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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   沈青不善饮酒,这会儿苍白的脸上已经浮起浅浅红晕,但眼神依旧清明。

      那大汉说完直起身退后两步,沈青跟着站起来。

      “我还有事,先行一步。”

      废太子一案已经落下帷幕,雅间中的铜漏刻度显示此时已是戌时末,还有什么事能劳烦他?还有谁能使唤得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锦衣卫指挥使?

      众人不敢多问,就在他出门后,李晋阳也跟着站了起来。

      “三哥,沐之还在那边等着我,我们下次再聚。”

      “哎?沐之?哪个沐之?”睿王还没反应过来,李晋阳已经离开了雅间,只剩珠帘不住地晃动。

      沈青已经走到廊角,正要下楼,李晋阳一把拉住了他,眼中似有千言万语,熠熠闪着火光。

      “你是不是要进宫?”

      沈青身边的大汉上前一步,他抬手让他退下,扯开李晋阳的手,“不关你的事。”

      “回答我!”李晋阳抓得很紧,声音也提高了些。

      “请不要阻碍公务!”沈青压着声音。

      “我让你回答我!”李晋阳双眼通红,重重道。

      沈青抿着唇,努力隐忍着,他喉结滑动了一下,最后还是轻声道,“不关你的事。”

      说完,用力扯开了李晋阳的手,转身下楼,李晋阳咬追上去,沈青旁边的那个大汉立即上前一步,堵住他的去路。

      “让开!”李晋阳目光追着沈青,恨得牙都要咬出血了。

      “偃王殿下,请您不要为难小的。”那大汉说。

      李晋阳一手抓着栏杆,直接从三楼走廊跳了下去,引得坐在一楼大厅吃饭听书的人一阵尖叫,倒是说书人,看着李晋阳毫发无损地落地后,高喊了一声,“好身手!”

      已经有伙计牵着一匹棕红色的骏马在酒楼门口等着了,沈青翻身上马,接过递来的缰绳一甩马鞭,李晋阳跟着追出酒楼,嘶吼的声音几乎响彻夜空:“沈青!!!”

      沈青策马奔腾,红衣狂舞,黑夜中,道路两旁铺子的灯火模糊成串,仿佛都变成了那年偃州夏日的萤火。

      “师兄,我想跟你一起去打仗。”

      他们并肩坐在武馆院子里的练功台上,星夜广阔寂静。

      “不行,你去做什么?”

      “去帮你。”

      “不需要你帮。”

      “为什么?”

      “你怕血,别拖累我。”

      “拖累你?谁拖累谁还不一定呢!”

      沈青牵着马,迎着灯火走到宫门口,福海带着两个内监竟然亲自到午门外来迎接了。此时各处宫门都已落了钥,只留沈青留了个东侧门。

      宫门口有锦衣卫日夜值守,沈青把缰绳交给他们,抬手时下意识抚摸了下刚才李晋阳抓过的地方。

      只见正红色的宽大袍袖上有一处深色晕染开了,那液体他如今毫不陌生,是血!

      他受伤了。

      “哎呀沈大人!您可算是来了!”福海扭着肥胖的身体迎上前来。

      “劳公公久等了。”沈青说。

      “哪里的话,这都是奴才们份内的事。”福海笑眯眯道。“沈大人,咱们赶紧走吧。”

      沈青进入宫门,福海走在他身侧,两个太监提着红色灯笼侧身在前头引路,身后,沉重的宫门轰然关闭。

      李晋阳离开天光楼,寻到了沈府边,坐在大门口的石阶上,等了一夜。

      更鼓敲过四更天,街道尽头终于传来车马声,李晋阳抬起头,四名锦衣卫开道,两名提刑司的太监随行,马车金顶黄盖,华贵异常,是宫里的马车,除皇帝皇后外,只有被皇帝御赐特许之人才能乘坐,不然就是大逆不道。

      门房带着几个小厮打开府邸大门,见着李晋阳,大吃一惊,不可一世地呵骂道:“什么人!也敢在沈府门外逗留!走走走!赶紧走!”

      说着,就要让小厮们去赶人。

      李晋阳眼睛里充满血丝,他死死地盯着马车,目光仿佛要穿透车壁,直刺到里头乘坐之人的身上。

      “住手!不得无礼!”领头的锦衣卫忙呵斥道。他正是昨夜在天光楼阻拦李晋阳的那个大汉,名叫阿泰。

      阿泰跳下马,把缰绳一抛,两步跨上前,“这是偃王殿下,还不速速赔礼道歉!”

      门房面色惊恐,他万万也没想到这会是一尊大佛,膝盖一软,就跪了下去,双手抱拳哀求道:“偃王殿下,小的向您赔礼道歉,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小的。”他眼珠子无措地转了两下,最后抬起双手啪啪往自己脸上打了起来,“小的该打,小的该大,小的该打!求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过小人的无礼吧!”

      可李晋阳此时的心思全在马车里的人身上,根本无心搭理他。

      没一会儿,门房的脸就高高肿了起来,阿泰觉得他堵在门口耽误事儿,忙把他赶到一边去了。

      一个太监掀起车帘,从车上拿出一个梨木雕花踏凳,在旁边放好。另一个太监上了马车,把沈青从车上抱了下来。

      他双目紧闭,墨发长垂,身裹银色狐裘,里头是一件月白色长衫,脸色瓷白毫无血色,垂下的手指虚弱无力。

      “他怎么了?他怎么了?”李晋阳激动道。

      太监迅速抱着沈青进入了府邸,其他三名锦衣卫堵住了他的去路。

      “偃王殿下,您请回吧!”阿泰走进府里,两扇府门随即关闭。

      沈府小院,四处抄手游廊的灯笼都还亮着,庭院里僻静幽深,花木葱茏,两侧粉墙边种着几株梅树,悄无声息地伸展着苍绿的嫩芽。

      司晨正在垂花门廊下焦急地来回走着,他年岁不大,穿了件灰色斜领齐膝棉袍,约莫十八九岁,一长了张娃娃脸,是沈青的贴身长随。

      瞧着太监抱着沈青来了,忙迎上去,朝随行的阿泰喊道:“回来了。”

      阿泰朝他点头,“热水备好了么?快给大人沐浴。”

      “早备好了!公子!”司晨扑到沈青旁边,满脸心疼,一行人穿过小院中堂,进入正屋大院。

      浴室之中热气氤氲,旁边的鎏金紫檀木雕花衣架上搭着脸帕,澡帕,亵衣外袍等物,仔细一看,那红木浴桶中装着的却并不是清水,而是灰褐色的药汤,室内泛着浓郁苦涩的药香。

      把沈青抱进屋后,那俩提刑司的太监便被仆人领着着,去另一间屋里喝茶歇息去了,司晨要给他们赏金,却都一一推拒了。

      阿泰帮着司晨脱下沈青的衣物,把依旧昏沉的沈青抱进了浴桶,司晨拿了帕子叠好,放在浴桶边缘,小心地扶着沈青的脖子枕在那厚厚的帕子上,一边给他清洗着,一边眼泪止不住地流。

      只见沈青身上红痕斑驳,手腕,前胸,大腿,甚至是脚腕,都有被淫.虐的痕迹,在他瓷白光滑的皮肤上尤为明显,而当他泡进热气氤氲的汤浴中,后背竟浮现点点红缨。

      那红缨起初如薄红胭脂,后逐渐加深,形态明显,竟化为数朵绽然开放的血梅,数朵血梅累累拥挤在嶙峋的黑褐色枝头,自后腰尾椎处,攀满整个雪白细腻的肩背,竟是一副雪梅图。

      当它绽放在美人纤白的肩背之上,那傲然的寒香,已然化为了某种悄无声息,却更夺人心魄的淫.欲之香,勾得人邪念顿生。

      许是泡得并不舒服,累极的沈青皱了皱好看的眉头,还是醒了过来,发觉司晨在帮自己清洗身体,不悦道:“出去。”

      “公子。”司晨想到沈青并不喜欢别人看到他的身体,还是没多说什么,退了下去。“是,公子。”

      沈青仰头靠在浴桶边上,瞌着双眼,被热气汗湿的黑发有些许粘在了瓷白纤细的脖颈上,但更多的是垂在了浴桶外。

      他脑海中不住地回想着昨日离开天光楼时,李晋阳拼命追出来的样子。

      “为什么?”

      沈青仓然睁开眼,转头。

      只见李晋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眼神绝望悲伤。

      沈青立即旋身拽下一旁衣架上的衣物,如墨般的黑发在空中划了半圈,却不待他披上,李晋阳已经悍然欺压而上,把他抵到了墙上,两人挨得极近,呼吸交融。

      “告诉我,沈青冥,你告诉我,为什么?”李晋阳崩溃道。

      沈青红着眼睛看着他,艰难地开口,说出来的却是毫无相关的话,“你疯了吗?整个京城六品以上的官员皇亲都被锦衣卫缇骑监视着,你怎么敢来这里。”

      “我问你为什么?沈青!你回答我!”李晋阳低吼。

      沈青注视着李晋阳的眼睛,李晋阳眼中的伤痛一览无余,他微微低下头,偏过去,冷冷道:“不关你的事。”

      “不关我的事?”李晋阳重复着。“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说话啊!”

      沈青沉默,李晋阳想起以往,他们虽然亲密无间,但确实没有正式表白过,因为他当时已经收到了要上战场的诏书。

      “我知道了。”李晋阳看了他许久,才仰了仰头,就像是要把那些难以自抑的情绪都咽下去,再开口,他的情绪也冷淡了许多,“师父呢?师父师娘怎么死的?”

      沈青看着一侧的窗台,外头已经天光大亮,一束束光线穿透窗格落到地面,燕子的叫声从外头屋檐传来,梅枝的暗影印在窗前。

      偃州没有梅花,偃州也没有燕子,只有漫天的黄土与飞沙。

      “锦衣卫的人杀了。”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那么冷血,好像当年那场彻骨的寒雪,依旧在他的骨子里下着,冰冷的雪水依旧流淌在他的四肢百骸。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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