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霾玫瑰》蘑菇泡芙

5、时琛

　　回到组织，穆梁重新召开复盘会议，会议是临时举行的，泠岱秋只来得及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就匆匆忙忙赶去开会了。

　　一般来说只要完成任务并将雇主要求的东西给到位后，就可以领取高额报酬，所有的繁杂事务也到此为止，但这次不同，问题就在于洛伊斯不死于组织成员之手。
　　他们有必要弄明白是谁抢先下手，这样好给雇主一个交代。

　　“在我们下手之前，洛伊斯已经死亡，死因是颈部动脉完全切断。”泠岱秋简单汇报道，医生的发言可信度高，没有人反驳。
　　诺诺也附和了两句。

　　“真是可怜的死相。”剑虎评价。
　　“切记不要当渣男，还是个性张扬的渣男。”星嘴边叼着一支未点燃的烟，他没有将烟点燃的意思。

　　“或许还会成为明天的头条，像是‘负心汉洛伊斯惨死飞艇，因果报应，正义必定照耀人间’之类的。”
　　黎沫穿着泠岱秋的厚夹克，袖子盖住了她的五指让她整个人看上去十分娇小，她向着星眨眼睛。

　　野茉莉撩拨新烫的羊毛卷，“这样刚好，也不用收拾残局了，反正人也不是我们杀的。”
　　“我正要说这个，”穆梁看向了黎沫的方向，“小沫，你把飞艇上的监控再调出来。”

　　黎沫手里的这份监控影像是她独有的，飞艇上的监控记录都被破坏掉了，想要恢复要花上不少工夫，政府人员“一般忙绿”，处理案件的时间超过一周就不会滞留，据说是为了维持办事效率。

　　影像被投屏在空中，开始时间是九点五十三，也正是诺诺将酒水泼向洛伊斯的时间，在那之后，洛伊斯一个人回到房间。到房间时才过了一分半。

　　“注意，从这我就黑进了灯光控制系统，并同时失去了对监控的掌控。”黎沫特意将时间圈出，好记住具体时间的流逝。
　　投屏被花白取代，两分十一秒后，泠岱秋出现在监控区域尽头，黎沫协助他打开门，而这时洛伊斯的尸体已经横躺在床铺下方。

　　“我们的这位凶手朋友，杀人加上逃离的时间控制在两分钟左右。”黎沫强调道。
　　“里面有一个安保仿生人，身手不错，洛伊斯让一个陌生人进房间一定会有戒备，杀死洛伊斯的估计是他的熟人。”

　　泠岱秋手臂交叉，他只是浅显地说出自己的看法，至于有没有依据……这不重要。
　　“这个人很果断，出手也恶毒，是个练家子。”剑虎盯着洛伊斯身下的大滩血液，觉得脖子有点凉飕飕的。

　　剑虎主近身格斗和耍匕首，他能想象锋利的匕首割断皮肤及动脉时的轻而易举。如果是他接下了这个任务，他会选择捅穿对方的心脏，血液喷溅量要更少。

　　“我调查过他近期接触的每个熟人，没有哪个有这样好的功夫。”黎沫将洛伊斯接见过的人士都列表出来，列表上是一些上层知名人士，企业家居多，偶尔见到几个政府人员。

　　“先放一放，雇主那边呢？”穆梁转过脑袋问星，和雇主交涉的工作都是星负责的。
　　“诺诺截了洛伊斯的一只手臂，我们已经把包装好的心意送到了，雇主大度表示金额照给。”

　　泠岱秋在当时选择先跑的目的就是给诺诺足够的时间带走洛伊斯已死的证明。一般在发现死人后，执行者会优先保护宾客的安危，对洛伊斯尸体的看管自然会有疏忽。

　　“不管怎么样，这次的任务算是落下美好帷幕了吧？”泠岱秋无意同他们再聊下去。
　　他盯着手表，十点四十七。这和他预料的时间要晚，作为无所事事的“医生”，急诊室是他最好的去处。
　　留在这里也没有多大用处，费脑子的工作就留给愿意处理的人完成，他只需要象征性地了解。

　　他手里捏着钥匙环，将车钥匙收进口袋，嘴角挂着笑，“我就先走了。”
　　泠岱秋的表现有些急迫，星见状贼着一双眼睛，用欠揍的语气问道：“约了人？”
　　“我的患者。”泠岱秋面无表情打破对方的旖旎想象。

　　宝新区管理层曾经夸下海口要将西市所有的筒子楼拆了盖新公寓，但是等了几年却没个动工的声响，一间间屋子仍挤在狭小的楼层区域，乌烟瘴气，碎语连连。
　　蜗居在筒子楼的住民大都是些老弱病残，其余则是极为贫穷的D级公民，但凡有点理想的年轻人都不愿意住这样的屋子。

　　从某种程度，这里是被遗忘的，周边区域也没有被收纳进轨道电车的站点，所以出行也比较麻烦。
　　这里的一切都是原始的，斑驳脱落的墙皮，通入屋外的油烟管，裸露的水管。本来宝新区阴雨居多，加上楼层的朝向难以采光，霉渍如炭点，青苔会绕着生锈的水龙头生长一圈。

　　楼层隔音极为不好，最东边传来的争吵声最西边都能听见，说别人闲话前都要先掂量一下会不会遭到报复。

　　交错向上、爬有裂纹的楼梯岌岌可危，泠岱秋踏上低狭局促的台阶。

　　筒子楼里的居民无法支付高额的医疗保险费用，这项包含问诊治疗整个服务的项目理所当然不会向他们开放。
　　正规医生看不起，业余医生另当别论。

　　政府垄断医护人员的培育实训，毕业后的医生或者护士会直接转入当地医院工作，他们通过公民购买医保的会员等级将患者层层划分。
　　高级会员享有仪器、药物、服务的优先权，医院有权监控会员患者的身体状况，一旦危险发生时会被第一时间送往医院抢救。

　　至于只够买普通医保的公民，他们不会重视但会给予最基本的问诊及买药的权利。

　　业余医生是半吊子，他们专门为底薪顾客服务，虽然医疗水平不高，但也能勉勉强强治点小病。
　　如果既没有足够的金钱又身患重病还想要捡便宜让业余医生治病，治愈的水准一直是个谜，最终的结果只能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泠岱秋口中的患者是个年龄不大的姑娘，她由一个做食品包装工作的母亲照顾。

　　她的病情是由于车祸引起的，血管内皮细胞受到损坏，导致血小板、凝血因子聚集形成了下肢深静脉血栓。
　　这种疾病不难治疗，但治疗的费用显然不是低薪母子能支付得起的。更重要的一点，疾病已经错过了最佳治疗时间。

　　泠岱秋在治疗病人的时候最看重的就是时间，他妙手回春的关键就是时间的把控，他考虑的因素是多样的，下刀的深度精准，缝合的速度都是基本考虑点。

　　“我会定期给她注射一些溶栓药物。”他缓缓地开口，没有在意母女两个的呼吸变化。
　　“下一次注射是三天后，我会再来。”他没有吃待客的中年妇女递过来的苹果，这或许是她们眼中难得的奢饰品。

　　离开的时候，这对母女脸上是说不出的喜悦。
　　她们确实赚到了，雾霭组织的“医生”千金难求。曾经有个愿意花一百万比朗作为问诊费、希望得到“医生”治疗的富翁，但是到了生命的最后他也没有等到回复消息。

　　泠岱秋支撑自己成为医生的理由就是能随心所欲掌握病人健康，能随心所欲决定是否采取救助。
　　这个姑娘能得到治疗也是因为她的患处恰好是腿部。

　　泠岱秋浏览通讯器，发现黎沫已经在酒吧预定好了位置并发了一长串消息。
　　他坐进车，踩下油门一路驰骋到名为Margaret Rose的酒吧。
　　这家酒吧很雅致，此时正放着一首光听着就能让人感受到微醺风味的音乐，吧台不大，调酒师很亲和，会偶尔加入客人们的闲谈。

　　黎沫还穿着宽大的厚夹克，她的大腿暴露在空气中，手中正搅动加了冰块的酒液。
　　泠岱秋靠着她坐下，用凝重的眼神盯着黎沫大大咧咧的坐姿。
　　“我已经十八了，成年了，你可管不了我。”少女食指翘起，晃着玻璃杯，一眼看出泠岱秋心里想了什么。

　　黎沫和泠岱秋并非亲生兄妹，但也是如亲兄妹一般生活了十三年的，两者的羁绊极深，不是轻易就能斩断的。
　　“伤口怎么样了？”黎沫很认真地嚼着冰块，嘎吱嘎吱的声音听的泠岱秋牙酸。
　　青年将卡其色风衣脱下，里面是一件高领毛衣，版型很好看也很贴身。

　　“用不了三天就能好。”泠岱秋瞥向少女杯中占据二分之一的冰块，压抑了许久才没有手动干涉让酒保换一杯养生茶过来。
　　“你以后和时琛少交流。”黎沫将酒杯推至一边，趴在柜台上，将脸侧向青年。

　　“你觉得有那么巧？医生和执行者都很忙的好吗？这一次只是刚好对上了，以后哪来的那么多巧合。”泠岱秋弹了一下黎沫的额头。
　　“也对。”黎沫难得没有捂着额头大叫，她继续搅动自己杯中的冰块。

　　两人安静地听着音乐。
　　“哥。”她又喊了一句。
　　青年疑惑地抬头看她，像是在问“你还有多少话没说完？”
　　“没什么，只是叫叫。”黎沫别过脑袋。
　　她当然不会把自己心中的话全盘托出。
　　黎沫能感觉到，自己的哥哥正无比在意着“时琛”这个人。

　　当她还只是十岁出头的女孩时，泠岱秋风尘仆仆地将时琛带回了两人临时的家。
　　那个时候的时琛要比现在冷冰冰的样子亲和多了。

　　德恩政府为了迎合富人们的喜好，利用仿生人技术为他们打造贴身保镖，这些型号不一的仿生人不仅有着超强的攻击力，他们的样貌也是一代胜一代。
　　也有富人愿意和自己定制的仿生人成为伴侣。
　　但是……时琛不同。

　　首先，他是一个有血有肉的自由人，不是被精装的机械或是人型武器。其次，他最初的存在意义就是讨那些有钱小姐或是夫人的欢心，就像私人用品。

　　泠岱秋最憎恶的就是将人视作商品的做法，这或许是他把时琛带回来的原因。
　　一向对生人淡如白水的哥哥会为了“富人的玩物”争取逃离的机会，这其中的艰险几乎让他脱掉一层皮。
　　换做平时，黎沫会觉得泠岱秋的脑机被病毒侵害了。但现在，她不敢妄下定论，从种种迹象来看，她的哥哥有事瞒着她。

　　她身旁的泠岱秋正挑剔地戳着养生茶里的红枣，那双骨节分明、常年在生死界限拖人回魂的手正捏着茶匙，回音圈状的水纹在杯中荡漾着。
　　黎沫收回了余光，踩着脚踏离开座位。暗光处好似有什么东西吸引到了她一样。

　　如果泠岱秋觉得现在无需改变……
　　那么她也毫无怨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