击心灵的锐利，但更为温柔了。

　　他暗金眸子波光浮动，胸膛伤口已经得到很好的救治，心脏却被名为“戾气”的藤蔓死死缠住，有些喘不过气来，像是被什么东西梗住了。
　　“小猫”的微光视觉可不是一般的好，他能不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