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月亮》广木北花

63、第 63 章

　　夏天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大概是在封洵考完最后一场考试盖上笔盖的那一刻，是祁穆骁蜷缩在被窝沉睡的时候，是蝉鸣声开始不断骚扰人心的那一刻。
　　封洵回到北京的时候，觉得自己的整颗心都变踏实了，那熟悉的烈日和温度从他踏出机场的那一刻便第一时间拥抱了他。
　　从上次元宵节的争吵过后，他和祁穆骁之间的交流可以说是少的可怜，要是以后自己去了南方上大学，久而久之，也许两人之间的关系就会越来越淡了吧。
　　回到北京后，封洵回了西单的公寓，祁穆骁回到了他们原先的住处，没有过多的交流，也没有过多的表情，像是和对方之间拉起了一根冰弦，只要稍加拨弄，便会应声而断。
　　北京的大太阳晒的人又热又困，不知疲倦的知了日复一日的刺激着人们的耳膜，小孩子们从商店里买的冰棍刚舔了没几口，融化的冰水便滴滴答答的顺着手指流了下来，即使是这样的季节，依旧免不了顶着烈日前来旅游的世界各地的人们，于是北京的那些大街小巷，胡同内外四处都萦绕着不同的语言。
　　祁穆骁回到家的时候发现阮阿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
　　暑假过了一半的时候，何和安来找过祁穆骁，他们像往常一样聊了聊天，吃了顿饭。
　　何和安问祁穆骁最近和封洵怎么样了，祁穆骁也是随意的敷衍几句，一副不愿提起的样子，一直到何和安说封洵被国防大学录取已经去了南方的时候，祁穆骁的脸色才有了变化。
　　“他什么时候去的？”
　　“前几天吧，具体什么时候我也不清楚，李夕告诉我的。”
　　“……”
　　祁穆骁在那一刻，鼻头突然有些发酸，那种感觉是控制不住的，就像人可以克制自己的其他情感，但唯有痛感控制不了。
　　“他没跟你说？”
　　“没有……”
　　祁穆骁瞬间暗沉的目光让何和安也安静了，明眼人都看的出来，这回俩人之间算是问题出大了。
　　南方，X城。
　　军训的时间在三个月左右，操场上，封洵站在绿色草坪中央望着远处的青山发呆，他揪起衣领抖了抖，凉风随着抖动的军绿色衣角为这副大汗淋漓的躯体送去些许凉意，那先前可以被风吹动的头发，已经成了部队标准的寸头，整个人看上去异常的精神。
　　热浪卷着像是被蒸熟的空气贴着封洵的皮肤掠过，他就这样站在这儿，发着呆，像是一点也不介意这令人烦躁的暑气。
　　南方的夏季一点儿也不亚于北方，正午的太阳毒辣的让人几近晕厥，在日光下多待一秒都是煎熬。
　　被国防大学录取的消息封洵只告诉了沈媛和李夕，他也想过要不要告诉祁穆骁，可纠结之后，还是没有说。
　　封洵一个人来到南方的时候，心里总有一种空空的感觉，行李箱即使塞满了东西可也总觉得有什么没能带走。
　　“想什么呢，快走吧，待会儿班长该急了。”
　　肩膀被人轻拍了一下，思绪一瞬间归回大脑，他看向来人，轻声应了一句。
　　“嗯。”
　　此时身边的这个人，封洵没有想到他会和自己考到同一所大学来，乔增是他初中时的同班同学，前后桌关系，两人以前经常厮混在一起，但是后来升高中的时候，他因为父母工作的原因去了上海，没能和封洵上同一所高中，所以这次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中遇到熟悉的人，也算是一种缘分，封洵是这么想的。
　　国防大学的军训有别于地方大学，一切都显得更严谨更辛苦，每天的体能训练和在太阳底下的暴晒是避免不了的，每天在太阳下中暑昏迷的也屈指可数，这里就像是炼狱，从军训的不同开始，就预示了他们未来四年不平凡的大学生活。
　　军训时的体能训练远比封洵以前在家的时候训练量要大的多。
　　封洵记得第一天的时候，训练内容只有一个，站军姿。
　　上午两小时，下午两小时，半夜的时候紧急集合在操场上又站了一个小时。
　　这么看，训练量并不是很大，但却异常考验人的意志，从地方群众迈向军人的第一步，他是在站军姿中度过的。
　　那天晚上，封洵坐在床上，用手敲着酸麻到几乎没知觉的脚底板时，白天指导员在国旗下说的话又浮现在脑海中。
　　他说，站军姿可以说是一切军事动作之母，不是谁都可以站得来，学得会的，只有穿上这身国防绿，在军队这所大熔炉里经过千锤百炼，炼得你举手头足之间无不透着军人的威武与阳刚，炼得你深深理解军人的职责重于泰山，那时，你的一言一行，将处处洋溢着军人的气质，把你放在任何一个地方一眼就能看出你是个当兵的。
　　所以，即使训练内容再怎么枯燥无味，封洵也都是认真对待，眉头不皱一下，那股子韧劲加之本身就严谨的作风让他在这届新生中脱颖而出，指导员的目光渐渐的也会时不时观察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
　　傍晚，结束一天训练的封洵和乔增吃完晚饭后正往宿舍的方向走去，路过操场的时候，远处的火烧云匍匐在天际，和昏暗沉重的青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头顶不时有飞鸟划过，扑扇着翅膀停歇在了操场不远处的树林里。
　　乔增微微转头瞄了一眼封洵，看到他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可却什么也不说，甚至不会和他聊除了学习还有学校生活以外的事，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和上初中时的他完全不一样，有了很大的距离感。
　　以前封洵的眼里有星星，但现在却是一片浩瀚宇宙。
　　乔增的宿舍就在封洵的隔壁，串起门来很容易，两人回了宿舍后，就开始忙起了自己的事情。
　　国防大学的宿舍是八人一间，军训的时候也没有睡大通铺，这点封洵有些意外。
　　他第一个记住名字的室友，叫顾颂，是个土生土长的南方人，就拿洗澡一事来说，一个一米八三的大男孩，一逮着空子就打水擦身子，把衣服脱下来晾在衣架上，虽然每次还没等到衣服晾干就又穿了回去，封洵每次见他这么不厌其烦的脱了擦擦了穿，一天要重复这个过程好几次，就有一种自己看着他都嫌累的感觉。
　　晚上的时候要去班里学习条令条例，宿舍里其他几个人已经去了班上，封洵也收起小马扎对还在擦身子的顾颂说道，“我先走了，你快点。”
　　顾颂看了封洵一眼，边擦边回道，“行你先去吧，我等下就到。”
　　条令条例对于封洵来说，就像是在背语文书，不过内容上自然是不一样的，条令条例上的每一个字都肩负着使命，读起来有种不自觉从心底升起的责任感。
　　终于明白爸爸当初为什么想要当兵，也许在每一个男子汉的心里都梦想过自己穿军装的样子，都有那么一刻向往着军营。
　　军训快结束的一个夜晚，到了就寝的时间后，宿舍大楼的灯全部熄灭，楼道里不时有查夜的纠察在四处走动。
　　封洵躺在床上，入睡之前再次祈祷希望半夜不要再有紧急集合，每天连轴转的军事训练已经搞的他身心俱疲，于是晚上的睡眠时间就显得格外珍贵，哪怕多睡五分钟也是好的。
　　就在封洵迷迷糊糊快进入梦乡的时候，宿舍的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了，一束刺眼的光亮照射了进来，光亮四处照射了一番，隔着眼皮忽明忽暗刺激着眼部神经。
　　封洵想着，纠察查夜而已，安安静静睡自己的觉就行。
　　下一秒，光亮消失了，他以为纠察走了，却迟迟没有听到关门声，而接下来，他就感觉到有人在推自己的肩膀。
　　封洵猛的睁眼，看到一个人站在自己床前，吓得一哆嗦。
　　“嘘！跟我来。”
　　听到此人压低声音说了话，封洵抹了一下额角的冷汗，轻手轻脚的爬下床跟着出去了。
　　等出了宿舍楼，封洵跟着这个人一直去了操场。
　　夏夜总是很凉爽的，但蚊子似乎也是夏夜的必需品，封洵一旦停下来站着不动，裸露在外的皮肤就会成为蚊子的夜宵。
　　“指导员？”
　　两人在跑道上站定，封洵终于看清了这个人。
　　被叫做指导员的男人竟轻笑了一声，封洵挺纳闷，自己又没违反条令条例，大半夜的居然会被指导员找。
　　这个指导员姓王，名远，国字脸，眼睛不大，皮肤黝黑，不是本地人，据说前阵子刚从北京军区调到国防大学来当他们这届的指导员，不知道为什么封洵看到他总想笑，可能是因为他长的比较喜感，再加之浓重的乡音，尽管封洵无数次警告自己不可以这样，但每次都忍不住只能强忍笑意。
　　此人平时都是一脸和蔼平易近人的样子，可只要谁违反了条令条例，亦或在训练时偷懒不认真的，那简直就是魔鬼上身，封洵是见识过的。
　　就在他们军训的头天晚上，因为一个学员带头和班级个别学员打闹，把军训的帽子扔来扔去，最后掉在了地上还被人踩了两脚，于是这一溜学员就被王远揪到了操场上，扛着两百公斤的圆木绕着操场跑了三圈。
　　这会子这么晚了，他找自己究竟想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