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恩海姆的晨曦》洛微吟

425、盗火者（21）

　　再被那只银色羽毛的大鸟载着送回马车的时候，维罗妮卡的心里不受控制地升起了一丝眷恋不舍之感。

　　她目送着那只鸟儿消失在繁星尽头，再转身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群醉醺醺的佣兵和魔法师们吵吵闹闹地挤在火堆旁边，说着许多或许只有他们自己才能搞得懂的醉话——从都城的哪个姑娘最有味道，到这次委托结束了之后一定要回到南地快活一番，再到毫不顾忌地谈论起这次佣兵队伍里可能会对他们感兴趣的美人儿们……

　　种种混乱粘稠的情绪冲击着维罗妮卡的感官，她突然觉得自己看到的那处北境城池就像是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境一般，梦醒了，现实却依旧让她恨不得躲上很远。

　　她默默回了那个暂时被她使用的马车隔间里，缩在那堆稻草上怔怔发呆。

　　她也并非没有在卢西恩身上感受过那种带着点粘稠的情绪，它虽然只是偶尔苏生的些许，也会立刻被对方小心地压制住，但她很想对他说一句如果这情绪是来源于他，那么它其实并不会让她感到厌恶或惧怕。

　　她像是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开始就对他有着说不出的信任感，而他也从来都不曾让她失望过，每一次都会握住她的手，带着她去感受那些她以前从来都没见过、没有体验过的事物。

　　如果，她当初的联姻对象是他的话……

　　这个突然苏生的念头让她心中立刻开始认真衡量起来。

　　如果，那个将成为她未婚夫的人是他，而不是其他那些她或许连听都没听说过的家伙——那么她或许不会像最初时那样对自己的婚礼有着一种近乎心死的消极排斥，甚至会在心里悄悄期待那些他们能够光明正大地在一起的时间。

　　这个想法让她忍不住偷偷叹了口气，在一堆发霉的干草环绕下紧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就独自一个人睡了过去。

　　她再醒来的时候，魔法师和佣兵们已经摆脱了醉酒状态，开始准备接下来的行程。

　　维罗妮卡重新将自己的坩埚点燃，像旅途中的每一天那样开始产出火核魔药——蓝泉药剂的效果已经得到了证实，队伍里的所有水系魔法师都希望自己能从她这里得到一些，但魔药的配制有些麻烦，她只能在忙着制作火核的空余时间每天弄出来一瓶。

　　紧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里，梅林马车队都没有遇到太多强大的魔兽，它们的等级甚至比前些日子里碰到的那些还要低上不少。

　　再有一天的路程，他们就要正式到达他们的目的地暴风要塞区域了，那座高松的冰王宫已经隐约出现在地平线之上，只要他们成功穿过一片不大的风雪，就能真正来到那座城堡脚下。

　　这个发现让队伍中的所有人都兴致高昂，拉车的马形也像是因为某些事情而十分兴奋，几乎是加快速度一路向地平线那座城堡的所在奔跑而去。

　　旅人们先前还觉得魔兽的速度加快是件好事，这代表着他们能够以更快的速度到达暴风要塞，不必在平原上捱着风雪，但没过多久，拉车的魔兽们突然受惊得同时嘶鸣起来，仿佛逃命一般拖着马车向前狂奔。

　　所有的马车都像是要颠散架一般，哐当哐当地响着随魔兽向前猛冲。很快，就连操纵马车的驯兽老手们都没办法完全控制住这些陷入混乱的魔兽们了。

　　每一辆马车里都在传来人们的惊叫，所有被堆放在马车里的物件都因为剧烈的颠簸而到处乱移，只能由马车中的魔法师使用魔法对它们进行固定。

　　但这也让魔法师们没办法腾出手来固定住自己的身体，很快就摔在马车里完全无法重新站起来，受伤吃痛的声音很快就从大多数马车中传了出来。

　　维罗妮卡整个人都快要被那些稻草淹没了，值得庆幸的是这些稻草也为她起到了很好的缓冲作用，让她并没有被马车里被颠得到处都是的魔药材料和坩埚给伤到。

　　她艰难地抓起用来吊住魔药坩埚的另一条备用绳子固定住自己的身体，另一边的沃伦却没有她这样的好运了——他被一些块头不小的魔石给砸了个正着，手背上被划了一条大口子，只能将自己卡在马车角落的一处固定矮柜之间勉强维持住平衡。

　　“女神啊，能不能让这些马慢一点，这车里简直是太颠了！”沃伦疼得直吸气，发了道风刃将那口差点飞过来的坩埚推到一边。

　　“这情况也太不寻常了，”维罗妮卡觉得有些担心，在摇晃的马车里努力让自己维持住镇定思考的能力，“不过我们很快就要到暴风要塞了，希望我们能尽快被他们发现……”

　　她的话音刚落，就有一阵巨大的轰鸣声从后方传来。

　　一阵更加剧烈的震颤让沃伦险些被甩出安全角落，维罗妮卡的手臂也被绳子勒得青紫一片，剧痛让她眼前发黑，低低地呜咽了一声。

　　她本以为这是因为魔兽的加速，几秒钟之后她就发现事实并非如此——整个地面都在不停地颤抖着，积雪狂卷上天，将繁星和城堡遮住了大半。

　　天边远处一片雪雾滚滚，巨响沿着他们来的方向愈来愈近，她甚至在那些混乱的声响中听到了一阵仿佛是巨龙嘶吼的声音。

　　马车里根本看不到外界，她的身体被固定在车边不敢动弹，只能凭借这些杂乱的声音猜测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随着那声龙吟消失，此起彼伏的魔兽吼叫声渐渐迫近，地面的震感也开始变得更加明显。拉车的魔兽们惊惶地尖叫着跑出了最大的速度，这已经让马车再也没有了安全停下来的可能。

　　“怎么办？那好像是魔兽潮啊……”沃伦的嗓音中甚至带上了哭腔，“实力最强的应该是一头亚龙吧！”

　　维罗妮卡死死抓着马车窗棱，她从来都没有一刻，发现自己距离死亡这么近。

　　还要这辆马车随着那些拉车的魔兽撞毁，她也迟早会暴露在这场魔兽潮之中失去性命。

　　“该死的……”她已经不能说出太多句子了，说不出的不甘心让她整个人都像一团火一样，感到自己周身的体温渐渐开始升高。

　　就差了最后一点点的距离，一点点而已，他们就到要塞了……却偏偏遇上了对于北境而言都是最为危险的魔兽潮进攻！

　　仿佛有一声极具穿透力的号角声传来。

　　战鼓声随之响起，由远及近。那些拉着车的魔兽们也随着战鼓的声响而开始渐渐放慢了速度，马车的行进也开始变得勉强可以控制。

　　号角声接连不断，一波连着一波，仿佛只有一瞬间的时间就由极远处变得极近。

　　一阵羽翼扑飞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维罗妮卡解开用于固定自己的绳索，拖着自己仿佛到处都在疼的身体，艰难地扶住马车墙壁来到车辕上。

　　成百上千只银色巨鸟载着来自北境的战士们跟随者一头状似巨龙飞过天空，熟练地在兽潮之前结好队伍。

　　那头周身都被冰霜包裹的龙形生物展开膜翼，口中喷吐着能够将敌人全部冻结的极寒冰霜。维罗妮卡扶住渐渐慢下来的马车抬头去看，才发现它的背上还有一个周身包裹在银色铠甲之中，辨不清男女的勇者身影。

　　勇者头戴被刺棘缠绕的银色王冠，手中巨剑足有一人余高。挥舞时却灵活如风。雷鸣电光闪烁在重剑劈砍所过之处，伴随着惊电与飞雪收割魔兽。

　　龙骑士很快就在天上与那头终于现出了形态的黑色亚龙战在一处，后者像是察觉到了对方所带来的威胁，口中不断喷吐着无数种元素权能碎片交织的能量球。

　　剧烈的魔法权能相撞，周遭十数米之内炸开成一片仿佛湮灭般的黑洞虚影。地面上的魔兽们甚至来不及挣扎一下，就在黑洞之中湮灭成无，却又很快就被后方更加疯狂的魔兽们补充了缺口。

　　其他的勇者也落于地面，与剩余的魔兽正面对战。另一边，梅林的马车队也终于还算安全地停了下来，面对着一小队同样骑着魔马的战士小队。

　　“陛下让我来接你们进入暴风要塞，”赛丽娜公主环视着这一队看上去狼狈得要命的梅林魔法师和佣兵们，目光在其中一辆马车处停顿片刻，“兽潮已经被暂时抵抗，各位请跟我来。”

　　捡回了一条命的雇佣兵和梅林魔法师们痛哭流涕地拥抱在一起，身为队伍主人的海斯·梅林也在刚才的剧烈颠簸中受了不轻的伤，走出领头马车的时候都一瘸一拐的，疼得呲牙咧嘴。

　　“我们走！”他向重新坐回了驾驶位的车夫们摆了摆手，轻嘶一声，好容易才在侍从们的搀扶下回到了车内。

　　马车重新开始平稳行驶，沃伦也总算是有了包扎伤口的时间。他扯了一块布条将手背上的那道口子简单拴了一下，当仁不让地坐到了他们的马车驾驶位。

　　他们的马车夫已经在刚才的颠簸中找不到影子，也不知人在何处，沃伦只能自己暂时取代一下马车夫的位置去操纵这辆马车。

　　与此同时，公主带来的这一小队自然权能魔法师们也进入马车里，为那些可能受伤的人们查看伤势。

　　“没关系，我没事，我伤得不重，”维罗妮卡对那位被分到她这辆马车上的女性魔法师摆了摆手，“真正受伤的是沃伦，但他正在驾驶马车。”

　　“不用了，维吉，我的伤不要紧——你的手臂不是扭伤了吗？万一伤到了骨头……”沃伦连忙推辞，“这里还需要我驾驶马车，你先来吧。”

　　“哦，好吧……”维罗妮卡只好掀开衣袖，果然发现自己的左手腕已经肿了老高，有了意识的时候，一碰就疼，偏偏那位负责治疗的魔法师还动作不轻地在那处深紫色充血的鼓包上一按。

　　“哎哟！！”维罗妮卡疼得惊叫一声，好在魔法师只是用力捏了几下以确认伤势，很快就松开她的手腕，开始对她使用治疗魔法。

　　“骨头没断，但是手腕扭了，哪怕有治疗魔法，你也需要在五天之内停止使用这只手，免得它继续错位。”魔法师皱了皱眉头，平静地说道。

　　“谢……谢谢！”用过了治疗之后，维罗妮卡就觉得自己好多了。她抬头，看向自己身后那片已至白热化的战场。

　　她第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同样立于巨鸟之上，一身魔法长袍外套着轻甲的少年——他在一片重装铠甲和重剑之间成为了格外特殊的那一个，让她毫不费力就能在人群中找到他的位置。

　　她不自觉地看向他的所在，微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