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长明》之行春

4、第 4 章

　　窗外是沉睡的草木被风带弯腰时的细碎声响，屋里温暖不少，何醉墨依照小张的意思，加了相亲一号的账号。

　　是个很体面的大人，并不过分热络，但也不会让人觉得尴尬。何醉墨仔细翻看两人聊天记录，心生躁意。

　　“跟小薛聊得怎么样？他爸爸是文协主席，妈妈是电视台的，现在也在电视台工作，应该跟你聊得来，你们年轻人不都喜欢看什么综艺吗？”小张兴致勃勃地打探。

　　“张同志，你觉不觉得很奇怪，”何醉墨神情严肃地跟小张讲，“两个不认识的陌生人，就因为别人觉得春天来了，应该繁衍了，被拉到一起。”

　　小张二话不说拿起床头的空药盒就往何醉墨身上砸：“怎么说话呢，你要是现在有个男朋友，我肯定不给你介绍对象，这不是接触接触嘛。”

　　“我这叫话糙理不糙，不然你说我哪句话说错了。”何醉墨正经问。

　　“人类和动物最大的区别就是人类有爱情。”小张理直气壮道。

　　这话何醉墨可不同意：“爱情不过是洗脑包，专门哄骗年幼无知的小女孩。”

　　“那你跟我说，你为什么要跟前男友们在一起？不是因为爱情是因为什么？”小张被气得脸红脖子粗。

　　“您真要听吗？”何醉墨皱皱鼻子，问。

　　小张还真就不信这个邪了，纳闷儿自己这不孝女还能说出什么花儿来，问：“你跟你爹有什么不能说的，让我听听。”

　　“生理需求。”何醉墨淡定答。

　　“……”小张怎么也没能想到好大女居然能说出这种话，眼神由淡定顿时转变为震撼：“所以你觉得不好使了就换？”

　　何醉墨给了亲爹一个眼神，还火上浇油问：“不然呢？”

　　当然不是这样，何醉墨作为人类，最原始的审美尚且在线，找男朋友时自然也有拨动她心弦的点，比如上一任小狼狗弟弟，有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看着她时总是崇拜又温柔。

　　为什么分手，原因也很简单，因为他无法带给何醉墨新鲜感了，这对一个热衷追风的女人来说可太要命了。何醉墨连夜赶回z市也有一点这个因素在里面。

　　何醉墨分手一向狠绝，拉黑所有联系方式，平静地成为一个死去的前任，是她对前男友们最美好祝福。

　　相亲一号已经发来约见面的邀请，何醉墨的思绪不期然回到那天。

　　人头攒动的喧闹场合，他似乎格格不入，温润的眉眼，昏黄的灯光、蒸腾的热气，温柔的声线本该被一切高亢冲淡，偏偏猛然炸开：“不如考虑和我结婚。”

　　和相亲一号约在一家西餐厅，倒不是何醉墨喜欢吃西餐，相反，她并不好这口。西餐最大的优势在于，两人能够保持令她心悦的距离。

　　许久未回z市，餐厅是相亲一号订的，何醉墨负责把自己安全运输到目的地。

　　何醉墨提前十五分钟到达餐厅，一号已经到了，正拿着菜单研读。外部条件倒是不错，跟照片出入不大。

　　“你好沈先生，我是何醉墨。”何醉墨在他身边站定，来了个出其不意。

　　奈何一号处变不惊，当即起身打招呼：“你好。”说着就去帮她拉对面的椅子，处处妥帖，让人挑不出错处。

　　一号不愧是电视民工，热场能力一流，控场能力同样一流，话题的主动权都在他手里：“你之后是打算回z市发展吗？”

　　他示意要跟何醉墨分牛排，被摆手拒绝。

　　“父母年纪大了，在外地不是太方便。”何醉墨答道。

　　“那有没有未来的职业规划呢？不想说也没关系，”一号露出笑容，说话非常善解人意，“我结束上一份工作之后休息了很久，不止是在做职业规划，也觉得人生该有一段时间停一停脚步。”

　　何醉墨点头：“我没什么休息的时间，确定回来的话，就要继承家产了。”

　　一号并没被她的冷淡吓退，反而夸奖道：“女孩子有事业心很好，人生应该掌握在自己手里。”

　　如果不是小张信誓旦旦保证是熟人介绍，何醉墨甚至怀疑这位一号同志是搞什么不正经工作的，无他，实在是太会画饼了。

　　“电视台嘛，高压工作，不会画饼怎么留住人，靠情怀吗？”谢邀锐评，“抛开年纪大不谈，感觉这人可以谈谈。”

　　每个人多少有些自己的偏好，何醉墨的偏好就是年下。她谈过几任男友，也找过比她大的，完全没体会到所谓的成熟稳重，非要说有什么特别的，那就是让她下头得特别快。

　　小的倒是都很符合网络传言，幼稚到让人怀疑他们的智商，但很有活力。

　　谢邀是这几年跟何醉墨走得最近的人，安慰她：“不来电就算，别勉强。脸都下不去嘴就开始考虑一辈子，这是非常不负责任的行为。”

　　“谢谢我谢姐的安慰，听君一席话，胜听一席话。”何醉墨挂断电话，往住院部走去。

　　小张作为家里目前最闲的人，热衷从各个渠道搜集优秀男孩为女选保姆。

　　看见女儿情绪不高，小张倒是仍旧心态平和：“哪有那么快的，这个不行就下一个，男人这个世界上可多了去了。”

　　“我觉得我不适合相亲，”何醉墨坦诚地跟小张摊牌，“这活动目的性太强，快要激起我的逆反心理了。”

　　小张并没说什么，只是拿出自己的小本本给何醉墨看：“我选出来了三个，看完如果没合适的，咱们暂时把这件事放下，好不好？”

　　一时的痛苦换几个月的平静，何醉墨咬着牙应了，和父亲说起刚刚见过的这位相亲对象：“今天这位各方面条件还不错，可他一直在打听你的家族企业每年盈利多少，功利性太强。”

　　“我有不同意见，”小张说到，“你要学习他这种功利性，不要被爱情这种虚假的东西冲昏头脑，只有利益永恒。”

　　“您昨天可不是这么说的，”何醉墨吐槽小张：“你们男人惯用套路之一，我跟你说1，你跟我谈2，我跟你谈2，你又绕到3。”

　　小张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清楚地认识诡计多端的男人，是你成为一个合格的企业领导者的第一步。”

　　过了一会，小张跟女儿推心置腹：“不是爸爸妈妈非逼你结婚不可，咱们家这个温馨的氛围，怎么你偏偏对感情态度那么不认真呢？”

　　何醉墨听了这话更无语：“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们怕我被捅？”

　　“确实怕，”小张语重心长地说，“这几年的社会新闻我们也都看了，主要觉得你一直不安定下来，看别的男人都危险。”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怀璧其罪的道理你都懂，根本不需要爸爸说多，”小张真不愧是个感性的中年男人，眼里泛起水光，“你爷爷在时就给你设置了信托，跟你结婚，图钱那可是一毛都没。”

　　何醉墨打断他动情的演讲：“今天那位就旁敲侧击问资产。”

　　“所以他被你看穿了，”小张理直气壮地表示，“咱们不能找这样的，先找这种不熟的试试水，用排除法。”

　　这下何醉墨总算看明白了，抛开一切不谈，他们老两口是真心实意地想给她找个对象。

　　文星晓也很关心何醉墨的相亲情况，负责任地泼冷水：“你们家该不会有什么奇葩规矩，比如结了婚才能继承家业，所以张伯才急了？”

　　“我爷爷他老人家已经作古多少年了，我家可不就我爸一人说了算，不可能。”何醉墨坚定道。

　　非常了解何醉墨的文星晓开始胡言乱语：“不然你跟我们舒老师凑合凑合吧，他又是你前男友，据我所知还是单身，吃不吃回头草可不就是你一句话的事。”

　　“谢谢您的建议，提得不错，下次别提了。”何醉墨按灭手机，想了想，溜出病房去觅食。

　　为了方便何女士上班，一家三口一直住医院附近，何醉墨上了大学之后才搬走，何醉墨对这边非常熟悉，因为她十二年求学时光也都在附近。

　　周末的下午，附近来往人群很密集，老街道的高大悬铃木只剩几片孤零零的枯黄树叶在时不时刮过的风中瑟瑟发抖。

　　沿着医院往前走不了多远，就是何醉墨的母校。和医院不过几墙之隔，周末的冷清形成强烈的反差。

　　她在校门口驻足，多年过去，学校设备早已升级，电子屏幕滚动着刺眼的红字，热烈庆祝学校获奖。

　　老街里有一家地道的砂锅，何醉墨慢悠悠地晃像目的地，难得有时间享受这样的安宁。

　　下午三四点钟，狭小的店面里坐了个人，背对门口。进店时何醉墨好奇地投去视线，顿时只希望自己从没出现过。

　　是舒云至。不像是大学老师，倒像是个大学生，看见她时眼里的惊讶不似作假。

　　小小的一家店面，何醉墨就算坐得再远也躲不开他，索性坐到他侧对面。

　　“还挺巧。”舒云至率先开口，只是寒暄。

　　他没有不好的生活习惯，嗓子保护得很好，开口时声音仍然纯粹清亮。

　　何醉墨像来思绪天马行空，突然问他：“你平时上课用小蜜蜂吗？”

　　“不怎么用，”他简单地回答，视线落在不远处何醉墨的碗里，好心提醒她，“你的面要坨了。”

　　他来得早，比何醉墨先吃好，没有等她的意思，也没有再提起上次无疾而终的话题，跟何醉墨道别，起身离开。

　　这人变了很多，何醉墨看着他的背影，甚至有些想不起来大学时的他是什么样子，现在稳重成熟的大人版舒云至，像是他的双胞胎。这么一想，还有点小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