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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囚禁 ...

  •   大盛皇宫庄严肃穆,宫门两侧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来往之人说话声都放的很低。

      蔡琼从车里下来,转身接崔梦生。

      蔡庄看他一眼,没说话,带着他母亲先行入内。

      蔡琼压住车帘,对里面的人小声说:“你要不还是走吧,我就说你连夜逃了。”

      “欺君罔上,你要祸及家人么?”崔梦生掀开车帘走出来,“圣上别的不说,一双眼还是通透的。再者,我若真跑了,岂不是坐实殿下通敌之罪?”

      公子衍一案至今无法翻案,最大的难点就在于死无对证,手下几百人被赵巍将军以“叛军”之名全歼,没人说得清那段日子到底发生了什么。

      城门是谁开的、公子衍是怎么跟敌军联系上的……一概不知。

      京中不是没人想给他翻案,而是实在无从下手。

      就拿蔡庄来说,公子衍是他最得意的学生,他知道公子衍做不出这样的事,可口说无凭,说多了怕还要反噬自身。他拖家带口,经不住这样的消耗,只得闭口不言。

      崔梦生与他随众人一起往宫中走,小声说:“圣上宣旨时说的是‘听闻蔡家公子广交好友,可携友入宫,御前献艺以助兴’,并未提及我的身份,可见有意保全蔡家颜面。届时你只管说我是来庆贺你高中的,旁的不要多提。”

      蔡琼的祖父是当今圣上的恩师,蔡庄本人学子满庭,大盛以礼治天下,圣上不能不给蔡家面子,此番说辞已是最合适的了。

      “可此番入宫,你怕是就出不去了。”

      崔梦生低着头笑笑,望着红墙绿瓦,“倒也吃穿不愁。”

      初春返寒的风有些凉,今日天气不好,又不见太阳,阴沉沉的天压在屋檐上,进宫的人无不低头前行,一脸严肃,不像是去给谁贺寿的,倒像是奔丧的。

      圣上过寿,佳肴三千,三公九卿席坐殿内,文武百官殿外作陪,崔梦生无功名在身,跟着蔡琼一家混进殿内,坐在席末。

      酒过三巡,说完了场面话,皇帝皋绥在龙椅上遥遥一望,目光落在蔡琼身上。

      “朕好像许久未见蔡卿了。”

      蔡琼起身作揖:“回圣上,臣前些日子不幸染了风寒,反反复复了大半月,托圣上龙气庇护,这些日子方才好转。”

      皇帝皋绥今日刚及半百,看起来却苍老许多,握着酒杯的手指形如枯枝。

      “朕听闻,爱卿广交好友,府上有一位客卿,堪称天籁之音,不知朕今日是否有幸一闻?”

      “草民崔梦生,叩拜圣上。”崔梦生出席跪拜,“圣上过誉。草民与蔡大人曾有一面之缘,仰慕蔡大人德才兼备,月前听闻其高中,特来相贺,逗留月余。”

      “免礼。”

      皇帝微微摆手,待崔梦生敛衣而立,才道:“朕听闻阁下歌喉超群,与一曲难求的蔡卿并称双绝。朕仰慕已久,借蔡卿得以与阁下一见,幸哉。阁下今日是否方便,让朕也见识见识这能与探花媲美的歌喉?”

      “圣上抬爱,草民献丑了。”

      皇帝笑容和蔼地朝蔡琼招手:“朕也许久没听卿击筑了,来人,上筑。”

      宫人在殿侧摆好筑,蔡琼坐定,手指按在琴弦上,抬眸有些担忧的看向崔梦生。

      皇帝只字未提他与公子衍的关系,但既然叫他进宫来,就不可能再放他走。

      蔡琼问:“崔先生可想好选哪首曲子了?”

      崔梦生欠身:“便《无衣》吧。”

      蔡琼眼神微闪,但还是拿起竹尺,敲下了第一个音。

      皇帝皋绥贪图享乐,不然也不会带着文武百官偏安一隅,将离乱战火隔绝在外数年,崔梦生当庭唱《无衣》,是忠言进谏还是讽刺圣上?

      众人的脸色都变了。

      皋绥听这一曲,喝完了一盅酒,末了抚掌大笑,“好!唱的真好!看来坊间传闻不假。汝技艺如此高超却流落民间,实乃朕之过,不如就留在乐府中可好?”

      大盛朝乐府专司乐舞演唱教习,收集民间歌谣与文人诗词,配以音乐,用于祭祀典宴,本是个不错的差事,但用在崔梦生身上却是委婉的囚禁。

      蔡琼闻言起身,刚要替他回绝,就见他跪地叩头:“草民得圣上赏识,三生有幸。谢主隆恩!”

      蔡琼震惊地看着他。

      就这么认了?

      一旦答应下来,就会被困于这深宫之中,那就真是认打认罚,连个消息都传不出去,圣上明显就是因公子衍通敌之事要囚禁他,撬开他的嘴!

      皇帝没说话,只是睥睨地看了他一眼。

      崔梦生还伏在地上。

      坐在上垂手的席位的青年轻轻搅动杯里的热酒,面带三分笑,对蔡琼说:“世上竟还有崔先生这般好的歌喉,也难怪小蔡爷要独占。”

      蔡琼被他一句话点醒。

      公子阜乃圣上长子,因较蔡琼年长许多,俩人玩不到一起,因此较为生疏,但公子阜治国有方,多年来周转国库,与外国合纵连横,若不是他的功劳,外面的仗也不会打了十几年还没打到皇宫门口。

      不管内里多少败絮,他起码护住了外面那层金玉。

      若蔡琼不允崔梦生留在乐府,那就是坐实了自己与公子衍关系匪浅,跟他关系匪浅的人都是什么下场?

      贴身的早死在了芒山,大殿金柱上周乔血未干,其余十人还在狱中待审。

      公子阜是在提点他。

      他缓缓低下头,朝皇帝皋绥行礼:“崔先生能得圣上赏识是福气,乐府确实是他最好的归宿。”

      皋绥抚掌大笑:“好!朕又得了一位人才!来人,带新乐府下去休息,赏纹银十两,锦缎两匹!”

      崔梦生谢恩起身,跟随宫人离开大殿,与蔡琼擦肩而过时朝他笑了笑,几不可闻地叹息着说:“交给你了。”

      他一身素衣走在宽广的宫闱大道上,清风吹起月白色的发带,身影单薄,却又坚毅如山。

      蔡琼目送他走远,回头望着满座文武,竟无一个熟人,便知自己这太平安稳的日子算是过到头了。

      既然达官显贵不愿打破这层假象,那就让万千百姓来打破。

      一个月后,跟周乔一起下狱的十人由于证据不足终于被释放,除去在狱中患病卧床不起者与心灰意冷辞官回乡者外,还剩下六人。

      端午那天,蔡琼邀请众人再聚天香楼,将崔梦生入宫前两人定下的曲谱拿了出来,共同商定下一个方案,以此曲为主,另作六首供以诠释的附曲,四处传唱,以开民智,但收效甚微。

      加上公子阜在朝中日渐掌权,仅仅一月,便有两人被流放到偏远之地任职,一人受贪污案牵连,监察不力,获罪入狱。

      走的走,散的散,及至入冬便只剩下当初与周乔关系最好的张佳辰还在京中与蔡琼相互扶持。

      炉子上的酒冒着热气,他用帕子垫着拎起来,给自己和蔡琼各倒一杯,往他面前推了推:“暖暖身子。”

      蔡琼抱着筑,手里的竹尺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弦,连不成曲,倒是透出几分郁郁不得志的悲凉与迷茫。

      “终究是我异想天开了。”竹尺落在琴身上,发出一声闷响,余韵悠长低沉,久散不去。

      “沉疴难医,别太自责。”

      京中人太平日子过惯了,再慷慨剜心的词在他们眼里也就是写的不错的话本子。

      难民见了身临其境闻者落泪,那是切肤之痛,京中人听了落泪那是高尚品德下的同情怜悯。

      一听一过,泪流了也就算哀痛过了,吃喝玩乐毫不耽误,词写得再好也逃不过沦为茶余饭后谈资的下场,根本没人会往心里去。

      “他还好吗?”

      张佳辰在礼部任职,与乐府来往颇多,知道他问的是崔梦生,“圣上到底对他的曲子偏爱些,而且殿下出事的时候他也不在身边,圣上有意放他一马,只是软禁,没用刑。”

      得知他在宫中过得还算不错,蔡琼也算松了口气。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继续推行新乐吗?”

      蔡琼没接话。

      他刚回京中第时踌躇满志,一天能写三首曲子,恨不得住在千灯街,把这群井底之蛙从深水中捞上来,让他们好好看看外面的枯枝败叶战火燎原。

      可是半年过去了,他的兴致越来越低。

      这条路走不通。

      “边关战况如何?”

      “嗯?”没想到他会问起这个,张佳辰有些意外的抬起头,“不好不坏吧,京里没什么消息。”

      “赵巍将军围捕殿下后连京都没回,直接去了边关驻守。秋夏两季蛮人有吃有穿,边境有摩擦也都是小打小闹,不会动真格的。但眼看快到年关,今年那边天灾不断,收成不足往年一半,这会儿怕是存粮不足了。战起也就在这一月之内。”

      他端起酒杯轻轻抿着,袍袖挥动晃了烛火,摇晃的光影映照在他的侧脸,睫毛落下一片阴影,平添几分忧郁之色。

      张佳辰心中有了猜测:“你跟严将军还有往来?”

      严家三代戍边,三年前老将军病死,严旭平奉命赶往北疆,成为新一任的戍边二将之一。

      而在他离京前,他曾是蔡琼的老师。

      蔡琼虽然生在书香世家,但蔡家祖父两辈都是给皇家授课的,蔡琼自小作为公子们的伴读,自然要跟着公子们学习六艺,骑射就是跟严将军学的。

      “既然叫不醒睡在花团锦绣中的人,那就只能让他们安安稳稳地继续睡下去。”蔡琼若有所思:“也许……我该换条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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