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恩海姆的晨曦》洛微吟

424、盗火者（20）

　　久别重逢的时候，人们总会有许多话想要说给对方听。

　　苏珊女士已经在公共浴场里帮工了一段时间，也和不少北境的住民们熟悉起来——这里并不像她最初来到这里时所想象的民风凶残，处处都是战斗，相反，居住在这里的人绝大部分都需要前往城墙上和魔兽战斗，歇息时大多待人热情，给她们这些刚刚到来的新居民帮了不少忙，虽然说这只是因为她可以烹饪出味道不错的面包和派，但这对于苏珊女士来说也是一个不错的开始了。

　　她们的住所虽然比以前那座城堡小了许多，却能够全由自己布置，生活也比以往时候舒心了许多。而这里的人们似乎也对于贵族和平民的界限并没有那么在乎，在她得知了这位恩人的真实身份之后还曾经紧张过一段时间，后来却发现他们只在重要场合或王宫中按照地位向对方行礼，平常时候极少这样去做，这位北境的小王子甚至还在这座公共浴场拥有不错的人缘，大部人们在平常场合看到他的时候，都会熟稔地打个招呼。

　　进了苏珊女士的小会客厅之后，维罗妮卡总算是能取下自己头顶的兜帽，小口喝着苏珊女士为自己准备的白桦树汁。

　　这是一种在北境很受欢迎的特产饮料，甜味中带着一点淡淡的苦涩。她很快就适应了这样的口感，转头看去，却见卢西恩也脱下披风，熟门熟路地在桌边坐了下来，显然是以前经常来这里拜访。

　　温暖的炉火在壁炉中跳动，维罗妮卡也在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聊天之中知道了在这之后都发生了些什么。

　　“这段时间雷亚诺公爵病得很重，博鲁赫家族一直在给他放血治疗，还找了一些自然魔法师帮他缓解症状，但他们大多数都不敢靠近他，害怕被他传染上那种红色的斑点，”卢西恩简短地说了一下自己收到的博鲁赫家族近况，“他们应该是打算更换一个联姻的人选，让坎特雷拉大公迎娶雷亚诺公爵的一个女儿。”

　　维罗妮卡随意点头唔了一声，片刻，又觉得有些疑惑：“可是，我记得坎特雷拉大公——就是你说的那个人，他应该是刚刚结婚没多久的啊？”

　　“他现在的这位妻子突然得了急病去世了，去世之前她才刚刚给他生下过一个儿子，”卢西恩有些感慨地说道，“那位倩妮伯爵小姐已经在前往博鲁赫领地的路上了，我真的是没有想到，博鲁赫家主竟然总能找得到一个适合与北境联姻的人选。”

　　哪怕挂着一个兄长的头衔，这些名字对于维罗妮卡来说却都是从未见过面的陌生人。她点了点头，忍不住就觉得有些物伤其类。

　　她总觉得凭借她那位兄长平时的手段，这位坎特雷拉大公的妻子不一定真的就是其他人所知的那样。但他既然能够采取非常手段来对她进行威胁，对于自己的其他兄弟们只怕也不会特别客气，只会更加极端地强迫他们为家族做事。

　　好在，她如今已经不用太过考虑这些了。她已经不再是博鲁赫家族的小姐维罗妮卡，很快就会开始一段让以前的她完全无法想象的全新生活——哪怕只是短短时间的惊鸿一瞥，她也对暴风要塞观感相当不错，也开始认真考虑起在这里生活一段时间的事情。

　　目前看来，这座公共浴场似乎就是一个不错的居住地，这里室内气候温暖，来往的居民不少，非常适合她出售自己的魔药赚取生活费。

　　她正思考着自己未来的去向，就听到了一句苏珊女士的认真询问。

　　“那么，维罗妮卡小姐，您有没有想过您在完成这次护送契约之后做些什么呢？”苏珊女士有些担忧地询问道，说话间，她下意识看了眼那个默默坐在桌边喝着白桦树汁的少年。

　　在她看来，被她看着长大的女孩倘若能够嫁给这位来自北境的小王子，这对于她来说将会是一个非常不错的归宿。

　　对方愿意为维罗妮卡小姐做到这般程度，早已欲盖弥彰地表露出对她的喜爱，也向她证明他值得托付——但忠诚的老仆人并不知道维罗妮卡小姐自己的想法，也有些担心凭借对方的身份会像博鲁赫们一样，无法去做主自己的婚姻，就只能试探着先行问了一句。

　　这个问题也让坐在桌边的少年有了十分明显的表情变化，他有些紧张地盯住杯子里晃动的液体，有些不敢直接抬头去看少女接下来的反应。

　　“我还没有更加长远的想法，不过，我想留在这里一段时间，”维罗妮卡认真思考片刻，很快就给出了自己的答案，“我以前成功制作过几种很适合北境使用的魔药，龙鳞药剂就是其中之一。如果我能在这座公共浴场拥有一个出售魔药的店铺，它们应该会在浴场的顾客们之间销路不错。”

　　虽然她并没有提到过有关于他的事情，但她已经明确表露出想要留下来的意愿，这对于卢西恩来说已经算是一个意外之喜。

　　他微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已经因为紧张而出了一层薄汗。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想我还是需要你的帮忙，”维罗妮卡顺着这个思路继续想下去，“如果方便的话，我可以暂时在苏珊女士这里住一段时间，等到这里有合适的店铺位置再……”

　　“其实，你可以先住到我那里，”卢西恩突然开口，说完这话之后，才觉得自己这话似乎有些唐突了，有些尴尬地轻咳一声，“苏珊女士这里地方不够，我就把你的魔药材料都保留在我自己的住处，如果你需要……”

　　“可以啊，”维罗妮卡几乎是没怎么犹豫就点了点头，“如果我住在那对你来说方便，也不会打扰到你的话。”

　　“呃……额？”卢西恩狠狠地愣住，好一会儿才讷讷地点了点头，“那我，我，我……”

　　我了半天之后，他觉得自己这幅样子在她看来一定会有点儿好笑，因为她好奇的目光又一次投到了他的身上。

　　“我是说，今天的时间太着急了，等到梅林魔法师清醒过来我就得把你给送回去，肯定是来不及带你去见我母亲和姐姐她们……不过在我送你回去之前，我带你去看看你的魔药材料吧，希望我没有弄混它们的标签和作用。”

　　维罗妮卡欣喜地点了点头。

　　她已经告别自己的材料有一段时间，虽然她可以将它们重新收集一遍，但它们被人好好保留着的事情也足够让她心中熨帖，笑眯眯地答应了对方的邀请。

　　“那么，我们现在就过去看看吗？”

　　卢西恩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告别突然笑得十分开心的苏珊女士之后，他伸手牵住她走出浴场，沿着那条到了夜晚之后格外热闹的城市主街一路向前，来到那座全由寒冰雕刻而成的王宫大门前。

　　维罗妮卡惊讶地看着那些向外散发着强烈寒意的深蓝色墙面，直到王宫守卫们将大门拉开，有些意外地看着出现在小王子身边的陌生少女。

　　“夜安，卢西恩殿下，”守卫识趣地没有询问少女的身份，而是干脆地为他们让出通路。

　　维罗妮卡被牵引着走过那座宏伟的王宫礼堂和会客厅，她简直难以相信竟然会有一座建筑能做到从内到外全部由冰块雕刻出来，这简直就像是一个奇迹的产物，而它内部的温度比起普通的白桦木屋来偏低些，却也不至于让人完全无法忍受。

　　全身包裹着甲胄的勇士们在王宫中穿行着，偶尔与他们错身而过，侍从们运送着刚刚在城墙附近被狩猎的稀有魔兽，有许多都是维罗妮卡只在图书馆典籍中见到过，甚至说不出名字的陌生种类。

　　这对于她而言犹如宝藏——魔药的原材料有许多来自魔兽的翎羽或血液，她已经在这些已经被猎杀的魔兽中看到了几只拥有着强大元素权能力量的产物。

　　“我们需要每天在城墙上抵挡这些攻击世界之树的魔兽们，等到巨龙苏醒的时候，偶尔还需要和巨龙作战，不过我并没有亲眼见过那样的场景——上一次还是在大概二十年前的事情，战胜了那头巨龙的是我母亲。”卢西恩向自己身边的少女轻声介绍。

　　维罗妮卡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转过一道冰晶回廊之后，她就被他带着来到了那处本应是花园的区域。

　　花园中并没有任何植物存在，而是突兀地建了一座和城中民居样式相似的白桦木小屋。

　　卢西恩将门锁打开，带着她走进去，维罗妮卡一眼就看到了那些放了一柜子的魔药材料——它们每一个瓶子都维持着她离开之前的样子，她原来的坩埚也被放在会客厅的角落里。

　　它们经历过漫长的旅途，却依旧完好无损，被带它们过来的人仔细保存着。

　　她眼中一酸，充盈心间的感动让她更加难以说出确切的语言来，只能怔怔地凝视着那些坩埚和材料，嘴唇微颤，好一会儿都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这里还有空房间的话……”她没怎么多想就同意了那个与他同住的提议，“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是真的很想和它们一起，当然如果不方便的话，我也可以把它们都从这里挪出去。”

　　“啊？确实是有的，”卢西恩愣了下，指了指柜子后的一扇门，“如果你需要，我这有一间带着小书房的客房可以用，以前都是姐姐和其他朋友来这里看望的时候临时住的，这些魔药材料也可以搬到书房去，用书房做个临时实验室。”

　　“啊，那可真是太好了，卢西恩。”维罗妮卡不疑有他，开心地接受了这个提议。

　　她忽然感到对方心中多了些小小的犹豫和忍耐情绪，转头一看，少年的脸色像是被一层层刷上了颜料似的，突然间红得厉害。

　　“抱歉，如果你心里不愿意的话，”她下意识认定了对方的犹豫是因为不适应屋中多出其他人的缘故，“真的不用因为我而感到勉强。”

　　“不是这样的！”卢西恩一句话冲口而出，片刻，他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心，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向她去解释自己的情绪。

　　所以，她究竟有没有想过，如果她一直留在他能够看得到的地方，这间小屋里又没有其他人经常来往的话……他有极大可能会忍不住想要对她做点什么比拥抱更加过分的事情？

　　或者说，她很有可能从来都没有被人解释过，根本就不知道和这些有关的知识？

　　自己纠结了半天，卢西恩总算是打心眼里宣告放弃。

　　——等到她完成了那个契约，真正来到北境的时候，再拜托姐姐帮忙问问看吧。

　　这种事情，他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对她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