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限定情人》Krantz

55、第 55 章

　　周竞曦说完就后悔了。

　　被子闷得透不过气，呼吸声清晰可闻。气息圈在狭小空间里，潮湿而拥挤。

　　周竞曦忍不住胡思乱想，万一凌捍宇听见这话不高兴了怎么办？万一凌捍宇真的不管他了，或者万一凌捍宇直接生气走掉了，那，那……

　　那应该也不会。周竞曦如是安慰自己，凌捍宇言而有信，答应过恋爱七天，就不可能在还余下一天的时候提前离开。

　　话虽如此，周竞曦却仍心中忐忑，小心翼翼地从被窝里探出脑袋。随后，后背就突然被炽热的胸膛拥住。

　　周竞曦在凌捍宇怀里翻了个身，与他面对面抱着，小声道歉，“对不起。”

　　凌捍宇置之一笑，“傻不傻。”

　　额头落下轻轻一吻，轻到周竞曦觉得嘴唇或许没贴上来，只是气息靠近，拂得痒痒。
　　“好好睡觉。”

　　哪怕亲亲额头，周竞曦便已餍足，闭上眼睛安心睡去。

　　时钟一旦拨到最后一天，时间突然快得跟飞一样。两人在迪士尼园内又逛了会儿，然后驱车返回市区。或许是几天下来胆子渐大，周竞曦连神经都不如往常敏感，前几日还总怕被路人认出来，到最后开始放飞自我，破罐子破摔，还找了几家店买衣服。买完懒得拿，就寄走了。

　　天黑得很快。走在街上仿佛前一步还是白天，再往前迈去，忽然路灯亮起，夜色渐稠。

　　凌捍宇问周竞曦想吃什么，周竞曦想了会儿，说没什么想吃的，去甜品店吧。

　　和凌捍宇一起进甜品店感觉很不一样，因为不需要结账，就特耀武扬威，小狐狸尾巴都冲上了天。在店里等凌捍宇的那几天，周竞曦每天挨着顺序点单，几天下来，现在只有菜单上的最后四种没点过。

　　周竞曦将指甲在单子的最后四项上磕了磕，对店员姐姐说：“这四个。”

　　店员姐姐拿走菜单，拂开绿植掩映。

　　这个位置还算隐蔽，周竞曦又背对店内的人，不容易被发现。只是凌捍宇坐在对面，有人路过时可能会看到他的脸。周竞曦胡乱地想，凌捍宇这么好看，万一在这儿一坐，有人看上他了怎么办？

　　周竞曦这么想着，就真的问出来。凌捍宇笑笑，又让店员给周竞曦拿柠檬水，“不会。”

　　周竞曦问，“你平时在这儿待着，不会有人跟你搭讪吗？”

　　凌捍宇将食指在左脸敲了敲，“防身。”

　　“切。”周竞曦也笑出来，“那是他们不懂欣赏。”

　　七天倒计时刚开始时，周竞曦挖空心思地想这七天应该怎么过，简直恨不得不吃不喝不睡，把电视剧里看过的恋爱桥段都用在凌捍宇身上才好。可随着时间流逝，周竞曦渐渐觉得，恋爱哪儿来那么多戏剧化的剧情。只要每天一起走在街上，一起吃饭，一起聊天，甚至哪怕什么都不做，就在床上互相拥抱安心入睡，就已经是最好的事情。

　　过去五年周竞曦一直过得很焦虑，每时每刻想着戏要怎么演，最近是不是得节食，或者找个武术老师练练，在健身房多跑几公里。周竞曦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以为这些都是常态，然而在凌捍宇身边，周竞曦感觉出睽违许久的松弛感。

　　轻松，愉悦，不必每分每秒都有意义，甚至想一直无所事事，与凌捍宇待在一起，浪费掉整个漫长人生。

　　四份甜品在桌子中间一字排开，两边两把勺子，一人占四个半边。周竞曦说着剧组的趣事，这些年的生活，好像总想尽快多说一些话，只要说话的速度超过光速，时间就能倒流。

　　店内越来越静，时间已接近打烊，即使吃得再慢，四份甜品也终于见了底。周竞曦放下勺子，勺碟碰撞出清脆的一声响。

　　许久，凌捍宇打破沉默，“我送你回去。”

　　“哦，”周竞曦猛然回神，“好。”

　　凌捍宇起身。周竞曦忽地抬头看他，“我们走回去吧。”

　　七八公里的距离，正好差不多走两小时。

　　凌捍宇睫毛微动，伸出了手，“来。”

　　这还是两人数天之中，第一次在街上公然牵手。缺月悬挂在叆叇云层之中，空气冷而潮湿。

　　没有人说话。

　　浪费一生太奢侈，最后的最后，不过只有两小时可以浪费。

　　脚步很慢，但躲避不了旅程渐近尾声。周竞曦深吸一口气，用尽量轻快活泼的语调叫道：“凌捍宇。”

　　“嗯？”

　　“从前我问过你一个问题，你一直没回答我。”

　　“什么问题？”

　　周竞曦将手指缠得更紧了些，“我问了，你就答吗？”

　　凌捍宇说：“只要我知道答案。”

　　浓云被路灯映成暗沉沉的橘色。周竞曦仰头望着亦步亦趋的云朵，像是仰望不知距离多远的过去，“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凌捍宇回忆片刻，忽然笑了，“不是我不回答。是我不知道。”

　　周竞曦疑惑地转头看他。

　　“真的不知道。甚至可能比你以为的还要早……比你和我说要跟我炒CP还要早，比我们比赛时住在一起还要早。

　　“比赛刚开始的时候有一百多个人，我很早就注意你了，可能是第一场，也可能是第二场。那时候就觉得你怎么那么闹，但闹也不招人烦，还挺可爱的。后来有一次在公园录节目，你一直盯着公园里卖糖的小推车，眼馋得不行，可是摄像机开着，你又不能去买。

　　“所以后来我就在背包里装了棒棒糖，想着没准儿你什么时候看见，能跟我要。”

　　回忆至此，凌捍宇低着头笑了笑。周竞曦也跟着笑，眼眶却莫名发酸，“你怎么不直接给我？”

　　凌捍宇说：“不知道。害羞吧。后来咱们两个住到一起，天天都能见到你，我就也没想过喜不喜欢该如何定义。直到那次你问我。”

　　“我问你什么？”

　　“你问我，‘你该不会真喜欢我吧？’直到那时候我才认真想到，总想看见你、总想照顾你、总想哄着你让你开心，这应该就是喜欢吧。”

　　脚步站定。

　　终于到了小区门口。

　　这一瞬间周竞曦想起了放在凌捍宇家里的花，想说把花留给我做个念想，可再一想人都分开了，还要花做什么。

　　刚才的问题确实不好答。要是凌捍宇问周竞曦是什么时候喜欢他的，周竞曦同样答不上来。问题的真正答案或许也比周竞曦意识到的细枝末节还早，在他欺负凌捍宇的时候，在他倚赖凌捍宇的时候，在他从没预设过限定团也有解散的一天、他和凌捍宇终会分离的时候。

　　周竞曦只是认清得太迟。

　　凌捍宇说：“今天是最后一天。”

　　在此之前，两人都默契地从没提过一星期限期。只可惜逃避很多时候都有用，这次却没用了。

　　周竞曦转身看着凌捍宇。

　　凌捍宇也转过身，面对周竞曦，努力扬起嘴角，“谢谢你，让我弥补了五年前的遗憾。无论是你在跟别人打赌还是怎样……至少这一星期，我很开心。”

　　周竞曦想强颜欢笑，却笑不出来，拿出手机按亮屏幕，23:58。

　　“还有两分钟。”

　　两分钟，120秒。

　　凌捍宇声音低下了些，眼睛一眨不眨，专注地望着周竞曦，“是。还有两分钟。”

　　周竞曦平静地与凌捍宇对视，“所以现在，你还是我男朋友。”

　　凌捍宇眼波微动，仿佛没有明白周竞曦的暗示。

　　23:59。

　　一分钟。

　　周竞曦不想再等，伸手扳着凌捍宇的下巴，踮起脚尖，在凌捍宇的嘴唇上落下一吻。这一吻很轻，只有嘴唇触碰，黏膜酥麻，带出微弱的痒。

　　这是周竞曦与凌捍宇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吻。

　　也是离别吻。

　　周竞曦吻过之后，落下脚跟，正想后退，却突然被凌捍宇的大手揽住后腰，将这吻缠绵加深。舌尖勾住，吸吮沉沦。

　　深寒雾气落入眼眸，化作矇昧大雪。周竞曦一怔，本能地张开嘴唇迎合，血液隆隆冲击耳膜，甚至伸臂勾着凌捍宇的脖子。心跳如同擂鼓，嘭嘭作响，周竞曦倏忽兴奋得寒毛战栗，颤抖着闭上眼睛。此前的无数个瞬间周竞曦都在心中祈祷，祈祷凌捍宇的挽留，祈祷凌捍宇说，管他什么一星期不一星期，我们不分开了。

　　还有怎样的挽留，会比行动更让人悸动。

　　00:00。

　　数字清零，如同失重。

　　在周竞曦的沉湎之中，吻也戛然而止。

　　揽在腰上的手放开，周竞曦睁开眼睛，脸上还带着未散的红晕，胸口起伏，微微喘气。凌捍宇轻轻摸了摸周竞曦的脸，“早点休息。晚安。”

　　周竞曦目不转睛凝视凌捍宇，试图确认他这句话的意思。许久，悸动退散，如同一盆冰水当头浇下，周竞曦从头冷到脚。

　　凌捍宇如他所愿，在期限范围内与他接了个吻，但也并没有如他所愿——直至最后一刻，凌捍宇都没挽留。

　　周竞曦在甜品店苦等七天，又软硬兼施，撒泼打滚，换来了一星期恋爱。周竞曦已经铺好所有的路，不计代价朝凌捍宇狂奔而去，可两人中间差的这一步，凌捍宇始终没有走过来。

　　没走过来……可能就是不想走吧。

　　周竞曦自嘲地笑了，也对凌捍宇说：“晚安。”

　　转身离开，一步，两步，三步。就连迈出步子时周竞曦也仍不死心，想着只这么一点点距离，很容易追的，你来追我几步好不好，我可以走得慢一点的。

　　我可以走得慢，但我不能回头。我这么骄傲的人，为了你已经舍弃那么多脸面，到了最后时刻，又为什么要我回头？

　　只可惜周竞曦转身太快，并没察觉那只想攥住他手腕、却捞了个空的、冰凉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